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第 86 章
月光掛枝頭,奄奄一息地映在楹窗上,慈寧殿內(nèi)點著兩盞燭燈,散著暖暗的光。
張二姑娘低著頭,她看向跪在佛祖前不停念著佛經(jīng)的人,指尖輕捻著帕子,將那絲心急壓下。
她陪著太后回宮已經(jīng)兩個月了,卻還是無名無份地留在這里。
皇上每次來請安時,縱使她再柔情小意,那人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倒也并非對她冷待,只是,就好似只把她當(dāng)個疏遠(yuǎn)的表妹罷了。
她知道,事實本就如此。
可她想要的,卻不止是這些。
閑言閑語她已經(jīng)聽了不少,但她卻不在乎,若能達(dá)到目的,被念叨兩句又如何?
可偏生能幫她的人,卻久久不松口。
就在張二姑娘思緒紛擾時,忽地聽見前面那人聲音傳來:“時候不早了,秋兒也回去吧。”
她微微抬頭,看向外間高掛的皎月,知自己今日又要無功而返,她干扯了下嘴角,低頭輕柔地說:
“今日鈺嬪誕下皇子,姑母就算再高興,也要注意休息,秋兒就不打擾姑母了。”
她柔柔地行了個禮,看了頭也沒回的太后一眼,咬唇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在她離開后,張嬤嬤上前扶起太后,就聽見主子低低的嘆息聲,張嬤嬤微皺眉:“娘娘,您若心疼二姑娘,便隨了她的意又如何?”
她是張家的家生子,可卻是陪著太后入宮,父母也早就去世,她對宮外早已沒了牽掛。
她伺候了太后一輩子,如今替張二姑娘說話,也不過心疼娘娘的為難。
太后將佛珠收起,握在手中,輕笑著搖頭:“哪有這么簡單。”
她最愛笑,先帝在世時,也常說最愛她這一點,她笑了一輩子,如今習(xí)慣了,也改不了了。
張嬤嬤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總歸不過是您一句話的事,皇帝久久不處理二姑娘的事,不就是在等您嗎?”
聞言,太后臉上的笑意真切了些,她垂著眼瞼,低嘆了口氣:
“就是因為皇帝孝順,哀家才越發(fā)為難。”
張家讓二姑娘去五臺山,哪里會是因為想念她?她看破不說破罷了,留著二姑娘在宮里,也是想要她明白皇上和自己的態(tài)度。
可是,這么久過去了,她看不出二姑娘有任何死心的跡象。
太后說:“哀家心疼她,但更心疼煜兒,當(dāng)初為了將世家手中的權(quán)利集中于皇室,他太辛苦了,哀家怎么舍得讓他費盡心思得來的一切,毀在這事上?”
若是張家真有姑娘進(jìn)了宮,還誕下皇嗣,她當(dāng)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有所偏心。
她也怕,怕自己會為了那有張家血脈的孩子,來為難她疼了多年的親生孩子。
索性就不讓張家姑娘進(jìn)宮,畢竟有她在,皇帝絕不會為難張家。
張嬤嬤扶著她,低道:“您就是想太多了,依老奴看,便是二姑娘進(jìn)宮了,皇上也能處理得好。”
太后搖頭,卻不對此多說,只是扶額:“秋兒還是不懂事啊。”
那點心思連她都瞞不過去,她了解她的孩子,絕非會是喜歡秋兒這樣女子的。
鈺嬪晉升為修儀的消息,就是這時傳進(jìn)來的。
太后微頓,隨后不在意地讓宮人退下,張嬤嬤與她對視了一眼,才猶豫道:“這皇上是想讓鈺修儀親自撫養(yǎng)皇子?”
皇長子,若是能交給皇后撫養(yǎng),多一個嫡出的名聲,不知有多少好處。
“這后宮是皇上的后宮,你與哀家啊,就別操那么多心了。”太后神色淡淡的,除了張家一事上,她對皇上如何處理后宮女子都沒有異議。
頓了頓,她添上一句:“鈺修儀雖有些小心思,但也算討喜,皇上難得身邊有個這般人,難免會多寵些。”
太后扶額,有些疲乏道:“歇著吧,明日你去給她送些東西,叫她好生照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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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乍現(xiàn),楹窗旁枝椏開始泛著嫩芽,阿妤醒來時,天早已大亮,周琪和琉珠候在她身邊,見她醒來,忙松了口氣,吩咐人將膳食端進(jìn)來。
阿妤怔然了會兒,才緩緩回過神來,她視線在四下環(huán)視了一圈,沒看到她想看的,頓時轉(zhuǎn)向周琪:
“皇子呢?”
她緊攥著錦被,想起昏睡前,她看見男人猶豫不定的神色。
她害怕,怕聽見皇子已經(jīng)不在嫻韻宮的消息。
但她卻也知曉,那人最看重皇嗣,即使不是她,也總會給皇子安排好去處,但她還是有些期盼……
但,萬一皇子就被留下了呢?
周琪并不知她的心思,她小心地端著白粥上前,一邊說:“主子,您別急,皇子剛被嬤嬤抱下去用膳,您一日未用東西了,先將粥喝了吧。”
阿妤倏然抬眸,眸子泛起亮光,即使聽見了那話依舊忍不住再次確定:“皇子沒被抱走?”
