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番外一
宮外,陳府。
陳定康剛從宮中回來,還未來得及進府,就見小廝等在府前,看見他后,連忙恭敬地躬身:“爺回來了。”
“爺,老爺在書房等你。”
陳定康的步子一頓,神色沒有變化地轉(zhuǎn)身朝書房走去。
陳府和洛侯府皆是開國功臣,后來洛府被封侯,陳氏成了大將軍,開國功勛,府邸占地面積甚廣。
穿過假山、花園、回廊,靜靜幽幽盛開的花搖曳在一旁,陳定康還未進書房,就忽地聽見一聲:
“哥哥!”
脆生生似帶著歡喜的語氣,歡快地撲過來,摟住了陳定康的手臂,又很快地松開,陳慶玲一身嫩黃衣裙,彎著杏眸婷婷站在一旁。
陳定康覷了她一眼,溫和地勾起一抹笑:“多大的人了,還這般冒冒失失的。”
陳慶玲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腳。
陳定康耷拉下眼皮子,問她:“你怎么在這兒?”
“玲兒聽說爹爹在書房等哥哥,就偷偷過來了,哥,你……進宮作甚呀?”她刻意壓低了聲音,最后一句話,聽頓了一下,才又說出口,說得很輕很輕。
陳定康沒說話,只是輕笑,陳慶玲卻心尖一顫,忙低下頭,不敢再問。
“玲兒就是擔心哥哥。”
陳定康打斷她:“這些事,不是你該過問的,母親近日身子不適,你該過去了。”
他用了兩個“該”字,語氣即使再溫和,也遮不住那絲薄情。
可若她做了她不該做的事,或是她該做的事沒做,許是連這分表面的溫情恐也沒了。
陳慶玲抿唇,掩住眸子中的閃爍,彎唇應(yīng)了聲:“好。”
從宮中二姐陳嬪去后,母親身子就差了下來,她雖是庶女,但姨娘受寵,往日父親就疼寵她些,后來哥哥又看重她,她才能在幾位姐妹中脫穎而出。
即使不喜庶女的母親,也對她常往院子里跑而沒了意見。
陳慶玲想起哥哥為何看重她,又想起昨日參加郡主的賞梅宴時聽見的傳言,皇上近日獨寵貴妃。
她捏緊帕子,壓下心中的那絲慌亂。
一旦皇上真的獨寵貴妃,她沒了價值,在府中豈不是又回到從前?
陳定康覷了她眼,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又好似沒有,但陳慶玲卻不敢再耽擱下去,轉(zhuǎn)身就朝母親院子里走去。
被她耽擱了這會兒,陳定康到書房的時間就有些晚了。
陳立安坐在梨木椅上,他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不自覺帶著分嚴厲,陳定康低頭:“父親。”
陳立安早就收到了消息,自然知曉他為何來得這么晚,只冷聲提了句:
“玲兒近日被你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陳慶玲不在這兒,自然不知曉平日里疼愛她的父親說了什么。
陳定康沒反駁:“叫母親壓壓她的性子。”
皇上盛寵貴妃后,世家自然要看清風向,如今皇上喜歡性子驕縱的,就不會再送些溫柔小意的進去。
兩人只對陳慶玲提了這一句,就說起了別事。
“前些日子,你和皇上說什么?”
陳立安問這話時,語氣很淡,但陳定康卻微垂眸,遮下了眼底的神色。樂文小說網(wǎng)
他沒說話。
因他不知曉怎么說。
忽地,陳立安看向陳定康的視線帶了些壓迫:
“皇上有意為太子尋太傅一事,你應(yīng)聽聞了消息,有何感想?”
陳定康對上他的視線,微勾唇:“韓侍郎身為貴妃兄長,又能力卓越,許是他呢。”
陳立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
他們都知曉,韓侍郎許是一個人選,但卻又絕不可能。
依著他們皇上對貴妃的心思,韓侍郎已經(jīng)被綁在了貴妃船上,他又怎會浪費了太傅這個身份?
必定會從世家中挑選。
聽起來許是荒唐,當今圣上不過三十而立,日后是何情形都尚說不清,卻開始為太子鋪路。
書房寂靜了些。
陳立安臉上仿若有些疲乏,他說:“康兒,陳府日后必定交于你手中,你每走一步,都決定了陳府日后的命運。”
或者說是方向。
手握兵權(quán),被上位者忌憚,每一步,都似走在懸崖邊上。
“孩兒知曉。”
稍頓,陳立安聽他不再說,輕擰了下眉:“玲兒還有必要送進宮嗎?”
他若真的……
那玲兒是否進宮,都沒甚意義。
聽了這話,陳定康甩了下腰間玉佩上的穗子,若是之前,他恐定是要送玲兒入宮的,但經(jīng)過那日和皇上的談話,他知曉,送與不送,沒甚區(qū)別。
但,他依舊說:“送。”
眾世家不知曉皇上如今心思都在貴妃身上嗎?
知曉,但依舊提出了選秀。
不過是因為哪怕石子填海、無濟于事,后宮多個人,許是何時就會多條路。
陳立安壓迫地看向他:“若玲兒也誕下皇嗣呢?”
