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離那日皇上來印雅閣已經(jīng)過去了三日,阿妤最后還是忘了問他,那雜技班子是否為了笑話她。
初陽乍現(xiàn),印雅閣后面的桂花林開始落著桂花,滿滿的桂花香頓時盈溢了整個印雅閣,阿妤懶得出去,便倚在楹窗前,看著宮人輕掃青石磚上的落花枯葉。
忽然,她眸色微動,就見小福子臉色嚴峻地從殿外一路小跑而來。
阿妤臉上的笑收斂了些,剛坐直了身子,就見二重簾被掀開,小福子擰著眉跨進來,跪地行禮:“主子安。”
“先起來,”阿妤推開手邊的糕點,輕聲問:“急急躁躁的,怎么了?”
小福子站了起來,猶豫了下,才道:
“慎刑司的消息,柘蕪死了。”
湯勺碰撞碗壁的聲響,清脆悅耳,阿妤抬頭去看,就見周琪擰起眉,面上滿是不忿:“慎刑司怎么會讓她死了?”
“聽聞是,昨日里還好好的,今日一早,當值的就發(fā)現(xiàn)她死了。”
小福子說到這里,又添了句:“是咬舌自盡的。”
阿妤和周琪對視了一眼,她斂眸,道:“她還真是衷心。”
也不知背后那人究竟許了她多少好處,才能她主動赴死。
不過也罷,總歸她也隱約猜到了背后那人是誰,柘蕪活與不活,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阿妤抬起頭,擰著細眉,有些不解:“按理說,慎刑司不該如此疏忽。”
“誰說不是呢,楊公公發(fā)了好大一通怒火,將昨夜里當值的人全部看押起來了,楊公公說,若是明日慎刑司再無結(jié)果,怕是……整個慎刑司都要遭殃。”
倒不至于全部陪葬,但昨日那幾人絕對活不下來。
小福子說這話時,瑟縮了下身子,他知道,若不是皇上看在主子的面子上,便是他們,也少不得一趟慎刑司之行。
這幾日從慎刑司回來的人,至今還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呢。
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倬云樓的落云,幾乎折了半條命進去,被抬回來時,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樣了。
阿妤扔進口中的酸梅,都覺得有些沒滋沒味了。
不過,她搖了搖頭,讓小福子退了下去。
她沒法管此事,也不會去管此事。
三四個人當值,竟能讓柘蕪得了消息,還咬舌自盡了,明知那是重點看守的人,如此疏忽,皇上會放過他們,才有鬼。
殿內(nèi)寂靜了會兒,周琪將手里有些涼了的藥膳,遞給一旁的宮人拿下去。
依著阿妤的吩咐,殿內(nèi)已經(jīng)沒了香爐,此時楹窗開了半扇,溢著絲絲縷縷的桂花香,周琪蹲下來,理了理阿妤的衣擺,略過剛剛小福子說的話,道:
“過些日子,天便要冷了,庫房里還有皇上剛賞的狐絨,正好鋪在這軟榻上,奴婢這兩日再縫制個靠枕,讓主子到時候躺得舒服些。”
阿妤訝然:“這般折騰。”
“奴婢沒多大的本事,只能將主子伺候得舒服些。”周琪仰臉笑了笑。
阿妤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已經(jīng)夠好了。”
自打她這次昏迷醒來,就發(fā)現(xiàn)周琪似乎有些自責,從她平日里總想找些事做里,就可以看得出來。
阿妤無奈,又不知如何勸解她,見她這般似乎心底會舒服些,便也只好隨她去了。
“對了,陳才人最近可有去請安?”
周琪不解她怎會問這個,卻還是如實回答:“去了。”
阿妤頓時扶額,有些頭疼,她悶悶不樂地倚在軟榻上,讓周琪看得納悶:“主子,怎么了?”
阿妤嘆了口氣:“本來有著皇后的旨意,我是不想再折騰著去請安的。”
可現(xiàn)在不同,兩人同時有著身子,陳才人的請安日日不落,而她卻一次不去,知道的,以為她顧及腹中胎兒,不知道的,便會覺得她仗著有孕,不將皇后放在眼底。
左右權(quán)衡之下,她該是要去請安的,畢竟在這后宮里,得罪誰,都不能得罪皇后。
周琪被她一點,也就想通了里面的關(guān)鍵,頓時也有些頭疼。
翌日皇上來看她時,阿妤便將此事說與了皇上聽,癟著唇,帶著些許無奈:
“妾身若是不去,就又要被人念叨了。”
相對于這點子規(guī)矩,封煜自然更看重她腹中的胎兒,但也正如她所說,陳才人日日請安,她不過去總歸是不好的。
歷朝,也從沒有懷孕的妃子無需請安的例子。
現(xiàn)如今,也只除了淑妃這個例外罷了。
封煜手指敲點在案桌上,沉聲道:“這一切都得等身子養(yǎng)好再說。”
阿妤眸子一亮,忽然捂著唇笑起來,軟糯道:
“皇上說得對,”她撫著小腹,似真似假地嘆了口氣:“唉,妾身這身子沒用,怕是要養(yǎng)一段時間了。”
等身子養(yǎng)好再說,但身子何時才能養(yǎng)好?那誰知道呢。
明明她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也格外在意腹中孩子,可封煜不知怎的,看著她這副模樣,便忍不住頭疼扶額。
頓了頓,封煜忽然問她,關(guān)于柘蕪一事的想法。
阿妤一怔后,頓時瞪大了眸子:“妾身還懷著身孕,皇上就讓妾身操心這些事?”