“主子在說什么胡話呢?”周琪微愣,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主子剛醒,奴婢忘了與您說,皇上昨日晉了您的位份。”
她笑開:“您如今貴為修儀,自然是可以親自撫養(yǎng)皇子,主子,您可放心了?”
妃位之上,方可稱為娘娘,是以,即使阿妤成了修儀,周琪也只能照舊喚她一聲主子。
說話間,奶娘喂好了皇子,嬤嬤將皇子抱了進(jìn)來,屈膝行了個禮:“小皇子給修儀主子請安。”
阿妤撐著身子就要起來,小皇子被裹在襁褓里,小小軟軟的一團(tuán),如今吃飽了正在睡夢中,臉色尚是通紅,算不得好看,可阿妤卻覺得心都要化了,不自覺就露出了個笑容。
她抿唇,放低了聲音,小心地說:“讓我抱抱他。”
嬤嬤還沒動作,周琪就立刻阻攔:“主子!奴婢知道你想看小皇子心切,但你剛醒,尚未用膳,而且小皇子剛睡著,待會吵醒了,就不好了。”
阿妤到底還是知輕重的,任由周琪喂她喝粥,卻依舊心心念念地望著小皇子的方向。
封煜進(jìn)來時,引入眼簾的就是這一幕。M.XζéwéN.℃ōΜ
他進(jìn)來動靜不小,即使一心都是小皇子的阿妤也注意到他,頓時笑得眸子彎起,軟軟地喊了聲:“皇上……”
封煜睨了她一眼,然后讓行禮的嬤嬤起身,低頭看著小皇子含著手的睡態(tài),臉色微緩,他淡淡地問:
“皇子用膳了嗎?”
“回皇上的話,皇子剛用了膳才睡了的。”
他又問了幾個問題,才叫嬤嬤抱著皇子退下,阿妤急了:“皇上,妾身——”
她話未說完,就見封煜擰起眉,阿妤頓時癟了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嬤嬤將皇子抱走。
等嬤嬤退下后,封煜做到床榻旁的黃梨木椅上,阿妤才咬唇,仰頭看向他,有些委屈:“皇上,妾身還沒仔細(xì)看看他……”
“朕都已經(jīng)讓你親自撫養(yǎng)他了,還缺這會兒功夫?”
封煜視線從她較之昨日要好看些的臉頰,移到案桌上的藥碗和還剩了一半的白粥上,輕微擰起眉:
“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讓朕如何放心把皇子交給你?”
短短的一句話,頓時讓阿妤歇了心思,她乖巧地低頭喝粥,期間偷偷摸摸地看了他一眼,被封煜發(fā)現(xiàn):“作甚?”
阿妤含著粥,含糊地糯聲:“妾、妾身就是想謝謝皇上……”
封煜頓了下,不咸不淡地輕嗯了聲,半晌接過周琪手里的粥,周琪一愣,隨后將碗交給他,自己退后兩步。
其實,封煜接過粥碗,就有些后悔了的。
素來都是旁人伺候他,他何時給別人喂過粥?
往日向來好使的湯勺,此時也變得不聽話起來,他瞥了女子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勺子轉(zhuǎn)了幾圈,才覺得尋到了適合的方向,他像他看到的那樣,舀起一勺粥,舉到女子面前。
阿妤望著那滿滿的幾乎要溢出勺子的粥,略微遲疑了下,才是試探地張開嘴。
封煜動作算不上溫柔,他只是放慢了速度,舉著勺子在那里,等女子喝完這口,才將手收回來。
剩的粥不多,幾勺過后,白粥就見了底。
等到喂藥時,封煜就沒再和宮人搶活,他站起來,淡淡地吩咐:“照顧好你們主子。”
話音甫落,衣袖忽地被人拽住,封煜低頭看去,撞進(jìn)女子的眸子里,聽見她說:“您、這就走了?”
封煜眉梢微動,覷了她一眼,似是在說:不然呢?
阿妤咬了咬唇,拽著他衣袖的手沒松,含糊嘀咕著:“就、就不再多說兩句……”
說著話,她眼巴巴地盯著他,眸子里盛滿了期待。
封煜另一只手捏著扳指,半晌,沉著眸子,擰眉說了一句:“前朝忙。”
阿妤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她撇了撇嘴,撅唇小聲嘟囔:“誰要聽這個!”
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jìn)封煜耳里,他瞇著眼,嗤哼了聲:“朕瞧你身子是好利索了。”
“好與不好,您還不清楚嘛?”
封煜擰著眉,盯了她許久,視線掃過她下身,連忙移開。
他清楚什么?
封煜沒忍住斥了句:“胡說什么?”
阿妤愣了下,才微睜圓眸子,怔怔地說:“太醫(yī)都沒與您說妾身的情況嘛?”
封煜捏著扳指的手一緊,半晌才憋出一句:“說了!”
他臉色微沉,為自己之前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想法,他頗為惱怒地看了女子一眼:“你好生休息,朕有時間再來看你!”
說罷,他拂袖轉(zhuǎn)身離開,他怕他再繼續(xù)待下去,會被女子氣死。
阿妤微懵,沒反應(yīng)過來他為何突然離開了,她有說錯什么嗎?
琉珠在此時推門進(jìn)來,說是太后讓張嬤嬤送賞賜過來,阿妤頓了下,將疑惑拋之腦后,忙讓人請張嬤嬤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