第六三九章 天地論
仙云姑娘卻是掩嘴笑起來,道:“云仙愚鈍,技藝粗淺,自有瑕疵之處,還請這位公子多多指點,云仙在這里謝過了!”</br>
唐淑虎已經(jīng)道:“云仙,這一位便是韓漠韓公子,《明月幾時有》便是出自這位韓公子之手了!”</br>
仙云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對著韓漠盈盈一禮。</br>
明如水見到仙云姑娘對韓漠十分尊敬,更是看不順眼,冷哼道:“韓漠,你即說仙云的曲子有瑕疵,那你可敢當(dāng)著大家的面,將這瑕疵說出來?”</br>
韓漠含笑道:“只不過是個人所見而已?!?lt;/br>
“不管是不是個人所見,你總要說出個道理來?!泵魅缢谅暤溃骸胺駝t沒有道理胡言亂語,那便是出言中傷了!”</br>
一時間,眾人都將目光聚焦在韓漠的身上。</br>
唐淑虎顯然也十分清楚自己這位老師的性情,雖然孤高自賞,但是像今日這般咄咄逼人的火氣卻并不是經(jīng)常見到,一時間倒也不明白明如水為何如此針對韓漠,有失風(fēng)度。</br>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和韓漠在岸邊之時,就有過矛盾。</br>
韓漠看也不看明如水,只是笑著向仙云道:“姑娘,你是否會吹簫?”</br>
那些心理灰暗的家伙聞言,神情驟變,只覺得這個韓副使實在是太過直率,這樣的話怎么能問得出口,雖然很多人都喜歡這樣的趣事,但是總也不能擺在臺面上說。</br>
仙云怔了一下,所謂的“弄玉吹簫”她自然是聽過的,但是知道韓漠不可能是那個意思,點頭道:“略通一二!”</br>
韓漠道:“那姑娘可試過以簫聲配上這首曲子?一人吹簫,一人唱曲,合二為一,我想那樣一來,其中的意境恐怕要比琴聲稍微好些?!?lt;/br>
他此言一出,那邊的文魚白忽地拍手道:“不錯不錯,可以簫聲佐之!”</br>
仙云一時間還沒有明白過來,問道:“請教韓公子,為何以簫聲配曲?”</br>
韓漠向文魚白拱拱手,笑道:“文公子似乎明白了!”</br>
文魚白忙道:“不敢不敢。只是韓公子一提醒,我卻感覺,這一首詞的意境空靈,以琴聲配曲,自然也是優(yōu)美動聽,但卻有些著形之感,而簫聲本就是空靈之音,以簫聲配上這首詞,兩者便能更好地依托,盡顯空靈之境!”</br>
文魚白在這眾人之間,可說是音律方面一等一的高手,他既然這樣說,其他人便都知道,韓漠所言肯定是有道理的。</br>
唐淑虎自然是明白的,含笑道:“韓兄高見!”</br>
那云仙沉吟了一下,微點螓首,“謝公子指點!”</br>
“第二,姑娘雖然聲音優(yōu)美婉轉(zhuǎn),但是……說句不怕姑娘怪罪的話,這首詞的深意,姑娘恐怕還是沒有更深地領(lǐng)會?!表n漠平靜道:“換句話說,姑娘或許沒有經(jīng)歷過一些事情,例如……似我這般遠(yuǎn)離故鄉(xiāng),心中牽掛家人,否則......那是難以品味這首詞的深意……!”說到這里,韓漠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這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味道,出自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哥兒身上,倒也是很為少見。</br>
那邊關(guān)浩峰端著酒盞,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眸子深處,帶著幾絲贊賞之意。</br>
唐淑虎點頭道:“韓兄此言甚是,有些事情若不經(jīng)歷,是很難明白其中的味道?!毕蛳稍乒媚锏溃骸跋稍疲@首詞是韓兄所作,有他的情思在其中,一般人是很難明白其中的深意。”</br>
