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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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背男子倒在地上,宋枕霞上前去探了探他鼻息,道:“王爺手勁不改當(dāng)年,這彈桃核仁的功夫還是大魏一等一的精妙。”
蕭駿馳不答他,站在原處,闔著雙目,一邊在手心轉(zhuǎn)著佛珠,一邊喃喃念著經(jīng)文。約莫念了五六句,他才重又收起佛珠來。
“王妃,許久不見。”他走到箱前,問道:“可有缺了首尾?”
姜靈洲匐在那口箱中,驚魂未定。她仍舊是呆呆的,花了許久才將視線移到蕭駿馳臉上。一看到他那張俊朗又熟悉的面孔,她登時百感交集,說話聲竟不爭氣地帶上了哭腔:“……夫君……”
蕭駿馳微微一愣。
這小王妃從來都是聰敏的,凡事都做的□□無縫,也不曾在他眼前含著眼淚喊“夫君”。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姜靈洲這幅模樣,可見是她真的受了驚。
姜靈洲的視線下落,不小心看到地上那駝背男子的尸首,又失聲驚叫起來。
“把尸體拖出去。”宋枕霞朝著兵士們喊道:“嚇到王妃了,真是罪過,罪過。”
蕭駿馳在箱前蹲下,伸出手來,以手指撫過姜靈洲面頰。他的手指,自她的鼻尖滑到耳畔,悄悄拭去了一道黑灰的污痕,使她重露出光潔美麗的面龐來。
“靈洲,我同你說過,你唯我可依。”他摩挲著她的面頰,低聲說:“莫怕,無論出了何事,我都會來。”
莫怕。
無論出了何事……
我都會來。
姜靈洲懵懵懂懂地點了頭。她的手里依舊攥著那把匕首,久久不愿放開,手心里已滿是冷汗。蕭駿馳看她還沒緩過神來,只得親自把她從箱里打橫抱起來,大步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恰好是早上了,叫府里把早膳備上吧。”
宋枕霞把手搭在額上,支了個涼棚。他看著自家王爺抱著王妃上了馬車,不由嗤笑了一聲。
“王爺可真是個實在人吶。”
昨夜蕭駿馳聽聞王妃被劫,便急匆匆地遣了人去尋。費思弼那老兒卻趁機跑來胡說八道,令王爺多衡量利弊。
那時,費老兒道:“王爺想清楚了?若是河陽公主死在毫州王的手上,則奪兵權(quán)、入華亭,皆近在眼前。”
蕭駿馳恰跨上了馬,聽聞此言,他一勒韁繩,道:“若以女子一命,換千秋基業(yè),怕是競陵會被恥笑萬載。”
蕭駿馳只說了這句,便策馬離去,只留下寂寂無聲的長街,
待上了馬車,姜靈洲才略略回過神來。
她這一夜,從生到死,從死到生,一個生辰過得可謂是驚險。若是蕭駿馳來遲一刻,怕是只能見到她的尸體了。
所幸,蕭駿馳真的來了。
“王妃,你還握著匕首作甚?”蕭駿馳看她始終不松開匕首,問。
“這……”姜靈洲盯了一眼自己手中,說:“方才賊子當(dāng)前,我……妾不愿受此屈辱,想以此匕搏個魚死網(wǎng)破。若是真遭侮辱,便以此自盡。”
她還有些頭腦混沌,竟不小心把心底所想真的說了出來。
蕭駿馳聽聞,面上竟現(xiàn)出一絲怒色。他猛然抓過她手中那把由他親自贈予的匕首,狠狠扔出了馬車外,沉著臉道:“早知道王妃拿這匕首是用來的自裁,本王當(dāng)初便不該贈予你!”
姜靈洲被嚇了一跳,小聲說:“妾身……妾身知錯……”
“何錯之有?!”
“不該污了此匕……”
蕭駿馳面上戾氣更甚,他不耐煩地將腕上念珠拍在馬車?yán)锏男“干希溃骸澳銥楹我员M?!因那男子意圖□□你?”
“妾只是說,若萬一遭……”
“便是遭了□□,也大可不必!”蕭駿馳冷冷說。
如此兇悍的模樣,姜靈洲上一次見到,還是在她父皇索要城池之時。
她不明白,蕭駿馳為何這樣說。她生長于齊,而齊國儒學(xué)最重女德。自小到大,無論是太后、嬤嬤、皇后,都教導(dǎo)她“貞潔之于女子極為重要”。
“你雖是女子,可也是人。”蕭駿馳壓下了脾氣,放緩聲音:“為了那可笑的‘貞潔’之物,便去送死,豈不浪費?更何況,此事乃男人之錯,又與無辜女子何干?若是要自裁,那也是由那男子自裁。”
姜靈洲聽了,一時撼然,久久難以出言。
女子若是糟了侮辱,便是失了貞潔。齊國女子為此投井觸柱,以證剛烈清白者不知有多少。可在蕭駿馳口中,這些卻好像都是無須在意之事。
“人都要沒有了,還管那些‘貞潔’作甚?”蕭駿馳的聲愈冷了起來:“若是真當(dāng)愛慕女子,那只有更憐惜的,又怎會因這種他人之過,而厭棄妻子?”
