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shí)候，小公主顏萱萱又鬧脾氣了。
    陳家的碗都是普通的瓷碗,因?yàn)椴皇鞘裁春么?所以用久了之后,白瓷上會出現(xiàn)一些褐色的斑點(diǎn)。這其實(shí)是瓷質(zhì)的問題，并非是臟。可是小公主非得嫌臟。
    不過小公主看起來還算是有教養(yǎng)的，雖然嫌臟不吃，卻沒說出來,只說自己不餓。
    顏信粗枝大葉的,哪里知道自己妹妹是在干嘛，還單純以為她是嫌棄飯菜不夠精制才不吃呢。
    陳穎慧關(guān)切地道，“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要不我去給你做碗面吃？”
    顏萱萱搖頭。
    倒是徐佳,笑著說道,“有雞蛋嗎？萱萱，要不我給你攤幾張雞蛋餅？”
    “好。”顏萱萱終于點(diǎn)頭了，沒辦法，誰叫她餓呢。
    陳穎慧要去做，卻被徐佳按住了，“我去吧，攤雞蛋餅我最拿手了。只是我不太會用你們的鍋灶。”
    陳穎慧有些為難，她不喜歡干燒火這種事，會讓她看起來像個(gè)村姑。
    陳佳慧道，“我去做吧。我們農(nóng)村這種土灶，跟城里的不一樣，掌控不好火候，餅子也會攤糊的。”
    “沒事沒事，我只要個(gè)人幫我燒火就行，我會攤好的。”徐佳趕緊說道。
    “那也行，我燒火就是了。”說著，陳佳慧就起身去燒火。
    ……
    第二天早上，顏萱萱還是吃的雞蛋餅，用自己帶來的水杯喝開水。
    陳悠然在豬場住，早上起來喂完豬，二姐陳佳慧已經(jīng)把早餐給他端來了。
    “你吃過了嗎？爸媽呢？”陳悠然問道。
    陳佳慧點(diǎn)頭，“你快吃吧，我已經(jīng)吃過了。爸媽也早吃過了，今年的菇出的早，爸媽都去采菇了。”
    “大姐有沒有說，她那些同學(xué)什么時(shí)候走？”陳悠然一邊吃一邊問道。
    “恐怕還要住上兩天。”陳佳慧道。
    吃過飯，陳佳慧要把碗收回去，陳悠然卻說道，“二姐你在這兒看一下，我回去帶點(diǎn)書本上來。”
    “哦好。”
    陳悠然到家的時(shí)候，屋里幾個(gè)人正在玩牌呢。
    顏萱萱大概是技術(shù)不強(qiáng)，所以就到處看牌，當(dāng)然，她最多的時(shí)間還是呆在何紹身后。
    陳悠然進(jìn)了廚房，廚房里一堆用過的碗筷堆在那里，還沒清洗。
    他從煤爐上的鐵水壺里倒了些熱水開始清洗。
    洗完了之后，又拿了個(gè)盆子，把家里的那些茶碗都拿出來丟在盆子里準(zhǔn)備洗。
    農(nóng)村這里的茶碗是小瓷碗，很像是后世城里人吃飯或者喝湯的那種小碗，當(dāng)然，不比那些精美就是了。
    茶葉水經(jīng)常會在瓷碗里留下茶漬，很難清洗，而農(nóng)村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草木灰。
    草木灰，其實(shí)就是燒火煮飯之后，留在灶膛里的各種秸稈燒完之后的灰燼。
    用這個(gè)洗碗洗茶漬，非常好用。不管是重油，還是濃厚的茶漬，草木灰都是洗干凈這些的利器！
    顏萱萱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站在了陳悠然跟前。
    她臉色無比古怪地看著陳悠然，“你——你這是在干嘛？”
    “洗碗。”陳悠然頭都不抬地說道。
    “你胡說！洗碗怎么能用……啊，很臟啊！”
    “沒有啊，你看，洗過之后的很干凈呢。”
    “可你用這么臟的東西洗！”
    “那你說什么東西不臟？”陳悠然微笑。
    顏萱萱的臉漲紅了，“你們吃飯的碗，都是用這個(gè)洗的？”
    “平時(shí)不用。有時(shí)候吃了油膩的飯菜，油洗不掉，就用這個(gè)。”陳悠然很有耐心地給城里的小公主普及農(nóng)村生活知識。
    “怪不得碗上一塊塊黑斑呢！幸好我沒用！”
    陳悠然點(diǎn)點(diǎn)頭，忽然又笑道，“嗯。對了，你見過雞下蛋嗎？”
    顏萱萱一臉警惕，“沒見過，怎么了？”
    “那想不想看看？”
    “……”顏萱萱不吭聲，有些狐疑地看著陳悠然。
