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番外四
番外四
杜沛霖說完, 握著勺子的手一頓, 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這話不妥。
或許在杜明眼中,他才是那個更陌生的人,薛阿姨才是自己人。
杜沛霖抿了抿唇, 低下頭自己繼續(x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旁邊的杜明嘆了口氣, 說道,“那個小子我也見過幾次, 當(dāng)然知道是個什么樣的。他人雖然不太踏實, 但是我看還是個好孩子,找個工作對你來講簡直是小菜一碟,你何必非要跟他計較什么呢?”他指了指杜沛霖正在喝的雞湯, “就說不看我的面子, 你薛阿姨這段時間給你送飯,總有功勞吧?這雞湯, 是她專門叫老家的人送過來的土雞, 費了好多周折,外面拿錢買不到。就沖你薛阿姨這段時間天天跟你做飯送吃的,你怎么也該回報人家一下吧。”
他當(dāng)然是要回報的,但是那個年輕人,一看就是個不靠譜的, 難道他還非要為了這人情去得罪另外的人嗎?沒有這個道理啊。
杜沛霖張了張嘴,正想說話,杜明就已經(jīng)說到, “你不用說那些東西來敷衍我,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沒打算去跟人家找。你要真的是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過是幾個電話的事情,哪里還用等到現(xiàn)在?”
好吧,杜沛霖算是知道了,在很多人眼中,被人幫忙,都不過是舉手之勞。
他也覺得沒什么好說的了,那碗雞湯吃著也沒什么味道。他抬頭對杜明說道,“我每個月給了她超出市價幾倍的錢,雖然名義上是因為她照顧你,但是她給我送個飯又怎么了?你要是覺得辛苦了她,那就不用她送了,我把這錢拿去,換成其他人來,恐怕做得也不比她差。”
杜明沒有想到他居然這么說,當(dāng)時就忘了言語,愣愣地看著他。杜沛霖有些百無聊賴地擦了擦手,說道,“誰該還誰人情,這件事情你們恐怕都沒有搞清楚。”他生病了就非常注重,一般情況下不生氣,但是今天,還是難免。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兩個人都有些下不來臺。讓杜沛霖跟杜明服軟,他是萬萬做不到的。還是杜明,頓了頓,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說道,“算了算了,你身體不好,我也不跟你多說這些事情來打擾你清凈。今天的事情就當(dāng)我沒問過,往后還是讓你薛阿姨來送飯吧,反正她一天到晚在家,也沒什么事情可做。”
杜沛霖到了現(xiàn)在,算是對那個“薛阿姨”的人品有了幾分認(rèn)識。今天的話,總不可能是杜明自己討嫌,專門拿出來說的,肯定是有人看到他一直沒動靜,在后面慫恿杜明來問他。他們或許認(rèn)為,杜明是自己生父,自己肯定要賣個面子的,但卻沒有想到杜明依然踢到他這塊鐵板。
杜明可能是因為沒有維護到自己身為父親應(yīng)有的權(quán)威,臉上有些訕訕的。杜沛霖想了想,雖然聽上去很討人厭,但是有些話他還是要先說在前頭,“我身體不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不在了,給你剩下的錢雖然不多,但是足夠你過好晚年生活了。你自己要把自己的兜看牢,別讓有些別有用心的人給你拿走了。到時候我不在了,可沒人幫你。”
他話已經(jīng)說得非常明白,就差直接指名道姓地跟杜明說,你要防著薛阿姨那一家,看好自己的錢袋子。
杜明應(yīng)該也聽懂了,他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不以為然,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
杜沛霖看在眼里,卻沒有再苦口婆心地說他。畢竟杜明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該怎么做他自己清楚。該說的話他都已經(jīng)說了,剩下的,多說他也不見得會聽。至于將來究竟如何,恐怕要等杜明自己去體會一番,才有更好的領(lǐng)悟。
人不都是這樣嗎?別人說,永遠沒有自己經(jīng)歷來得深刻,當(dāng)初梁若耶是跟他苦口婆心地說了多少?他不是照樣不聽,落得現(xiàn)在這個結(jié)局嗎?
