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意外
不過高天揚的話提醒了盛望, 他跟江添共同好友太多, 頭像又很特別, 有心人多瞄幾眼聊天內(nèi)容就能看出問題來,畢竟不是誰都跟高天揚一樣耿直。
如果以后有其他人碰巧看到呢?如果看到的人沒有自首吭聲,而是悶頭瞎琢磨去呢?
他忽然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牽牽連連真麻煩,如果他跟江添沒有這些就好了, 身上一根線都沒有、跟誰都不相關(guān),那樣就好了, 可以肆無忌憚。
周考這天早上天氣忽然轉(zhuǎn)了陰, 空氣里濕氣很重,灰蒙蒙的霧氣從附中東側(cè)那條河上飄過來,纏繞在滿學校的梧桐和香樟樹冠里。
盛望晚上沒睡好,大清早眼皮一直在跳。他跟江添往明理樓走的時候, 遇到了幾個老師,隱約聽見他們在低聲聊著什么事, 一看到有學生過來,他們又立刻掐了話頭,神神秘秘的樣子。
“老吳剛剛說什么你聽見沒?”上了樓梯,盛望才越過欄桿往樓下看, 看到了a班數(shù)學老師毛發(fā)稀疏的頭頂。
“沒聽見。”江添走到三樓拐角停下步子,示意盛望往b班走。
“行吧,反正跟我們也沒什么關(guān)系。”盛望收回目光下意識往教室走,剛走沒兩步吧又倒退回來。
“突然想起來,要考試了, 沒個特別點的加油鼓勁嗎?”他要笑不笑地看著江添。
“怎么樣叫特別?”江添已經(jīng)上了一節(jié)臺階,又側(cè)身回過頭來看他。
盛望本就只是逗他一句,沒打算干嘛。見他問了便隨口說:“手給我。”
江添從長褲口袋里抽出手,掌心朝上伸過來。
盛望手心手背各蹭了一下說:“來點仙氣。”
江添挑了一下眉,還沒放下,就見樓梯下面沖上來幾個人,叫嚷著:“等會兒再收等會兒再收!仙氣這東西不應(yīng)該見者有份么?”
高天揚首當其沖,宋思銳緊隨其后,還有幾個其他男生餓狼似的撲了過來,“讓我也摸一下添哥!”
“……”江添二話不說,把手又插回兜里去了。
高天揚拍了個空,又不依不饒地拍了把江添的肩膀說:“肩膀算嗎?我不管我沾到了。”
“畜生我添哥的肩是你能摸的嗎?閃開!我也要沾點光,上次考得稀爛。”宋思銳沖了上來。
沒過兩秒,江添就被那群男生給圍住了。
他指著扒過來的瓜皮們,一臉頭疼地問盛望:“坑我坑得爽么?”
盛望笑趴在樓梯扶手上,趁著沒人看到?jīng)_他比了個飛吻,然后忙不迭就要跑,結(jié)果還沒邁步路就被擋了
樓梯涌上來一大波嘰嘰喳喳的女生,恰巧都是b班的。盛望背抵著樓梯扶手側(cè)身讓過,女生們往江添的方向瞄了一眼,又嬉嬉笑笑地跟他打招呼。
盛望點了點頭,禮貌地回著話,剛笑完就感覺頭頂被人輕拍了一下。
“干嘛”盛望靠著扶手轉(zhuǎn)頭向上看:“這就要報復(fù)回來?要不你讓老高他們也來摸我。”
“不是。”江添點了一下自己右邊嘴角,說:“你這邊破了。”
高天揚宋思銳他們都下意識看過來,經(jīng)過的女生們也朝他嘴角瞄了一眼。盛望舔了一下那處,舔到了一塊很小的破口。
這是昨晚在宿舍弄出來的。江添在洗臉池那邊洗漱,他借口上廁所溜了過去,趁著史雨和邱文斌沒往那邊走,抓著江添的肩膀啃了他一口,結(jié)果因為做賊心虛太匆忙,磕到了自己的下嘴唇,又捂著嘴角跑了。
江添作為當事人目睹了整個經(jīng)過,知道得一清二楚,卻偏要在這時候隱晦地提一句。
周圍人流不息,盛望在各種招呼和笑語聲中感到一陣臉熱。他舔著破口,拎著衣領(lǐng)透了透風,沖江添高高比了個拇指說:“你贏了。”
他現(xiàn)在越來越意識到一個真理,論悶騷,誰都騷不過他哥。
盛望考試座位在b班第三個,靠窗。他剛坐下,就聽見后面幾個走讀生說:“哎?聽說了么?”
“聽說什么?”
“東門那條河出事了你們不知道么?”
“住宿呢上哪知道去,別賣關(guān)子。”這是史雨。
“據(jù)說撈到尸體了。”
“啊???”有人倒抽一口涼氣,“真的假的?”
“不知道,我又沒見到。”
“哪來的尸體?”有人猜測說,“不會學校有人跳河吧?”