    陳悠然眨眨眼，一笑，“你對吃雞蛋不排斥，那就不想看看這雞蛋是怎么來的嗎？昨晚上的魚，你好像一口都沒吃，哎，真是太可惜了，多好的美味啊。”
    一提起魚，顏萱萱就一臉憤慨，昨晚上的魚，哥哥和阿紹哥，都說好吃！哥哥不知道也就罷了，阿紹哥明明知道那些魚是喂的……喂的雞糞長大的，他怎么吃得下去！
    顏萱萱不得不說，在看到阿紹哥吃魚的時(shí)候，她甚至在想，如果阿紹哥這會兒要吻她的話，她一定會努力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嫌棄他，雖然事后她說不定會大吐特吐。不過……也只能想想罷了，阿紹哥總以為她是小孩子。她再過幾個(gè)月就已經(jīng)十五歲了好不好！
    顏萱萱終究還是跟陳悠然去看雞了。
    雞舍很簡陋，其實(shí)平日里都沒有雞舍的，這雞舍只是給雞躲雨雪避寒的，平時(shí)這些雞都是在樹上住。
    顏萱萱運(yùn)氣很好，跟陳悠然一起過去的時(shí)候，正好有只雞才剛下完蛋，正咕咕咕地叫呢。
    陳悠然把那枚還帶著母雞體溫的雞蛋拿出來，“要摸摸嗎？熱的。”
    顏萱萱很興奮，接過了雞蛋，可是下一秒，雞蛋就掉在了地上，碎了。
    “那上面是……是……”
    “雞糞啊，你大驚小怪做什么，昨天不是已經(jīng)見過了嗎？哎，多好的雞蛋，現(xiàn)在好了，只能喂雞了。”陳悠然很可惜地把顏萱萱拉開，果然，沒過一會兒，就有幾只雞過來，把碎了的雞蛋給吃了。
    顏萱萱卻還在震驚之中，“雞蛋上為什么會有……雞糞？”
    陳悠然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顏萱萱，“喏，看那邊，那只雞正在下蛋，你說為什么雞蛋上會有雞糞？多正常，大驚小怪。”
    顏萱萱的臉已經(jīng)紫了，指著那只雞的手有些抖，“那些雞蛋……是……是從雞……拉出來的？”
    “對，就是從雞屁股里拉出來的。看吧，多來幾次農(nóng)村還是有好處的，你已經(jīng)知道雞蛋是怎么來的了，昨天也知道了魚是吃什么長大的。怎么樣，很有收獲吧？以后回城里了，你就可以跟你的朋友們說，你們就知道吃蛋糕吃蛋卷，你們知道做這些的雞蛋是怎么來的嗎？我知道！怎么樣，是不是很有趣？”
    “啊——”
    顏萱萱大哭著跑開了。
    陳悠然撇撇嘴，真沒勁。剛才用草木灰搓過的茶碗也差不多可以沖洗了，回去把茶碗洗干凈。
    聽到顏萱萱大哭的聲音，顏信騰地站起來了，趕緊跑了出來，一把抱住大哭的顏萱萱，“怎么了萱萱，出什么事兒了，怎么哭了？”
    顏萱萱淚眼滂沱，“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里了，我要回家。”
    顏信的臉色不太好看，他還打算再多住幾天呢。
    陳穎慧也趕緊說道，“到底怎么了萱萱，受什么委屈了？”
    顏萱萱根本不理陳穎慧，只顧著哭，“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回家，我一刻也不想再在這兒待了。我要回家，哥回家回家。”
    顏信有些頭疼，他不知道妹妹這到底怎么了，來的時(shí)候不是很興奮嗎？
    何紹看向邊上歡快洗碗的陳悠然，走過去蹲下來，盯著陳悠然，“你又欺負(fù)萱萱了？”
    陳悠然一臉無辜，“又？”
    “難道不是？”
    “她想知道自己吃的雞蛋餅的雞蛋是哪兒來的，我就帶她去看了看，普及一下基本常識。你說，怎么會有人不知道雞蛋是怎么來的？哎，你別告訴我你也不知道。”
    何紹嘴角一抽。
    雞蛋怎么來的？雞屁股里拉出來的。
    萱萱……
    何紹嘆了口氣，“她哥是她哥，她是個(gè)很單純的小丫頭，你要欺負(fù)就欺負(fù)他哥去，老欺負(fù)一個(gè)小丫頭做什么？”
    陳悠然放下了手里的東西，緩緩抬頭，看著何紹，“這是你說的，希望你不會后悔。”
    何紹皺眉。他想不出自己為什么會后悔。
    剛才說的話，其實(shí)意思就是很簡單，是在說陳悠然欺軟怕硬，有本事去欺負(fù)硬茬子啊。說實(shí)話，何紹一點(diǎn)兒也不認(rèn)為顏信這個(gè)硬茬子，陳悠然能啃得動。
    可為何陳悠然這種語氣，讓他心里那么別扭呢？到底是哪里不對？
    陳悠然微微一笑，“昨天你送我了一句話，今天我也免費(fèi)送你一句，要聽嗎？”
