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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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太延城,四下便陡然熱鬧起來。
屋宇連片,樓閣相對。街南街北,盡熙熙攘攘。半化雪水,似浮著溫吞玉光,半壓于檐角上。往來人群喧鬧已極,有黃衫飛馬的輕裘貴人,亦有碧眼金發(fā)的匆匆胡客。車馬碾道,發(fā)出軋軋陣響,與人潮之聲交織一處,紛繁鬧耳。
因蕭駿馳走的是天子中道,沿途無人阻礙。匆忙人流,俱在中道前分開,好避讓蕭駿馳這一行人。未多時,馬車便到了城西。
這一片住的俱是些貴人,不是皇親國戚,便是高官王爵。遠遠望去,便見到一片肅穆宏大的赤色與白色。而在這連片樓闕之中,攝政王府則為格局最大者。
蕭駿馳一入城門,這邊攝政王府的人便得了消息。此刻,仆役們早已候在了攝政王府門口,齊齊弓身,恭迎蕭駿馳及新王妃回府。
姜靈洲下了馬車,蒹葭便來攙她。
蕭駿馳看她面色尚好,問:“王妃可累?今日還要進宮去見陛下。”
姜靈洲搖搖頭,說:“我倒是沒事。只是蘭姑姑……”
兩人齊齊扭頭,果然見到一旁的蘭姑姑面露疲色,一副快要倒過去的模樣。她雖平時剛硬要強,但到底上了年紀,經不住這般的長途顛簸。
仆役們牽了馬,運起行李物件。傅徽在太延亦有府邸,與蕭駿馳告了辭便回府了。姜靈洲則跟著蕭駿馳入了王府。
但這太延的攝政王府與競陵王府可比不得,人多口雜,若是讓有些人知道他們兩人分床而睡,難免會招來是非。因而,兩人的衣物行李都被搬到了一間房。
換句話說……
他兩人從今天晚上開始,便要同床而枕了。
蕭駿馳與姜靈洲都須得入宮面圣。蕭駿馳是替少帝蕭武川收拾爛攤子去的,而姜靈洲則是被太后房氏傳去的,說是太后想見見攝政王妃。
既然是要入宮,姜靈洲免不了要打扮的鄭重一些。待蕭駿馳在王府門口再見到她時,只覺得眼前微微一亮——面前女子著一襲卷草紋垂髾雜裾裙,肩上加披了黃櫨色的斗篷。一編香絲,淡掃岫眉;額佩花盛,墮髻沉檀。雖未豐容盛飾,卻如一枝風靜梨花。
“為夫真怕王妃入了宮,就出不來了。”他打趣說。
兩人上了馬車,去往陛下與太后所居的西宮。待見到了宮城,姜靈洲竟?jié)u漸安定了下來,好似又回到了生長的華亭宮內。
蕭駿馳先陪姜靈洲去永寧宮拜見房太后。
蕭駿馳的長兄,先帝蕭圖驥,一生只得了蕭武川這一個子嗣。然這子嗣卻并非房太后所出,而是由蕭圖驥元妻阿達末氏所出。
阿達末氏體弱多病,在誕下蕭武川后便早早逝去。她逝去后,蕭圖驥多年未娶。他見三弟蕭駿馳也過了弱冠之年,竟極為信任地將蕭武川交給蕭駿馳教養(yǎng),自己則征戰(zhàn)在外。
朝臣們見后位始終空懸,紛紛進言,欲讓蕭圖驥再立新后。于是,蕭圖驥便娶了太延權貴房氏之女為繼后。這房氏頗有些倒霉,皇后才當了小兩月,蕭圖驥便在西征途中戰(zhàn)死,于是房皇后便做了房太后。
仔細算來,這房太后今年也不過二十六歲。
房太后一人獨居在永寧宮里,平日里寂寥得很。聽說競陵王妃到了太延,她便想要見見這個新面孔。
此時此刻,被宮婢引入永寧宮的姜靈洲正傾身行禮,拜見太后。
“見過太后娘娘。”姜靈洲淺淺一禮,抬起身來。
珠簾微透,半露出簾后女人的身形。那端坐在鳳座上的女子本應是雍容無端的,可此刻她卻甚為緊張地站了起來,親自出簾來扶姜靈洲:“攝政王妃快快起身吧。坐下就是。”
她戴著點翠鏨花玳瑁的護甲套,手指輕輕扣在姜靈洲手腕上。
姜靈洲抬起頭來,見這房太后雖年輕,相貌卻只堪堪算的上清秀,若是放到她父皇的后宮里,頃刻間便會被湮沒;且這房太后身上,也不見一國太后的華貴端方,以至于在姜靈洲面前都落了下乘。
房太后扶起了姜靈洲,便坐回了簾后。她端著笑臉,道:“早就聽聞齊國河陽公主容色無雙,足以傾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太后娘娘謬贊。”姜靈洲說完,便落了座。
“陛下頑劣,攝政王平日里忙于處理政務。若是王妃得了空,便可以到宮里來,哀家是極歡喜的。”房太后用揚起佩了護甲套的小指,如此道。
“太后娘娘如此厚愛,妾惶恐。”姜靈洲頷首,答道。
房太后輕輕拍手,便有宮女端著備好的賜禮入了永寧宮。但見那宮女手端錦盤,其中盛著一枚點綠松石的金腕釧,作分葉纏枝狀。
“這是哀家為攝政王妃備下的見面禮,萬望攝政王妃莫要嫌棄。”房太后取過那金釧,親自遞與姜靈洲。
正說話間,云母插屏后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少年自插屏后走出,漫步至了太后身旁。那少年著一襲微亂的明黃衣衫,刺著九爪入云龍的衣擺上沾著一道古怪的紅印子,用以固定發(fā)冠的玉簪子也歪歪斜斜,不成模樣。
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渾然一副午睡方醒的模樣。
“母后,你在同誰說……”那少年帝王話說到一半,便陡然睜大了眼:“三皇叔!”
