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 115 章
圣駕于五月中旬回到了京城。
嫻韻宮內(nèi),阿妤癱在榻上,聽著外面小福子等人喜氣洋洋的聲音,輕撫額,飲了兩杯涼茶,才從車馬勞頓中緩過神來。
她忽地站起來,周琪驚訝走過來:“主子,怎么了?”
阿妤匆匆丟下一句:“慈寧宮。”
“主子,您等等奴婢!”周琪見她轉(zhuǎn)身就走,跺了跺腳,忙帶了兩人追上去。
慈寧宮,張嬤嬤候在門口,一見她急忙的模樣,就輕笑:
“鈺修儀安,太后就猜到您等不了明日,特意叫老奴在這兒候著您。”
阿妤頓住步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頭:“叫太后娘娘笑話了。”
稍頓,她就按捺不住地問:“佑兒呢?”
說話間,她已經(jīng)跟著張嬤嬤踏進了慈寧宮,還未進內(nèi)殿,就聽見一陣啼哭聲,阿妤心中一緊,臉色微變,念著這是慈寧宮,才沒失態(tài)跑進去。
不過即使如此,她依舊忍不住擔憂地問:“是佑兒在哭?這是怎么了?”
聞言,張嬤嬤掩唇笑:“鈺修儀誤會了,聽這聲音,應(yīng)是小公主。”
雖說不該,但阿妤心底還是松了口氣,轉(zhuǎn)瞬,她又擰起眉:“小公主常哭嗎?可是佑兒鬧她了?”
“這就是鈺修儀多慮了,小皇子乖巧安靜,通常都是小公主在招惹他。”
阿妤驚訝,卻也越發(fā)心急如焚,終于踏入內(nèi)殿,隔著一扇屏風(fēng),隱隱綽綽看見軟榻上兩個襁褓的身影。
如今雖天熱,但殿內(nèi)擺上了冰盆,皇子和公主尚小,不得不放在襁褓中。
不知怎得,越接近,阿妤反而不敢朝前走了。
她捏緊帕子越過屏風(fēng),待看清軟榻上的佑兒時,忽地眸子微微泛紅,莫名心尖一酸,淚珠子就掉了下來。
原因無他,因為佑兒和她離開時的模樣,差別太大了。
叫她幾乎快要認不出來。
太后坐在上首,見此,失笑:“好不容易見到佑兒,怎得不高興,反而哭了?”
她吃齋念佛許久,對很多事都能報以平和心態(tài),對阿妤的態(tài)度,也念著佑兒而越發(fā)柔和。
阿妤這才回神,偏開頭擦了擦眼角,才壓著哭腔,道:
“妾身不爭氣,叫太后娘娘笑話了,娘娘莫怪。”
太后笑著擺手,叫她起身。
阿妤咬唇,遲疑地走近軟榻,小公主對她不熟悉,她越靠近,小公主哭聲越大,阿妤身子頓時僵住,不敢動彈。
周修容進來時,就見這副情景,嗔道:“好啊,鈺姐姐,你這一回來就欺負安兒。”
這一打岔,終于叫阿妤舒緩下來,她側(cè)過頭,懟笑:
“你可莫要含血噴人,太后娘娘可都看著呢,我可沒碰你寶貝閨女一個手指頭。”
頓時殿內(nèi)笑成一片,小公主哭聲漸漸停了下來,小手攥成拳頭,也跟著咯咯笑起來,周修容走近,頓時了然此時的情景,輕推搡了阿妤一下:
“你還站著作甚,叫太后和妾身給你照看了許久的佑兒,如今終于回了宮,還想要偷懶不成?”
阿妤抿緊唇,深深吸了口氣,走近軟榻,怕佑兒不適應(yīng),不敢太過親近,她伸出手,輕輕撫了撫佑兒的臉頰。
佑兒原本轉(zhuǎn)著眸子四處亂看,此時終于看向她,他咿咿呀呀地叫了會兒,就移開視線,沒有親近,也沒有陌生。
阿妤沒忍住癟唇,周修容看得眸色柔和,只好安慰她:“佑兒許久未見你,難免生疏些,你之后常與他親近,就又似從前了。”
頓了頓,周修容輕聲說:“你抱抱他,佑兒很乖的。”
阿妤僵在原處,她不敢,她離宮前還記得佑兒最是怕生。
如今他許久不見她,定是將她忘得一干二凈,她去抱他,他會哭的。
周修容無奈,自己先抱起佑兒,輕柔地放進她懷里。
阿妤連忙伸手接住,緊張不安地看著他,佑兒踢了踢腿,小鼻子聳動了下,忽地嘴巴一癟,就大哭起來。
扯著嗓子哭,越哭越大聲,小臉憋得通紅。
阿妤只覺得心尖都被針扎著疼,疼得她眸子泛紅,卻是連忙將佑兒放好在榻上,才騰出手擦了擦眼淚。
可沒辦法,她既已回宮,自然要將佑兒接回去。
所幸宋嬤嬤和奶嬤嬤都在,太后沒阻攔,阿妤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淚,叫奶嬤嬤抱著佑兒,將其帶回了嫻韻宮。
在她離開后,周修容抱起了小公主,失笑輕柔地說:“鈺姐姐恐是要心疼上幾日了。”
這乍然換了環(huán)境,佑兒必然又要哭上幾日,就如同佑兒剛到慈寧宮時。
聞言,太后就有些心疼,遂道:“你和佑兒熟悉,這幾日就多跑幾趟嫻韻宮。”
“太后放心,您不說,妾身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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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落了雨,如今外面小雨淅淅瀝瀝的,帶來這夏日難得的一絲涼意。
入了夜,封煜見完了朝臣后,就聽說鈺修儀將小皇子接了回去的消息。
“聽說嫻韻宮今日的哭聲就沒停下來。”
微頓,封煜撂筆而下:“怎么回事?”
