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 75 章
乾坤宮殿內(nèi)燒著地龍,甚是暖和,阿妤踏進來,才覺得活過來了般。
楊德接過她手中的食盒,阿妤護著小腹走上臺階,站在男人身邊,悄悄問他:“皇上忙嗎?”
將近年關(guān),封煜自然是忙的,再加上太后回京,許多事堆在一起,都等著他處理。
不過即使如此,和這女子說兩句話的時間,還是空得出來的。
“不忙。”說著話,封煜放下筆:“今日怎么過來了?”
阿妤掃了眼御案上堆滿的折子,對他這話自是不信的,不過他既這般說了,阿妤便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聽見他后半句問話,她眨了眨眸子,有些心虛道:“妾身給皇上送些糕點過來。”
見她這副模樣,封煜輕輕挑了下眉梢。
說話間,楊德將食盒里的糕點擺在了御案上。
兩盤糕點,零零散散擺著,頗有些寒酸,尤其是封煜掃了眼,里面還有一盤梅子糕。
他記的,這糕點是她之前吃不下東西,宋嬤嬤特意讓人加了酸梅做出來的,換句話說,是她愛吃的酸物。
端著這樣兩盤糕點過來,太過于沒有誠意,也難怪她現(xiàn)在有些心虛。
見男人臉上掛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阿妤頓時心虛地輕咳兩聲,連番解釋道:
“妾身嘗著喜歡,便想送來給皇上嘗嘗,皇上是不喜歡嗎?”
明明隨意指的兩盤糕點,到她口中便成了精挑細(xì)選的了,話說到最后,她還癟著唇,狀似委屈地覷著他。
封煜輕嗤了聲,不過念著她冰天雪地跑這一趟,到底沒說什么。
他捏著一塊梅子糕,想起之前在印雅閣時,他好奇地嘗了一塊,險些酸掉牙的味道,他動作微頓,到底沒敢再嘗試一次。
封煜撂下糕點,捏著眉心問她:“說吧,你來這究竟是作甚?”
阿妤雙手絞著帕子,垂著頭,含糊地說:“也、也沒甚事,就是想來看看皇上……”
她說著話,不自覺地就身腰抵著御案站立,顯然是覺得些許累了,封煜看在眼底,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
阿妤一直偷偷瞧著人,見男人忽然擰眉,立刻也不敢扭捏,忙軟軟道:
“就、就是妾身聽說太后娘娘要回來了?”
封煜微頓,抬頭看向女子,就發(fā)現(xiàn)她緊張地雙手絞著手帕,往日灼亮的眸子里隱著些許的不安和害怕,此時抿唇低下頭,似是怕他責(zé)備她一樣。
封煜心底好笑,她往日沒規(guī)矩的時候太多,怎得如今太后還沒回來,她就怕成這副模樣?
他不動聲色地敲了下案桌,說:“圣旨早就下去了,自然不會有假。”
阿妤自然知道這消息不假,她輕輕咬唇,捏著男人衣袖晃了晃,刻意放軟了聲音,糯糯地撒嬌:
“皇上……”
封煜瞥著她細(xì)白的指尖,輕揚眉:“嗯?”
阿妤支支吾吾道:“您覺得,太后娘娘會不會、不喜歡妾身啊?”
她說完就眼巴巴地望著他,拉著他衣袖的手微緊,整個人都好似崩直了一般,封煜原本還想逗逗她,此時見她這模樣,忽然沒了心思,反問她:
“你做了什么虧心事,才會覺得母后不喜你?”
御案上的香爐冒著白煙裊裊,上面擺著的兩盤糕點根本沒人注意,阿妤稍稍偏下頭,含糊咕噥:“就、就是……”
她余光瞥見男人正盯著頭,索性一咬牙,閉眸說道:
“就是您之前說妾身沒規(guī)矩,那太后娘娘會不會也覺得妾身沒規(guī)矩?”
殿內(nèi)靜了良久,阿妤才顫顫地睜開眸子,就見男人似有些頭疼地扶額,阿妤輕戳了戳他腰腹,小聲道:“皇上,您怎得不說話呀……”
封煜捏著眉心:“你跑這一趟,就為了問這兩句話?”
他不以為然的模樣,讓阿妤下意識地弱弱反駁:“那是太后呀,妾身不該小心仔細(xì)著些嘛……”
封煜懶得與她多說,索性伸手撫上她的小腹,挑眉看她,輕頷首:
“你覺得母后會不喜你嗎?”
他意有所指得太明顯,明顯到讓阿妤覺得她跑這一趟過于蠢笨。
她低下頭,拉過男人的手緊緊拽著,委屈地嬌哼了聲:“那、那太后娘娘喜歡皇子,也不一定喜歡妾身啊。”
她的緊張不安不似作假,封煜忽然想起太醫(yī)說過的,有孕之人情緒敏感,不得讓其思慮太多,他頓了會兒,抬手撫了撫女子的青絲,低聲道:
“她會喜歡你的。”
封煜透過她,看向屏風(fēng)外,眸色微深。
他并未騙她。
母后對他甚好,在他子嗣上尤為上心,便是在五臺山的這么多年,依舊不忘惦記此事,之前聽說后宮接一連二的小產(chǎn),傷心之余甚至還請了太醫(yī)。
這般情況下,她怎會不喜眼前這人?