“這不該是由皇上操心的嗎?”
言外之意,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她才不管。
余光瞥見男人臉色微黑,她似也察覺自己話里的不對,連忙改口道:
“妾身的意思是,不管皇上做什么,妾身都相信皇上。”
封煜臉色依舊是黑的,顯然是更相信她前面那套說辭,雖是如此,但他也沒再說什么。
他沒有多待,宮里宮外的事物繁多,都等著他處理。
等皇上離開后,周琪才擔憂道:“主子當時怎么不說話,萬一此事也像周美人那此一樣……”
她頓了下,才繼續(xù)著急道:“那該怎么辦?”
周美人那次一樣?無非就是不了了之。
阿妤臉上的笑意微斂,眸子里神色淡淡,冷靜道:
“皇上若是想查,無需我多言,他總能查出來。”
反之,即使她磨破了嘴皮,這事也沒個結(jié)果。
她勾著唇角笑了起來:“既如此,倒不如我松松口,省得逼得他厭煩。”
周琪無奈,卻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沒有錯。
殿內(nèi)無人,阿妤視線掃了一圈,才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道:
“放心,我有分寸。”
她平白無故地受了這番罪,又豈能讓那人輕松脫了險去?
兩人話音剛停了一會兒,就聽有人稟告:“主子,周美人來了。”
阿妤端著酸梅湯的手微頓,輕笑著道:“請她進來。”
她坐實身子不好的說法,動都未動彈一下,周美人進來時,她也只是一斜眸,笑著道:
“今兒個,周美人怎么得空過來了?”
宮人搬來圓凳,放在軟榻旁,周美人坐下,斂了斂衣袖,雙手交疊放在了腿上,才輕柔接話:
“之前便想來看望鈺姐姐,但又怕擾了姐姐修養(yǎng),這才晚了幾日。”
阿妤覺得,這滿后宮,叫她姐姐最自然不過、沒有一絲不滿的,也就只有這位周美人了。
阿妤給周琪使了個眼色,須臾之后,殿內(nèi)伺候的人就退了下去。
見此,周美人眸子里終于浮現(xiàn)一絲絲笑意,她說:“看來姐姐也知道我來的目的。”
阿妤斜臥在軟榻上,將手邊的茶推向她,才慢慢道:
“我倒是想不知,但你三番兩次地來,又刻意讓我欠了人情,我若再裝傻,便也沒甚意思。”
“姐姐是個巧人。”周美人話里又捧了一句。
但周美人心中也確實如此想著,連之前故意裝傻,現(xiàn)在都坦然說出,總歸在這后宮里,周美人是沒見過這般人的。
阿妤喝著酸梅湯,只當沒聽見這話,口中頓時溢滿的酸味,可阿妤也只覺得舒服,她直言心中的不解:
“不是我自謙,而是我打眼瞧著,都不覺得周美人需要同盟,又何必在我身上費功夫?”
周美人淺淺笑了下,可話音卻有些涼:
“因為,還不夠。”
她小產(chǎn)后,見過那人多次,也多多少少知道了那人的心思,左右對那人來說,孩子絕不是必要的,就算是失去了孩子,對那人來說,也不會像她一般疼。
而那人在意的東西,卻也格外明顯。
皇上、恩寵,對于那人說,似比自己親生骨肉還重要。
她沒了生育能力,對于后宮人來說,早了作用,對她的敵意也不會那么明顯,就連那位對她也是心虛大于忌憚。
但是她看得清楚,皇上對她近來的恩寵,多半是出自愧疚。
可愧疚這情緒,最容易成為枷鎖,到最后,總是不愿多想起的。
以至于,她這恩寵,太過虛假,誰也不知能維持多久。
所以,她需要旁人的幫助,而現(xiàn)如今這宮中最能幫她的人,怕也只有眼前這位了。
倒不是說,鈺美人就是現(xiàn)如今最得寵的人了,沈嬪的恩寵也不薄,但最合適的,卻只有鈺美人。
因為,鈺美人在前朝沒有任何助力。
她恨那人,卻也不會忘記,她是周家人。
阿妤將湯碗放下,望向她,,不知怎得,突然又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在這宮中,最是容易體會物是人非了。
她收回視線時,無意間瞥到周美人手腕處的佛珠,眸色微頓。
阿妤不自覺地手搭上小腹,若是有人害她孩子,她怕是將那人抽筋扒皮也解不了心頭之恨。
最終,阿妤還是松了口,她低低道:“那我只有盼你心想事成。”
周美人有些怔住。
良久后,她才又重新笑開,她輕聲說:
“我聽聞,卓府上些日子,有個家生婢子誕下了個男孩,她夫家高興壞了。”
樂文小說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