御案上燭燈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楊德躬身,有些遲疑:“聽說,是小皇子怕生,被鈺修儀抱起時哭了,惹得鈺修儀難受了一日。”
一句怕生,叫封煜緊擰起眉。
她心思敏感,佑兒怕生,對她不親近,此時心里不知能難受成什么樣。
他輕斥了句:“怎么不早來報?”
楊德越發(fā)低下頭,您之前和朝臣處理政務(wù),他哪敢啊?
須臾,封煜站起身,袖子不慎沾了些硯臺里的墨汁,不過他沒在意,只瞥了眼,直接下了臺階:“去嫻韻宮。”
見狀,楊德連忙追著出去,匆匆吩咐宮人:“快快快!備傘,備鑾仗!”
與此同時的嫻韻宮,阿妤正心疼地掉著眼淚,她捂著唇,眸子周圍都哭得有些紅腫,她伏在周琪懷里,不住地說:
“我就不該去的……”
佑兒剛剛哭得撕心裂肺,才被奶嬤嬤哄著睡下,就在她身旁的軟榻上。
周琪心疼摟住她:“這是皇上的命令,哪能怪得了主子您?”
封煜進來時,就看見她哽咽著在擦拭眼淚,眸色漸漸沉了下來。
阿妤一看見他,就覺得心里難受,她扭過身子去,輕聲抽泣著,無聲擦著眼淚,不理會他。
封煜揉了揉眉心,揮退宮人后,走近她,低聲道:
“佑兒尚不知事,你與他計較什么?”
阿妤扭過頭,頓時淚珠子就掉下來,她哭著說:“誰與他置氣!”
“我是氣自己,他還那么小,就將他一人丟在宮里。”樂文小說網(wǎng)
封煜也看見了佑兒臉上未干的淚痕,再瞧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心底也頗不是滋味。
她難受至極時,總是忘記自稱,說起來,他已經(jīng)許久沒聽她自稱這般混亂過了。
阿妤搖著頭,伏在他懷里哭:“皇上您沒看見,他不認識我……我一碰他,他就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不認識我了!”
封煜伸手摟住她,輕輕撫著她的后背,喉嚨間堵得慌,良久才低聲說:“好了,不過三日,他就又親近你了。”
阿妤委屈勁上來,心底甚是難受,沒忍住輕捶著他:
“都怪你!你作甚要將我?guī)ィ ?br/>
她似覺得不對,又重新說:“為甚要去得那般遠。”
封煜眸色漸漸暗沉,心里不舒服,卻沒與她爭,也沒斥她沒規(guī)矩,任由她哭鬧了許久。
許久之后,她才漸漸消停下來,抽噎著抹眼淚。
阿妤咬著唇,忍下心底的那股難受勁。
她也知曉,這怪不得皇上,可她瞧著佑兒不認識她的模樣,就覺得難受,還有些莫名的委屈,偏生又沒有旁處可發(fā)泄。
阿妤紅著眸子,拉住封煜的衣袖,哽咽著說:
“您若抱他,他定哭得比今日還狠。”
封煜抿唇半晌,才出聲道:“那朕就不抱,可行了?”
行?哪里行?阿妤不知是氣是惱,狠狠瞪了他一眼,要被氣哭了:“就知您不心疼他!”
此話一出,封煜就頭疼地捏住眉心。
說他抱,佑兒會哭的是她。
他不抱,又說他不心疼佑兒。
胡攪蠻纏,又不講道理,偏生此時巴掌大的小臉哭得甚是可憐,叫他一句斥責(zé)的話都說不出。
阿妤退出他的懷抱,扭著身子湊近了佑兒一點,委屈地說:“您不心疼,我自己心疼。”
見她越說越離譜,封煜終于黑了臉,斥她:“胡言亂語!”
他若是不心疼,會在這時特意趕過來?
阿妤倏然咬唇,睜著濕漉漉的眸子,就那般定定地看著他。
再如何鐵石心腸的人,也經(jīng)不住她這般看著。
封煜無奈,將人摟進懷里,撫著她的后背,低聲哄了句:“好了。”
這般而言,已經(jīng)是他盡可能地低聲溫柔了。
阿妤哭累了,在他懷里就睡了過去,封煜將她放好,視線掃過她身側(cè)的佑兒,眸色微頓,伸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
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頰,都還帶著未干的淚痕。
封煜眉頭緊皺,心里也跟著煩躁,須臾,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斂下眸,推門而出。
外間夜色甚深,皎月掛在樹梢,映著下方殷長的人影,封煜沉聲吩咐:“打盆熱水進去,動靜小些。”
周琪連忙應(yīng)聲退下。
小劉子從外面跑進來,在楊德耳邊說了句什么,楊德擰眉,輕步走向封煜,躬身:
“皇上,邱大人在御書房等著您了。”
初初回京,有太多事情要處理,若非楊德說的那句嫻韻宮今日哭聲未停,封煜也不會特意跑這一趟。
封煜剛要轉(zhuǎn)身進房的動作微頓,他淡淡地斂眉,不咸不淡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