阿妤仰頭看他,忽然彎著眸子笑:“妾身信皇上。”
封煜盯著她的眸子,輕嘖了聲后,心底忍不住輕嗤聲,小騙子。
若是真信他的話,就不會問這么多遍了。
這般想著,封煜再瞧她顧盼生姿的臉龐,忽然冷嗤了聲,阿妤微愣,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生起氣了。
阿妤悄悄地后退了一步,忽然被人一把捉住:“去哪兒?”
阿妤忙將御案上的糕點推過去,笑:“妾身給皇上拿糕點。”
不提此事尚好,封煜此時再瞧這糕點,越發(fā)覺得她沒誠意,以前好歹還能認(rèn)真地備個湯,如今都開始隨意拿些糕點打發(fā)他了。
至于她說的什么特意嘗過,才給他送過來的話,封煜是一個字都不信。
他捉住用完就準(zhǔn)備跑的人,冷冷地說:“研墨。”
聽見這個吩咐,阿妤頓時松了口氣,她曾學(xué)過字,這研墨,她自然也是會的。
只不過,紅袖添香的事,她原以為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了。
阿妤頂著男人的視線,挽起袖子,開始研墨,她動作好看,墨也磨得細(xì)致,這些曾經(jīng)都是有人細(xì)心教導(dǎo)她的,記在了骨子里,即使三年宮人生涯,也未曾抹去。
封煜看折子的空蕩,無意間瞥見,不動聲色地瞇起眸子。
他忽然想起,這女子是識字的。
雖說本朝并不禁止女子識字,但書本筆墨皆是貴重,若是家底不厚實的人家,連男子都未必供得起,又怎么會刻意培養(yǎng)一個女子?
若是家道殷實,她又怎會進宮做個宮女?
阿妤正專心研著墨,忽然聽見男人說了句:“你來寫個字。”
阿妤微愣:“皇上在與妾身說話?”
“不然這殿內(nèi)還有旁人嗎?”封煜示意她自己看。
早在兩人說話時,楊德就無聲地領(lǐng)著宮人退了出去,阿妤知道這事,但是她沒想到皇上會突然叫她寫字。
她癟了癟唇,曾經(jīng)她便最討厭寫文弄詩的,每次夫子讓她抄書都被敷衍過去。
她有些遲疑:“妾身許久未碰筆了,怕污了皇上的眼。”樂文小說網(wǎng)
她這話倒是真的,進宮這么多年,在瑜景宮時,容嬪不會讓她碰這些,后來進了印雅閣,她也只偶爾翻下話本,這些東西,她能記得都算不錯了。
封煜直接將筆遞給她,頷首淡聲說:“寫吧。”
阿妤不敢拒絕,只好接過筆,對著空白的紙頁猶豫了半晌,才定了神,持著筆寫下一個字。
封煜就站在她身后,一直看著她,從她拿筆,到落下,再到字跡完整成形,封煜緩緩擰起了眉。
她動作有些生疏,卻不妨礙他看得出來,她這番姿勢和寫字習(xí)慣是刻進了骨子里,即使她許久未動筆,下意識也流露出來。
封煜垂眸去看她寫的字。
單單一個“妤”字,似簪花字跡,娟秀之外更多了些靈活,筆鋒之余盡顯溫柔。
都說字如其人,她性子嬌縱,這字倒有些不像是她寫出來。
封煜輕瞇著眸子,他忽然想起,她好像從未和他說過,她姓甚,只單單說了一個名字。
阿妤只寫了這一個字,就立即放下筆,如何也不愿寫了。
她沒封煜想得那么多,這一個字,她用了心,比當(dāng)年初學(xué)字時還要仔細(xì),為的就是不讓男人說她字丑,她有些紅著臉,道:
“皇上,便是不好看,您也不許嫌棄,是您讓妾身寫的。”
她動作甚是自然,封煜睨著她,許久才說:“你這番字,倒是寫得不錯。”
阿妤才不信他的話,斜眸道:“皇上就別笑話妾身了,和您比,妾身這字根本上不得臺面。”
封煜沒接這話,見她嬌氣地揉起手腕,以前那些疏忽的地方此時皆想了起來。
比如,她較之旁人的嬌氣,明明是宮人出身,卻比一些宮妃還要來得嬌氣,撒嬌賣乖簡直是信手捏來,一看便知是曾經(jīng)做慣了的。
換而言之,他的這位鈺美人也是被嬌寵著長大的。
不知怎得,封煜忽然對她進宮前的身份起了絲興趣,他指著案桌上的字,問:“特意學(xué)過?”
阿妤揉著手腕的動作無意識停下,微怔了須臾,才低頭說:
“……嗯,家中曾請夫子教導(dǎo)過。”
聲音很輕很細(xì),幾不可聞。
阿妤這時已經(jīng)察覺到他的想法,身子微僵直,除了緊張外,她還有些驚訝和意外。
她一直都知曉自己的身份瞞不過,因為她也并未特意遮掩過,所以她對此并未有什么防心,在男人讓她寫字時,她也只是在想自己寫字不好看,未曾想到這一點上來。
令她意外的是,她原以為皇上會在她侍寢前,就調(diào)查過她的身世。
而如今,見男人的反應(yīng),好似是沒有?
她不想提起曾經(jīng),卻也從不覺得那是個秘密,突然意識到皇上并不知她身世這一點,讓阿妤一時之間也不知做甚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