    何紹點(diǎn)頭。
    “很簡單，你也看著點(diǎn)兒顏信。我大姐那人，的確需要點(diǎn)兒教訓(xùn)。不過，我的底限是，你們給她的教訓(xùn)只能是心理上的，身體上……一點(diǎn)兒都不能有。否則的話，我會十倍報(bào)復(fù)回去。”
    陳悠然的聲音很平淡，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何紹很想笑，很想鄙夷，很想說眼前這個(gè)少年是在不自量力。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就是放松不下來。眼前這個(gè)少年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是他那死人臉舅舅一樣，讓人從心底對他產(chǎn)生一種敬畏。
    若是舅舅的話，一切都很簡單，可眼前這個(gè)少年，完全不可捉摸。
    何紹很想認(rèn)為自己這種感覺是錯(cuò)覺，可他又怎么都說服不了自己！
    他也很想知道，眼前這個(gè)少年有什么手段，可是潛意識里，他又有些……畏懼。
    最終，這一行人還是離開了。
    沒辦法，顏萱萱這小公主哭鬧起來，誰都哄不住，顏信最疼的就是這個(gè)妹妹了，雖然很想留下，但跟妹妹比起來，當(dāng)然還是妹妹重要。
    前腳才剛送顏信他們走，后腳回來，陳穎慧就沖陳悠然喊道，“小弟，你這是做什么？”
    “嗯？”
    “別告訴我，顏萱萱大哭跟你沒關(guān)系？”
    “有關(guān)。”陳悠然干脆利落地承認(rèn)，手里的碗最后一遍過水之后，擺好。
    陳穎慧咬牙，忽然，也哭了起來，剛才的氣勢洶洶全都不見了，整個(gè)人像個(gè)委屈的小孩子一樣。
    “小弟，你其實(shí)是家里最聰明的，姐小時(shí)候就看出來了。那些同學(xué)是城里來的，可是你看不起他們，是不是？不，你其實(shí)是看不起大姐。沒錯(cuò)，大姐承認(rèn)，大姐就是想通過他們的關(guān)系，留在城里，最好是拿到一個(gè)b市的戶口，在b市落地生根。這有錯(cuò)嗎？我們辛辛苦苦考大學(xué)是為什么，不就是為了能到大城市里生活，再不想當(dāng)一個(gè)在土里刨食的農(nóng)民？你就這么看不得大姐好？”
    陳穎慧哭得很大聲。
    陳悠然把茶碗都擺好，拿毛巾慢慢地擦手，“大姐，你想要什么，自己去爭取是對的。甚至你用這樣的手段，也沒什么，只要達(dá)成目的就行了。但是大姐，你不夠聰明，就別總是妄想用聰明人的手段，故作聰明。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看起來很可笑。你以為那個(gè)顏信看不出來你的目的嗎？他只不過是覺得你好玩，就像是逗貓遛狗一樣，逗著你玩兒呢。看你表演，真人游戲。”
    陳穎慧的哭聲止住了，臉色蒼白，卻還是咬牙道：“他知道又怎樣？我也沒指望能瞞著他。可是只要最后他能助我達(dá)成目的就行了。”
    “嗤——”陳悠然鄙夷一笑，“你知不知道他們這樣的人最擅長玩什么？拿走你的一切，讓你一無所有。”
    “不會的，我不會輸。”陳穎慧搖頭。
    “呵呵。是嗎？”陳悠然走了出來，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冬日的陽光很溫暖，曬起來暖洋洋的，但實(shí)際上冬日的陽光紫外線也很強(qiáng)，只不過寒冷促使人們追逐陽光，從而忽略了紫外線的威脅。
    陳悠然閉著眼睛，享受陽光浴，他的聲音有些懶散，“大姐，你有兩個(gè)選擇。第一，用你的身體和尊嚴(yán)去跟顏信交換你想要的利益，不要故作聰明，直說便是。他們這種人可以接受赤果果的利益交換，卻無法接受被算計(jì)，尤其是從一開始就看著你一個(gè)人唱猴戲的算計(jì)。第二，什么都不要做，跟這群人斷絕來往。”
    陳穎慧的臉色白得嚇人。
    陳悠然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在冬日的陽光下睡覺，很舒服。
    隔日，三姐陳敏慧終于回來了。
    一回來，看到家里沒有那些人的蹤跡，她松了口氣。
    只是大姐的臉色也不太好，陳敏慧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
