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七修面帶驚懼之色。
    他并沒有覺得對方狂妄，甚至當聽聞此言，才更加是確定了自己內(nèi)心中對面前人的判斷。
    只有真正了解這蒙面人者，才能知曉他并不是狂言妄語，而是真的在述說一個事實。
    “你的劍在顫抖。”
    蒙面人毫不客氣地點了出來，看著面色驚變的肖七修，繼續(xù)出口道：
    “一個劍修，如果在面對敵人之時，連劍都拿不穩(wěn)，他如何能夠守護好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哪怕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永遠不敢想象會去面對的敵人！”
    肖七修望著懷中的蘇淺淺，眸色逐漸堅定起來。
    他說得對，不管敵人是誰，多強，手中這把劍，永遠不能顫動！
    “但是！”
    蒙面人話鋒一轉(zhuǎn)，聲冷如劍，直刺人心：“劍乃百兵之首，未戰(zhàn)先怯，你已然顫抖，如何能夠再戰(zhàn)？”
    “畏道之人，談何斬道？”
    這八個字若晴天霹靂，瞬間轟得肖七修腦子一片空白。
    “斬道……”他低聲呢喃著，連自己都沒有發(fā)覺，身上已經(jīng)開始彌散出了頹敗之意。
    “大道之爭，一次失敗，便是萬劫不復。”
    “握著劍都尚且要顫抖的人，如何能夠走得下去？勸早放棄吧，也許還能再過上些悠閑日子。”
    蒙面人炮語連珠，肖七修身上的悵然之意更甚。
    他感覺自己此刻便是那黯淡無光的星，在明月的照耀下，連發(fā)光發(fā)力都要小心翼翼。
    “嗤！”
    見其氣勢仿若要低到了塵埃之中，蒙面人適時一聲譏笑，道：“看來你入的道也不怎么樣啊，別人三言兩語便能將之奪走？”
    肖七修瞬間驚醒，冷汗涔涔。
    奪道？
    他在奪我的道？！
    王座之戰(zhàn)，其實本就是大道之爭，誰悟的道若是被完全碾壓，便會真正萬劫不復，永無翻身之日。
    這就像是信仰被推翻，便會真正失去人生的方向！
    肖七修和蒙面人同為劍道，卻是被說得連自身都不再相信，這般下去，大道盡廢，非死即殘！
    一陣后怕涌上心頭，肖七修卻是有些驚疑，雙方陣營不同，奪道縱然再惡毒，也可以理解。
    但偏偏，這蒙面人明明都快要成功了，為什么還要點醒自己？
    這般開悟，不似奪道，反而更像是在加固自己的道基啊！
    思量至此，肖七修面色古怪起來。
    要是換個人來，必然無法如此輕易地動搖自己的信仰，甚至可以說在王座級別的戰(zhàn)斗中，真正奪道成功者，少之又少。
    但面前人不一樣，自己的道，也許走到了盡頭……
    便是他的影子！
    “可那又如何？”
    肖七修攥緊長劍，眸子皎亮如月。
    或許沒有蒙面人的壓迫，他尚且無法明悟，但這一刻只覺心境通透無比，神魂塵埃滌蕩。
    我輩修士，所追求的莫過于“弒神”二字！
    哪怕面前所站之人，便是自己心目中的神！
    “把劍留下！”
    第三次說出這般話，肖七修整個人像是完成了蛻變，他一身劍意連云，排上夜空，連夜幕都仿若要被撕開。
    “呵！
    蒙面人卻冷笑一聲，完全視若不見，徑直轉(zhuǎn)身邁步離去，“帶人走吧，今夜我不想殺人。”
    肖七修神色一怔，沒想到會是這樣子的結(jié)果。
    他想要上前，但理智勸他不可如此，面前之人可是……
    但方才所悟之道，不正是一往無前？
    嗒！
    一步邁步，他卻發(fā)覺胸前衣襟被抓住，一低頭，蘇淺淺正抿嘴緩緩搖頭。
    對懷中小女孩來說，名劍，還是生命？
    這是個艱難地抉擇。
    但她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
    然而肖七修……
    “生命，還是大道？”
    他沉默了，連腳步都被定住。
    夜風冷瑟，吹拂整片后山，花海狼藉，雁過聲聲驚殘。
    蒙面人的影子越拉越長，越來越淡，他已經(jīng)等了良久，后面之人依舊沒有跟上
    ……那便如此吧！
    輕輕搖頭嘆息，其身形消失在了拐角之處。
    “你的牽掛太多，不適合修劍，放棄吧！”
    轟然一聲，肖七修重新凝固的大道在這一言之下重現(xiàn)潰敗之勢，竟是節(jié)節(jié)崩碎開來。
    他死死攥緊了長劍，眸中滿是不可置信，然而大廈將傾，再難復位。
    蘇淺淺亦是面露駭然之色，她沒想到僅僅一步之遙，竟然會讓肖七修遭遇如此生死危機。
    “師父……”
    肖七修面露苦痛之色，咬緊牙關，然而唇角卻是有鮮血流溢。
    “無妨……噗！”
    一口暗沉之血直接噴到了蘇淺淺驚恐的面龐之上，這哪里是無妨，這是生死大礙！
    砰一聲響，肖七修雙膝砸到了地面之上，身上竟是散發(fā)出了只有死人獨有的腐朽之氣。
    他連忙將蘇淺淺拋出，小姑娘卻是眸帶淚花，掙扎著想要跑過來。
    “別過來！”
    肖七修一劍刺穿了地面，眸中滿是悔恨。
    錯了！
    自己錯了！
    殺人誅心的手段，他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蒙面人先是幫自己把道基打穩(wěn)，順帶立了個勇往無前的“弒神”目標，但他卻是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對其出手的。
    再一反轉(zhuǎn)，只要自己沒能跟上，沒能拔劍，那便是否定了自己的道啊！
    被耍了……
    “嗤！”
    肖七修全身都龜裂開來，身上死氣更甚。
    真正被奪道者，想要保全自身，可謂難上加難。
    而自身面對的，更是蒙面人這等強者，恐怕今日，在劫難逃！
    “師父！”
    蘇淺淺凄聲喊道，她本想棄劍保人，卻不曾想連人都留不住了。
    肖七修看著自己的愛徒，徒留一聲苦笑，臨死之際，他反倒有些明悟了。
    真要說道起來，自己這般遭遇，還真不能怪到蒙面人頭上。
    如若最后能夠跟上，膽敢出劍……
    或許，甚至能直接斬道成功了吧！
    他注視著已經(jīng)失去了蒙面人身影的路之盡頭，不由攥緊了拳頭，明明機會已經(jīng)給到了面前，自己卻失算了。
    “不用過來了，為師……”
    肖七修痛苦地閉上了眼眸，為師……到此為止了啊！
    砰！
    就在這時，前方路的盡頭一聲爆響，像是有人被狠狠錘翻在地。
    后山痛哭流涕的師徒二人同時一愣，相繼望去。
    遠處拐角的那個方位，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大坑，煙塵淡去之時，能看到蒙面人捂著胸口黑劍，同樣發(fā)著懵。
    啪嗒！
    啪嗒！
    鮮血滴落的聲音，在靜謐夜色下無比清脆。
    肖七修兩顆眼珠子差點崩了出來，這一刻連自身潰敗之意都被止住。
    蒙面人竟然被人用劍穿胸了！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