韓漠?dāng)[擺手,笑道:“還有最后一點,便是唱腔了!”</br>
明如水立刻道:“韓漠,你這前面兩點或許有幾分道理,但若說云仙的唱腔有問題,那卻是胡言亂語了。這云仙的嗓音婉轉(zhuǎn),很是優(yōu)美,上京城中,恐怕沒有幾人比的上。而且她所唱的,乃是地道的慶腔小調(diào),老夫聽著慶腔幾十年,還真聽不出這里面有什么瑕疵!”</br>
他大肆稱贊云仙,也并非是云仙真的有他說的那樣好,不過是為了向韓漠發(fā)難而已。</br>
其實在場眾人也都覺得云仙的曲調(diào)很地道,而且聲音圓潤婉轉(zhuǎn),還真是難以找出瑕疵來。</br>
韓漠先是笑著向唐淑虎道:“唐兄可莫誤會,韓漠可不是指你譜的曲子有問題。”</br>
唐淑虎哈哈笑起來,道:“我就等著韓兄給我挑毛病呢。”</br>
韓漠沉吟了一下,終于道:“不怕諸位怪罪,《明月幾時有》,并不適合純粹的慶腔小調(diào)!”</br>
“你的意思是說,你這《明月幾時有》,只適合你們的燕腔?”明如水冷笑道,他這話一說,頓時便有人對韓漠顯出不滿之色來。</br>
韓漠搖搖頭,道:“更不適合燕腔!”</br>
眾人面面相覷,唐淑虎也微有些疑惑,問道:“韓兄,那照你說來,該以怎樣一個唱法?”</br>
韓漠想了想,緩緩道:“慶腔太柔,燕腔太剛,而這一首詞,最好是剛?cè)岵?jì),方能唱出更好的效果。唔,若是能夠慶腔與燕腔融合,恐怕將會更有感染力!”</br>
他這話一出口,其他人倒是不怎樣,那文魚白眼睛卻是一亮,失聲道:“慶腔與燕腔融合?”</br>
實際上天下皆知,慶腔小調(diào)風(fēng)雅柔和,適合聲音嬌嫩的女子吟唱,那股子婉轉(zhuǎn)輕柔的味道,讓人有一種如聽泉水細(xì)流的清幽感。</br>
但是燕腔恰恰相反,鏗鏘激揚,隱隱帶著刀馬之聲,適合男子唱起,熱血激揚,激情澎湃,聞?wù)邉t有一種身入金戈鐵馬縱橫沙場的錯覺。</br>
這兩種曲調(diào)截然不同,一直以來,慶腔與燕腔誰優(yōu)誰劣也是兩國人互相爭論的議題。</br>
燕國人自然是嘲諷慶腔軟玉溫香,沒有絲毫血性,只是風(fēng)花雪月的靡靡之音而已,而慶國人則譏笑燕腔的粗聲狂氣,沒有絲毫雅致之音,就如同野獸狂吼一般。</br>
韓漠微笑點頭道:“只是個人見解,諸位莫見笑。”</br>
文魚白似乎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嘆道:“韓兄果然大才。一直以來,燕腔和慶腔互相爭論,難分高下,可是卻從未有人想過,若是能將這兩種唱腔稍微融合一下,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唔,韓兄今日一語,魚白當(dāng)真是茅塞頓開。古人云,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欺!”</br>
文魚白在音律之道,那是一等一的人才,說話是十分有威望的,明如水聽文魚白都稱贊起韓漠,頓時更是不悅,冷哼道:“慶腔與燕腔,乃是天地兩極,根本不可能融在一起!”</br>
韓漠淡淡笑道:“當(dāng)真如此嗎?”</br>
“自然?!泵魅缢⒖贪寥黄饋恚骸绊n漠,你可之天地有別,十萬八千里,其中的差異,非比一般?!?lt;/br>
韓漠笑道:“如此說來,明公對于天地之學(xué)是大有研究了?”</br>
明如水臉上顯出今夜難得的得意之色,撫須道:“略有研究而已?!鳖D了頓,掃視眾人一眼,見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才搖頭晃腦道:“人立于天地,上稟天,下委地,陽以輔之,陰以佐之。天地順則人氣泰,天地逆則人氣痞。是以天地有四時五行,寒暄動靜,其變也,喜為雨,怒為風(fēng),結(jié)為霜,張為虹,此天地之常也。天輕而清,地重而濁,蓋天地不可相接……!”</br>
