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蒼梧有意放輕了腳步,繞過一扇屏風(fēng),就見到季默合衣躺在軟榻上,眼眸閉闔,面孔微泛潮紅,看上去平靜無害。他微微一笑,知道這其實是假象,一旦惹怒了這個人,他就會亮出尖利的指甲,像只小貓仔那樣攻擊吧?
“修齊兄?”白蒼梧試探地低喚。
聽到但不想動的季默:我要是不回應(yīng),他會不會識相走開?
季默失望了,白蒼梧顯然是個不容易氣餒的人。感覺到他不斷靠近,季默倏忽睜開眼睛,清明的眸子倒映出白蒼梧神色異樣的臉龐。
“你果然沒醉。”
“找個借口打發(fā)那姑娘而已,蒼梧兄找我有事?”
“這兒的酒水有問題,我見你喝的不少,不放心過來瞧瞧。”
“有勞費心了,我無事。”見白蒼梧仍舊像根樁子似的釘在原地,季默淡淡道,“蒼梧兄請回轉(zhuǎn)吧,放我一人休息便好。”
白蒼梧好似沒聽明白季默的逐客令,反而更加逼近,緊接而來季默感到軟塌震動了一下,這人已經(jīng)不客氣地坐了上來。
這樣一來,季默也不躺著了,抬起上半身,向白蒼梧投過去質(zhì)疑的目光。
“修齊,我有些話藏在心中,不吐不快,你別見怪。”
我很見怪啊!你還是不要說了,反正不會是什么好話。
季默暗暗吐槽,板著臉說:“我有些困頓了,你請回吧,有話日后再說。”
“不可,過了今日,我怕再無勇氣!”
“……”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隱在半明半暗的燭光中,緩緩道:“修齊,我要向你坦白,我……好龍陽,第一回見你是兩年前的上元節(jié),你玉樹芝蘭之姿令我心生向往,只是苦無機會與你親近,是故知道你有意參加縣試,我便厚顏來找你了,心道能為你盡一點微薄之力也是好的。”
后頸悄悄爬上一片雞皮疙瘩的季默:……兄弟,深情款款的人設(shè)不適合你,你還是換一款吧!
只聽白蒼梧語氣平穩(wěn)地繼續(xù)說道:“與你說這些,并非想冒犯你,我不求別的,只求一夜,以后絕不糾纏,你可以當(dāng)就做了一場夢。”
季默面無表情,這番石破天驚的告白對他來說很是無聊。
這一類的話他聽了不是第一次、第二次,是第N次,幾輩子加起來,耳朵都快長繭了。
跟他提過這種建議的人通常分兩種:一種,言而有信,得償所愿后果斷履行諾言;令一種,得了甜頭越發(fā)不可收拾。針對這兩種人,他會根據(jù)判斷采取不同的應(yīng)對:對第一種,假如對方長相脾氣合胃口,那么打一炮彼此快樂一下也無所謂;而后一種,他會堅決拒絕。在這之前,他的判斷從來沒出過錯。
白蒼梧性格偏于理智隱忍,對這樣的人,季默以前會沒有猶豫地把他歸于第一類,但是這一回,他無法確定。直覺警告他,沒事還是不要去招惹這個人為妙。
“我看蒼梧兄才是喝多了,受了那藥的影響,竟然胡言亂語,你今日說的話我可以當(dāng)做沒有聽過,還請離去吧。”
季默得到的回應(yīng)是朝他壓下來的灼熱雙唇。
嘴唇被陌生氣息覆蓋的那一刻,季默心里劃過驚訝:外表那么冷靜的人,沒想到是一個行動派!
察覺到白蒼梧要伸舌頭,季默手肘一頂將他撞開,擦了擦嘴不滿道:“你做什么?”
“只是今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蒼梧伸手去摸季默的臉頰,被季默揮開。
白蒼梧喝了那酒,反應(yīng)比季默還大一些,如此靠近的距離,季默能感覺到他高熱的體溫,呼出的氣帶著一股酒味。
季默手往白蒼梧衣襟一拽,將他拽倒,同時自個從軟塌上下來。
“這里就讓給蒼梧兄吧,你更需要休息,醒醒腦子。”
季默說罷,抬腿就要走,忽覺袖子一緊,卻是被白蒼梧拉住了,轉(zhuǎn)眼看去,昏黃的燭光柔化了這個人臉部的棱角,沉默仰視他的眼神隱含著淡淡的祈求。
不要被眼前的假象騙了,這個人真正的本性可絕不是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這么弱勢。
這是一個不能招惹的人。
再次在心里明確了這一點,季默使了點勁扯出自己的袖子,好不留戀地離去。
王堂越和周宏熙已不在原來的地方,此刻不知在哪尋歡作樂,季默也懶得去尋,獨自一人打道回府了。
但是那藥酒的力道畢竟沒過去,走著走著身體就有些冒汗,此刻他急需找個對象來一發(fā),或是澆自己一盆冷水降降溫。可惜這兩者一時半會都實現(xiàn)不了。季默有點郁悶,臉色陰陰的,想到距黎府還有不少路,見兩旁有轎夫兜生意,便招來一頂。
轎子里頭還算干凈舒適,季默剛坐上去,聽前后兩個轎夫吆喝:“起轎嘍!”
區(qū)區(qū)三個字還沒喊完,他兩眼一花,眼前赫然多了一個人!
且不說季默驚愕之極,不可思議地瞧著那人,外頭兩個轎夫也心中犯嘀咕:不抬不知道,這年輕公子瘦瘦弱弱的,怎這般沉重?還好黎府不算太遠,不然還真抬不到哩!
于是晃晃悠悠地起轎了。
轎內(nèi),季默沉默注視著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男人。
那人身材修長,雖然因為轎子低矮狹窄,他盡量曲著腿貓著腰,但仍把空間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季默的鼻子嗅到一股血腥味,仔細看,發(fā)現(xiàn)此人左肩處隱隱透出幾點血跡。
“你受傷了?”季默問,同時一大排問號閃過腦海:這人是誰?為什么鉆到我轎子里來?還受傷了?是被仇家追殺嗎?他會不會殺了我?我要不要反抗?
不速之客黑沉沉的眼眸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季默猜他是在評估自己的威脅程度,一瞬之后,感覺來自那人的戒備少了一些,大概看出他是個戰(zhàn)五渣了吧。
緊接著,那人大刺刺地往他身邊一擠,直接讓季默的小身板可憐兮兮地貼在了轎壁上。而鼻腔充斥的血腥味更濃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