“咱們學校不至于吧。”
幾乎每個學生都聽過一些傳聞,xx市xx學校有人跳樓了、投河了、上吊了。一般聽過了、惋惜了,便慢慢不再議論了,直到再聽說下一個。附中雖然課業(yè)考試安排得很稠密,但總體氛圍并不壓抑。
學生之間常流傳一句話,說每次哪哪學校有人跳樓,附中就要往各大教學樓、宿舍樓底下多鋪一層軟泥,鋪到現(xiàn)在整個附中已經(jīng)找不到能跳的樓了。
去年高三有個學生試卷被風吹出窗外,情急之下伸手去撈,結(jié)果直接從四樓掉了下去,把一眾老師嚇得夠嗆。據(jù)說徐大嘴腿都軟了,直奔醫(yī)院才知道只有一處不算嚴重的骨折。
就這樣,附中第二天又招來一波小時工,加鋪一層軟泥,致力于讓學生掉下來皮都不破。
一群人議論到最后也沒個什么結(jié)果,畢竟學生每天兩點一線,騰不出多少時間去打聽這些事情。
但就因為這個,教室里的氛圍頓時沉悶起來,不少人答題都有點心不在焉。
直到中午去梧桐外,盛望才從丁老頭嘴里聽說了大概情況。
老頭一邊給江添盛湯,一邊說:“我沒看見,但是前頭那個大梅看見了,她晚上不是喜歡滿大街鼓掌么?”
巷子里有群老太太,跳不動舞了,喜歡沿著學校周邊散布遛彎,邊走邊“啪啪”拍手,說是手上穴位多,拍一拍長命百歲。
丁老頭每次都管這叫鼓掌。
“這天泡水里多難受呢,據(jù)說撈起來的時候都泡發(fā)了。”比劃了一個很夸張的距離說:“脹得得有這么大。而且還不是一起漂來的。”
“什么叫不是一起漂來的?”盛望臉色有點綠。
“被分尸了啊。”老頭說。
“不是學生跳河?”
“哪能啊。”丁老頭說,“就你們學校這個要求,住宿的出門要簽條子,要跳還得先去跟老師要個條子來吧?走讀生就更不可能了,特地從家里跑來跳嗎?”
老頭說,“咱們這塊還沒出過這種事呢,昨天大半個巷子的人都涌過去看了,我沒趕上,就給拉走了。慘啊,撈上來白花花的。”
“算了不說這個,你倆考試我特地燉了雞,補補。”他說著把湯碗擱在江添面前,里面漂了白花花的雞腿。
江添:“……”
這事兒搞得兩個男生都沒了食欲,但又不想辜負老頭辛辛苦苦做的飯,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等那一碗湯下肚,老頭一大海碗飯已經(jīng)扒完了,徑自收了碗說去廚房和面,明后兩天包點包子。
江添說:“你放著,晚上考完我?guī)湍闩!?br/>
老頭說:“我不會么要你幫?”
“和面挺費勁的。”盛望問:“爺爺你打算做多少?”
老頭說:“不多,一點點。”
江添毫不猶豫地揭穿他:“起碼200個,以前每年都是,12月底1月初這個時候就做一大堆,自己也吃不了幾個,一袋一袋往外送。”
“200個?”盛望愣了,“那得和多少?不行,還是我們晚上來吧。”
“多事,吃你們的飯,我起碼再老20年才輪得到你們幫呢。”
老頭一點兒不聽話,嘟嘟噥噥地走了。結(jié)果沒多會兒,廚房忽然傳來叮咣一陣響,像是重物落地打翻了菜盆。
盛望和江添愣了一秒,碗一推就沖進了廚房。
老頭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年紀大了還揍過熊孩子熊人,仗著自己勁大胃口好就一直不服老,好像還在盛年,離彎腰駝背起碼還有半輩子。
但有時候人老了就是一瞬間的事——
他就是看到地上掉了幾粒米,彎腰去撿了,站起來的時候有點急,再睜眼就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
他迷糊了一會兒,等弄清楚原委,第一反應(yīng)就是“還好還能睜眼”。
丁老頭平日里喜歡喝濃茶,做飯口味一直都偏咸,江添從不吭聲默默吃了很久,直到有次趙曦他們來吃飯,提了一嘴他才知道自己做得咸,那之后才慢慢調(diào)淡了。
哦,他以前還喜歡抽煙,沒事炒點花生米燜兩口酒,雖然這兩年被江添盯著減了,但偶爾還是會饞。
總之,各種直接間接的緣由導(dǎo)致了這次意外。他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近傍晚,趙曦跟林北庭拎著水果和一袋換洗衣服在病房里,說:“幸好只是微量的腦出血,也幸好吃飯有江添盛望在。”
老頭手上還打著吊針,消毒水混合著藥水的味道直鉆鼻腔。他看著自己皮肉松弛皺巴巴的手背,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上年紀了,不服老不行。
“倆小子人呢?”老頭問。
“被我跟林子轟走了。”趙曦說,“倔得要死,差點下午的試都不考了。這也就是周考,管得不嚴,又是自己學校的好說話,不然遲到那么久誰還讓他們進考場。”
老頭當時就有點急:“那他們考了沒啊?”
“考了考了。”趙曦連忙說:“你先躺好,就算微量出血的你也得臥床,別急。回頭再暈過去他們還得來。”
他怕老頭想得多,所以沒提別的。實際上江添和盛望被他們轟回學校的時候,下午的考試已經(jīng)開場很久了,考是考了,但成績肯定會受點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