下一瞬,蕭武川便躲到了屏風后。
他露面的時間太短,又隔著一道真珠簾子,姜靈洲也沒能看清他面孔。
蕭駿馳原本一直坐在一旁,玩著手上的白玉扳指。他見到太后身旁一晃而逝的明黃色,便知道是陛下在這兒偷懶。他也不起身拜見陛下,而是坐在原位,挑眉道:“陛下怎么在這?”
房太后連忙解釋道:“皇兒今日來拜見哀家時,說他有些困乏,哀家便讓他在殿后小憩一番。”
“噢?”蕭駿馳略歪過頭,打量著太后身旁那露出一角的黃色龍袍,說:“微臣離京前,讓陛下背《禮》、《傳》,陛下可背了?”
太后身后的那一角黃色縮得更小了。
蕭駿馳看蕭武川這番模樣,便知道他定然是沒有老實背書的。他低嘆一聲,道:“罷了,以后再背就是了。今日微臣還有些事要做,便不同陛下說這些了。”
蕭武川一聽,不縮了,又探出了一雙眼,眼睛咕嚕嚕的,視線朝外亂掃。姜靈洲本想看看這貪玩的少年帝王長得如何模樣,見他望著自己,便立刻低下了頭。
“三皇叔,你新娶的王妃可真好看。”那少年帝王嘿嘿一笑,故意拖長了語氣,道:“怪不得三皇叔一定要把她娶到手。”
蕭駿馳微蹙眉,說:“陛下,微臣又改變主意了。”
“競陵王……何,何意?”蕭武川有些惶恐。
“臣覺得,還是讓陛下在今日背《禮》、《傳》為好。”蕭駿馳答。
頃刻間,那少年帝王就不顧天子威儀,發(fā)出了慘烈的哀嚎聲。
因著蕭駿馳要抽書,蕭武川急匆匆回去臨陣抱佛腳了。房太后見過了姜靈洲,賜了禮,也讓她全首全身地出了宮。
姜靈洲在入永寧宮前,還頗為擔憂會發(fā)生些什么。她在齊時,皇兄姜晏然就曾告誡她,蕭家人恐怕會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她還當這太延西宮里都是什么可怕人物,熟料只是一對孤兒寡母罷了。
踏出永寧宮后,姜靈洲笑說:“王爺,妾倒覺得陛下很是天真純粹。”
蕭駿馳深深望她一眼,道:“天真純粹?王妃只是見他太少罷了。”頓了會兒,他說:“我蕭家祖訓,若非發(fā)妻行為有失,男子不得納妾。自開國以來,多少代帝王都只與結發(fā)之妻白頭偕老,我皇兄、父皇皆是如此。但這小子,卻和他二叔一個德行,壞了祖訓。”
“這……”姜靈洲有些吃驚,道:“陛下已娶妻了么?”
若她沒記錯,魏國的男子婚嫁大多在二十五后,可謂是極晚了。而蕭武川今年不過才十六歲,竟然已經納妾娶妻了。
“是,皇后是我替他挑的。可這小子六宮之中,卻還儲了十五六個妃嬪。”蕭駿馳慢悠悠說著:“我蕭家闔族上下加起來,娶的老婆怕是都不如他多。”
姜靈洲喃喃道:“怪不得王爺先前同我那樣說……”
他說陛下是個小色胚。
“你先前不是問我,陛下信里的‘綠蕙阿姐’是誰?”蕭駿馳道:“那便是住在景韶宮里的梁貴妃。說來她也是個有名的美人,你可知一句話,‘北有梁妃,南有河陽’?”
姜靈洲搖搖頭,說:“為何又忽然提到妾身?”
“這是夸你。”蕭駿馳道。
蕭駿馳還要去處理些政務,便讓姜靈洲先行跟著候在宮門外的侍衛(wèi)馬夫回府。待送走了姜靈洲,蕭駿馳便朝著含章殿走去。未幾步,他便看到一名垂雙鬟、著豆綠色宮裙的婢女候在一旁。
甫一見到她,蕭駿馳便覺得腦袋隱隱作疼,甚至有了想要揉一揉眉心的沖動。
“秋鴛姑娘,何事?”他壓著心里的不耐,問道。
“回攝政王,”那名叫秋鴛的婢女深深一鞠,道:“娘娘已候您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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