他搖頭晃腦一番長篇大論,韓漠聽的頭疼,對他而言,最害怕的就是這樣的論調(diào),只是不好打斷明如水的自樂而已。</br>
等到明如水頓了一下,韓漠立刻搶著道:“明公高論?!?lt;/br>
明如水撫須得意道:“所謂之天地,就如同慶腔燕調(diào),慶腔為天,燕腔為地,兩者大不相同,難以融合!”</br>
韓漠搖頭笑道:“其實韓漠倒不如此覺得,韓漠只是覺得,有些時候,天地未必不能相融!”</br>
明如水皺眉道:“你倒是說說看,這天地如何相融?”</br>
韓漠站起身來,走到了船艙的大窗戶邊,指著窗外的湖面,微笑道:“諸位可看見湖面?”</br>
他如此一說,眾人都站起身來,更有幾人湊了過來,走到窗邊。</br>
韓漠含笑道:“諸位看湖面,除了燈光倒影,似乎還有些其他的東西?”</br>
唐淑虎背負(fù)雙手,站在韓漠身邊,聽韓漠這樣一說,他何其聰慧,立刻明白韓漠的意思,笑道:“水中有明月,湖面耀星辰……天水一色,與大地相融!”</br>
韓漠微笑點頭道:“江河湖海,皆為大地一支,可是在這其中,卻能映入天上的景象,以虛像將天上之色借下來,如此一來,天與地也就渾為一體,成為世間美妙的景色之一!”</br>
韓漠這輕描淡寫的解釋,卻是讓眾人都頻頻點頭,關(guān)浩峰更是笑道:“韓公子果然是大智慧,不錯,如此一來,天地相融,便渾為一體了!”</br>
明如水冷笑道:“你……你這是旁門左道,荒謬!”</br>
韓漠正色道:“明公既然通曉天地之玄學(xué),就該知道天地之容量,浩瀚無邊,無論天,無論地,可以包容世間萬物……先生說我旁門左道,嘿嘿,只是在天地之下,卻也是可以包容的?!?lt;/br>
他這一番言辭,稍微明白一點的就能聽出來,那是在譏諷明如水沒有容人之量而已。</br>
韓漠的性情,本身就不是一個愿意受人奚落譏嘲之人,如果為了某些目標(biāo),韓漠或許還能壓住性子容忍一番,但是通常情況下,他并不喜歡別人對他的攻擊。</br>
這明公幾次三番對自己奚落,甚至咄咄逼人,這讓韓漠很不痛快,他可不管你明如水是不是唐淑虎的師傅,如此為老不尊,他是定然要借機會反諷刺的。</br>
說句不好聽的,便是唐淑虎本身對韓漠大加刁難,韓漠也是不會客氣的,更何況只是一個倚老賣老的老朽而已。</br>
幸好唐淑虎的性情豁達(dá),對于有才學(xué)之人,還真是尊敬的很,這倒讓韓漠對這個唐淑虎生出好感,也才會前來赴今日之宴。</br>
那明如水被韓漠這樣不動聲色反諷刺一句,頓時老臉掛不住,冷笑一聲,竟是起身來,也不多說,拂袖而去。</br>
唐淑虎對著韓漠苦笑了一下,追了出去。</br>
那云仙姑娘卻已經(jīng)走過來,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韓漠,盈盈一禮道:“公子原來對音律也有如此研究,云仙欽佩。公子一番天地相融之論,卻是讓云仙眼界大開!”</br>
文魚白也向韓漠拱手道:“韓公子,卻不知是否能向您討教,若是要讓慶腔燕調(diào)相融,該從何處入手?”</br>
韓漠之言,也不過是想當(dāng)然爾,只是這想當(dāng)然頗有道理罷了,對于音律一途,特別是這古典曲調(diào),他那是毫不通曉,否則當(dāng)初柳如夢教他彈琴,也不會從最基礎(chǔ)的五音開始教習(xí)。</br>
韓漠想了一下,才道:“文公子,你聽我哼幾句,看看是否有些味道?”當(dāng)下便按照后世的《明月幾時有》音調(diào),輕輕哼唱起來,那是流行樂,節(jié)奏韻律和古樂大不相同。</br>
眾人圍在四周,聽著韓漠輕聲唱完,一時間竟都是豎起大拇指來,文魚白更是嘆道:“妙,妙,妙!”</br>
云仙姑娘咬著紅唇,帶著敬意看著韓漠,終于道:“韓……韓公子,今夜是否……是否能留下來指導(dǎo)云仙……音律之道?”</br>