姜靈洲弱弱地應(yīng)了聲“是”,小聲辯駁道:“王爺說歸說,將那柄匕首扔掉做甚?”
蕭駿馳這才想起,方才一怒之下,竟將他贈給她的下聘之禮丟出了車窗外。他撩起簾子,朝街道上望去,卻哪兒還尋得到那小小一把匕首?
“一會兒本王差人去找就是了。”蕭駿馳說著,又去捏她,上上下下按了一遍,確保她并無閃失,這才道:“無事便好,回了府便差個大夫與王妃看看,王妃好好歇一陣。”
姜靈洲微扇了下眼簾,忽而憶起昨夜宮里頭發(fā)生的事兒,問道:“傅將軍如何了?他昨夜受我牽累,好像受了傷……”
“子善不大好。”蕭駿馳道:“不過還活著便是了,王妃不必為這點小事掛心。倒是蘭姑姑被人悶昏了,她上了年紀(jì),這下要在床上歇上許久了。”
傅徽失職,已讓他有些惱了。但看在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份上,他不會發(fā)作于傅徽。更何況,也是傅徽在天蒙蒙亮?xí)r強撐著起來,助他尋到了姜靈洲。
馬車終于回到了競陵王府。
一入院門,蒹葭與白露便迎了上來。兩個婢女都紅腫著眼睛,顯然是哭了許久。一問才知,她們昨夜也被打暈了過去。只是那綁架姜靈洲的人大抵是嫌棄這婢女沒甚麼用處,就丟在原地了,還是傅徽后來搖醒了她們。
姜靈洲一夜不曾安睡,回到房里匆匆洗漱,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因著昨夜驚嚇,她睡不□□生,總是反反復(fù)復(fù)夢到那綁架她的人。恍惚間覺得脖子前總橫著一把匕首,偶爾又夢到那將她運出宮的青衣男子,那男子戴著手套的雙手,將馬鞭在她跟前揮得霍霍生風(fēng)。
一夢一醒間,她出了一身冷汗,到傍晚時竟然發(fā)起了燒來。王府匆匆請來大夫,給姜靈洲開了一副安神退熱的藥。
姜靈洲上次生病,還是她十三歲時的事。她父皇做壽,南夷來朝,父皇要讓這蠻夷都知他大齊國風(fēng)威威,令姜靈洲苦練禮舞,好在國宴上驚艷四座。這一練,便是數(shù)月有余,日夜不休,直把她累得大病一場。
彼時她身旁坐的是皇后。皇后心疼愛女,親自替她端藥,喂一口藥,便怨一聲齊帝;口口聲聲,把自己的夫君罵得渾身無完處。
姜靈洲在睡夢里,隱約聽到一句“喝藥”,還以為又是她母后坐在枕邊。睜眼一看,才發(fā)覺是蕭駿馳。堂堂攝政王爺,一手拿著藥碗,一手拿著顆壓苦味的糖,大馬金刀地坐在床邊。
她瞥一眼拿藥碗,便知道這藥一定是極苦的,心里有些不大愿意,便說:“妾身怕苦,不大想喝。”聲音一出口,沙沙的完全不復(fù)往日清靈,將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你拿匕首自絕時那副架勢去哪兒了?”蕭駿馳不放下藥碗,說道:“要喝藥了,便不見了堂堂大齊公主的威嚴(yán)。”
姜靈洲覺得自己好像被他埋汰了,便靠著軟墊坐起來,接過了他手里的藥碗,一口把苦澀的藥汁悶了下去。那藥液真是苦極,令她緊緊地皺著眉。
“那匕首尋回來了么?”她問。
“找著了,先在我那兒擱著。”蕭駿馳道:“我怕你再做什么大事兒。”
白露來遞了一方帕子,姜靈洲接過,拭了一下嘴角藥汁:“王爺,昨夜之事……”
蕭駿馳卻不讓她繼續(xù)說,而是把她按進了被褥里,道:“你精神頭還不好,再睡會兒。這雜七雜八的事兒惹人心煩,你不必理會。”
姜靈洲也確實覺得余熱未去,眼皮沉沉。她看了兩眼蕭駿馳,便復(fù)又睡去了。
蕭駿馳替她掖好了被子,又囑咐幾個婢女好生照料王妃,這才出了門。一出門,便看到費先生揣著個手站在門口,臉上還露著一道欣慰之色。
“費先生可滿意了?”蕭駿馳下了臺階,道。
“滿意,滿意。”費先生捻了一把胡須:“我還道,王爺還同原先一樣,與老夫說道說道假話,轉(zhuǎn)身便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來。未料到,這次竟是真的踏踏實實。”
頓了頓,費先生微微一鞠,道:“若王爺真為了削兵權(quán),置齊國公主于死地,則王爺雖可近天下之位,卻也失了為人之道。倘王爺當(dāng)真如此行事,老夫便是時候自請離去,告老歸鄉(xiā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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