一經(jīng)站隊,可沒法改了。
此時再給自己留后路,叫上位者多了分不信任,弊大于利。
“恐是沒那個機會。”
陳定康走出書房時,腦海里依舊回蕩著陳立安的那句話。
——玲兒終究是你妹妹,你若決定了,就叫你母親為她另尋親事罷。
陳定康勾起的嘴角少了絲笑,看來父親已經(jīng)猜到了他那日和皇上說了什么,否則今日不會特意提起那幾句話。
陳定康邁進自己院子,忽地小廝跑進來:“爺,佟姨娘剛剛派人傳話來說,備好了午膳,請爺過去。”
“沒空。”
小廝一愣,隨后忙忙低頭應(yīng)聲。
陳定康進了書房,從案下抽屜里拿出一個錦盒,待打開后,看清那個玉簪,他輕嘖了聲,低喃:
“……怎敢的……”
皇上沒和他明說玉簪一事,但陳定康知曉,皇上必然知曉了。
他想起那個人,初見,陳定康就知曉她必是被養(yǎng)得嬌。
她每每見到他,眸子升起的那分忌憚,都叫他覺得好笑。
誰不喜歡嬌氣的女子。
他也喜歡。
但這份喜歡和陳府比起來,終究是淡的。
皇上終究是皇上,總能抓住機會,叫人無可奈何。
他將玉簪遞給心腹,平靜吩咐:“毀了。”
毀了,不留一絲念想。
四月,朝堂上,大將軍府忽然上交兵權(quán),引得一片喧嘩。
半月后,圣下親自下旨,令,自今日起,陳定康為太子太傅。
兩件事,相隔不過半月,眾人自然看得清楚。
洛侯府,用長子的性命和兵權(quán),換來了皇后之位和當今的信任。
但陳大將軍府,卻用兵權(quán)搏明日富貴。
說不清誰更甚一籌。
只能說,在上位者的意愿下,順勢而為。
*********
陳定康再見貴妃,是在后宮。
他既然領(lǐng)著太子太傅的位置,自然要做實事,他來接小太子。
他沒能進嫻韻宮,但那大門敞開,他視力極佳,透過那抹楹窗,女子輕伏在軟榻上,芙蓉映面多得風情,肌膚似雪賽霜,青絲隨意披散。
陳定康定定看著,他有時會想,皇上終究是皇上,這世上不管是最好的人還是最好的物,他都盡斂在手。
若貴妃不是貴妃。
哪怕她為人婦,他想,他恐也不會這般簡單放手。
忽地視線多了個小墩子,矮矮的,幾乎才到他膝蓋處,小臉整個皺在一起,眉眼間和殿內(nèi)的佳人有七分相似。
陳定康忽地笑了,他素來不顧形象,此時也一般,蹲下身子,和小墩子平視:
“微臣拜見太子。”
佑兒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才癟唇說:“太傅。”
陳定康勾著唇角,問他:“貴妃娘娘怎得沒送太子出來?”
不許存著念想,還不許他見一面?
貴妃娘娘是母妃,過了兩周歲的佑兒自然知曉這點,他說:“母妃累了,要睡覺。”
怎得累了,他不知曉。
但陳定康臉上的笑頓了下,陰陽地輕哼了聲,摸了下他的頭,才站起來:
“走吧,微臣領(lǐng)太子出宮。”
身邊的小人兒,卻忽然擰起眉,有些不開心,拉住他的手,軟聲說:
“太傅,可不可以不去?”
“為何?”
佑兒睜著眸子,說:“想陪母妃一起睡覺。”
軟聲軟氣,眉眼都極似屋里那人,在陳定康有限的想象中,那人也就是這般撒嬌,叫人根本無法拒絕。
倒真不愧是母子。
但陳定康卻緊咬牙,心底冷哼,想和母妃一起睡覺?
他還想呢!
陳定康溫和地笑了笑,斬釘截鐵:“不行。”
佑兒臉色一垮,頓時變了臉,硬梆梆地:“孤是太子。”
似覺得不夠,他又添了句:“太傅得聽孤的。”
他還不知曉太子是何意,但看平日里宮人待他的模樣,就知曉,太子很了不得,都得聽他的。
小小的年紀,還不知世事,卻已經(jīng)生了霸道。
陳定康看得好笑,小小的人,牙都沒長好,居然還有兩幅面孔?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貴妃和圣上,還真是言傳身教。
他彎腰直接將小人兒抱起,不顧小人兒的掙扎,聲音里透了淡淡的笑意:
“你是太子,微臣自然該聽你的。”
佑兒掙扎的動作一頓,眸子頓亮,但陳定康下一句話,就叫他癟起了嘴:
“但在那之前,微臣得聽皇上的。”
佑兒當然知曉,皇上就是父皇。
通往宮外的路還很長,陳定康沒將他放下來,佑兒看了眼長長的甬道,也沒再想著下來自己走,摟著他的脖子,悶悶不樂地癟著嘴。
小身子軟軟地趴在他懷里,陳定康輕垂眸。
不知怎得,素愛冷硬的心腸忽然生了分軟意,待出了皇宮,他拍了拍懷里的后背,他說:
“晚膳前,臣會將太子送回去。”
佑兒扭頭看向他,就聽他說:
“而現(xiàn)在,臣帶殿下,看看這長安城。”
繁盛富饒又甚美的長安城。
日后,殿下的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