她那張漂亮的臉兒已經(jīng)現(xiàn)出一絲緋紅,美眸里充滿期待之色。</br>
韓漠尚未答應(yīng),旁邊一個聲音已經(jīng)大笑道:“云仙,你放心,今夜他是走不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讓他教你唱會這首曲子。”</br>
這自然是唐淑虎回來了。</br>
云仙也不等韓漠答話,盈盈一禮,道:“云仙上去等候公子……!”再不多言,轉(zhuǎn)身便走,那窈窕曼妙的身子搖曳生花,美麗無比。</br>
眾人此時對韓漠都是生出好感,也都露出會心的笑容,實際上這一類才子佳人的風(fēng)流韻事,在文人中太過常見,大家見云仙主動相邀,心中都清楚,這位云仙姑娘只怕是看上韓漠,所謂的“教導(dǎo)音律”只是托詞,另有一番韻事在等待著這一對俊男美人了。</br>
韓漠尷尬無比,唐淑虎卻是輕輕拍了拍他肩膀,低聲笑道:“韓兄,佳人有約,不可不赴!”</br>
韓漠苦笑道:“唐兄好意,可是……!”</br>
“沒有可是?!碧剖缁⒐首鲊?yán)肅道:“一個姑娘家,鼓起勇氣讓你去教導(dǎo)音律,難道這點面子也不給?失約佳人,在我慶國可是大大的罪過?!?lt;/br>
韓漠嘆了口氣,問道:“明公呢?”</br>
“已經(jīng)走了。”唐淑虎看著眾人回到座中,才輕聲向韓漠道:“韓兄,我也要走了!”</br>
“何時動身?”</br>
“今夜!”</br>
韓漠一愣,卻見唐淑虎微微帶笑,往船艙外走去,韓漠想了一下,終是跟在唐淑虎的身后,也出了船艙。</br>
孔雀湖上依然是歡歌笑語,只是岸邊的游人似乎少了許多,陣陣婉轉(zhuǎn)嬌柔的歌聲在孔雀湖上飄蕩,蓮香更是漂浮在空氣中,沁人心脾。</br>
二人立于畫舫前頭,畫舫破水向前,就在畫舫旁邊,跟著一只小輕舟。</br>
“韓兄當(dāng)日一席話,淑虎思慮良久,終是下了決心?!碧剖缁⒕従彽溃骸白越袢掌穑汩_始游歷天下,執(zhí)一支筆,持一卷紙,所見所聞,盡皆記載,如韓兄所言,走山,走水,走林,入民家……!”</br>
韓漠眼皮子跳了跳,這唐淑虎還真是有個性,這是這游歷天下,記載所見所聞,竟是讓韓漠想起了徐霞客,該不會自己的一番言語,竟是提前造就出一位徐霞客來吧?</br>
他只能笑道:“那只能恭祝唐兄一路順風(fēng)了!”</br>
唐淑虎哈哈一笑,隨即道:“若是能夠活著回來,必會前去燕國拜訪韓兄!”</br>
“那靜候唐兄的拜訪了。”韓漠笑道:“到時候必定要好好聽唐兄游歷天下的所見所聞!”</br>
唐淑虎沉吟了一下,終于后退兩步,向韓漠拱拱手,也不多說,走到船邊,竟是跳上了那艘小舟,動作輕盈,看來這唐淑虎還是有幾分功夫的。</br>
唐淑虎立于輕舟中,拱手向韓漠道:“韓兄,就此拜別,還望有相見之日!”頓了頓,笑道:“云仙今夜等候,你可不能負(fù)了美人恩……!”一揮衣袖,“走!”</br>
那輕舟頓時破水而去,只片刻間,便離畫舫甚遠(yuǎn),唐淑虎背負(fù)雙手,站立舟中,夜風(fēng)之中,湖面之上,竟是灑脫無比,衣衫飄飄,就如同在湖面飄過的一片云彩。</br>
“來也灑脫,去也瀟灑……!”韓漠望著遠(yuǎn)去的唐淑虎,輕嘆道:“唐淑虎……不愧是一代才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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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接下來會有連續(xù)的高潮情節(jié)...........!</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