    年關(guān)臨近。
    年二十九，跟往年一樣，林嵐和陳國安準(zhǔn)備去w市，提前給外公外婆拜年。
    往年都很是寒酸，今年倒是可以弄些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今年咱們一家都去。”林嵐說道，“然然去上學(xué)，本來就應(yīng)該去打聲招呼的，可是……哎算了。”
    “我留下看豬場。”陳敏慧道。
    陳佳慧想了想，也說道，“我也不去了吧，讓大姐和小弟去一趟吧。”
    “我不去。”陳穎慧心情不好，直接說道。
    林嵐的臉色不好看了。
    “媽，我跟你們?nèi)グ伞！标愑迫坏溃斑@兩天車上肯定擠得很，大姐他們不去就算了。”
    林嵐無奈地點(diǎn)點(diǎn)頭，臨近春節(jié)，的確不好坐車。
    一袋干香菇，兩條煙兩瓶酒，兩百個(gè)雞蛋，六只雞。這就是陳國安給岳父岳母的年禮。往年可就只有后面兩樣。
    因?yàn)榫鸵^年，w市也是人潮涌動，擠得很，車站更是爆滿。
    艱難地把東西提下來，擠出人群。
    這里距離外婆家還比較遠(yuǎn)，但是明顯，三輪車也找不到。
    “走吧，個(gè)把小時(shí)的路，一會兒就到了。”陳國安道。
    陳悠然嘴角一抽，一個(gè)小時(shí)的路還叫一會兒就到了啊……
    若是空手，當(dāng)然不算什么，但是提著這么多東西呢。
    父親提著雞，陳悠然提著雞蛋，煙酒林嵐拿著。
    兩百個(gè)雞蛋，沒多重，也就是二十多斤的樣子。可問題是，怕雞蛋碎，每個(gè)雞蛋都用稻草纏了一下，放在籃子里，兩個(gè)籃子，又不好提……
    要命！
    走了沒多遠(yuǎn)，還沒徹底走出車站的人潮，陳悠然已經(jīng)覺得好累了。
    他真不知道以前爸媽來，都是怎么走的。
    雞蛋這玩意兒，跟別的不一樣，又怕碎……他寧肯背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也不想提這兩籃子總共才二十多斤的雞蛋！
    正走的心頭起火呢，忽然，一輛紅旗轎車從他身邊經(jīng)過，往前行駛了沒多遠(yuǎn)，就停住了。
    緊接著車門打開，有人下來了。
    “陳悠然。”宋丹青叫道。
    看到宋丹青，陳悠然眼前一亮，把籃子放下，活動著兩個(gè)胳膊，“丹青啊，你這是在干嘛呢？”
    “沒什么。你呢？”
    “跟我爸媽去外婆家。爸媽，這是我同學(xué)，宋丹青。”陳悠然介紹道。
    宋丹青沖陳國安和林嵐笑笑，“叔叔阿姨，你們好，我跟悠然是一個(gè)宿舍的。”
    陳國安和林嵐很是驚訝，這孩子一看就彬彬有禮的，而且還有車坐，這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陳悠然可不懂什么叫客氣，伸手勾住宋丹青的脖子，低聲在宋丹青耳邊說道，“丹青啊，上次差不多也是在這兒，哥哥算是救了你一次吧？怎么著，今兒你把這人情還了？”
    宋丹青嘴角一抽。
    “哎呀就知道你最痛快，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回學(xué)校了請你吃飯。爸媽，來來，我同學(xué)說送我們過去。”
    “……”宋丹青咬牙，額頭青筋暴跳。
    雖然他剛才停下，的確是想想送一下陳悠然，可是……尼瑪你就不會客氣一下嗎？！摔！
    “這怎么好意思？”林嵐趕緊拒絕，“別別，人家還有事情要忙，我們這有雞什么的……把車弄臟了不好。”
    “沒關(guān)系的阿姨。”盡管對陳悠然咬牙切齒，宋丹青還是很有禮貌地沖林嵐笑道，“不礙事的，悠然上次也幫過我很多忙呢。黃哥，你幫叔叔阿姨把東西放在后備箱里。”
    司機(jī)立刻過來，熱情地幫忙把雞和雞蛋都放在了后備箱里……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昨天土豪妹紙們丟的牧草……
    今天木有加更，明天有。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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