父子倆可以說是不歡而散,杜沛霖覺得,自己的病房,可能又要空一段時間了。
也好,反正......他這一生都是孤苦伶仃的樣子,突然來了個“父親”,他還真不習(xí)慣。
走了,他就不用每天為了那點兒所謂的溫情忐忑不安了。
腎臟的事情,其實并不怎么好找。一方面是等待腎臟的人太多了,另一方面是,能夠合得上的人卻不是那么多。
杜沛霖一連在醫(yī)院里等了好多天,都沒能等來好消息,饒是他篤定自己有腎可換,現(xiàn)在隨著身體情況的變化,心中也有些忐忑。
薛阿姨倒是依然每天來給他送飯,只不過在病房當(dāng)中呆的時間很少很少。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破心中慚愧還是因為害怕杜沛霖真的不再給錢了,她沒有那么高的收入,所以不敢得罪他。
后來杜沛霖進了一次急救病房。尿毒癥帶來的癲癇并發(fā)癥,讓原本看上去身體狀況還算良好的杜沛霖差點兒死在了里面。
他被推出來的時候,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醫(yī)生,這......他這腎,還是沒找到嗎?”醫(yī)生低聲說了什么,他又聽見那個中年女人問,“那他父親的腎,可以嗎?”
父親?是杜明嗎?是啊,杜沛霖迷迷糊糊地想到,他確實還有個父親。按照常理來講,父子之間,配型成功的概率要高一些,移植之后出現(xiàn)排異的概率也要小一些。但他之前寧愿滿世界滴找合適的□□,也不愿意求助杜明,還是因為,他寧愿死,也不想接受杜明的腎臟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么。
也不是對他有什么意見,就是覺得自己開不了這個口。
但是,這個女人,是薛阿姨嗎?她這樣問,是什么意思?杜明打算跟他做配型嗎?杜明......會突然這么好心?杜沛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奢望杜明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但如果不是,他又要自己用什么來換這顆腎呢?
又或者,他其實還是應(yīng)該放一點兒希望在杜明身上?可是,前段時間他剛剛放希望上去,杜明就狠狠地打了他的臉。他以為薛阿姨和杜明是真心實意對他好,哪里猜到,原來他們是為了其他事情。
杜沛霖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感覺身邊真是太吵了。他不是很想聽,真的不是很想聽。
杜沛霖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身上還是一陣痛。這是他第一次癲癇發(fā)作,往后,還會有更多的次數(shù)。
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對面坐著杜明和薛阿姨,杜明臉上滿是陰沉,倒是薛阿姨,看到他醒過來,連忙殷勤地上來問他,“你醒啦?想吃什么?我回去給你做。”
杜沛霖看他們這駕駛就知道來者不善,他才從急救病房出來,這兩個人就忙不迭地來找自己,真的那么想他死嗎?
他就是胃口再好,看到這副樣子,也吃不下。
杜沛霖在商場上經(jīng)歷過了那么多爾虞我詐,但從來沒有這一刻這樣,惡心。
他默然地?fù)u了搖頭,問他們,“什么事?”因為剛剛醒來,聲音還帶著幾分虛弱,有些含糊。
“哎喲,瞧你說的,能有什么事情?”薛阿姨笑了笑,正打算搪塞兩句,說幾句玩笑話,卻一抬眼,就看到杜沛霖睜著一雙湛黑的眸子,一言不發(fā)地注視著她。不知道為什么,她有些怵這雙玻璃珠子般的眼睛,盡管知道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做,但后面的話還是自動消了音。
她訕訕地退下來,拉了拉杜明的衣袖,沖杜沛霖說道,“你爸有事情跟你說,我先出去了,你們爺倆慢慢談。”說完便真的轉(zhuǎn)身,出去了。
杜沛霖不開口,就那樣看著杜明。他不說話,杜明也不說話,兩個人一時之間都是無話。杜明避開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景色,像是有些不情愿一樣。
還是杜沛霖先開的口,“是為了我換腎的事情吧?我睡覺之前,聽到薛阿姨問醫(yī)生,親生父子之間能不能做配型。你們兩個,就是為了這個吧。”
杜明默然片刻,點了點頭,“是的。我想跟你做配型,如果合適,我想把我的腎換給你。”
“你知道人少一個腎,生活會受到什么樣的影響嗎?”杜沛霖沒有直接答應(yīng),而是問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她的想法?”
杜明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好吧,這意思就是,知道不好開口,或者瞞不過去了,干脆默認(rèn)了。
杜沛霖知道了答案,于是又問道,“為什么?或者,”他頓了頓,換了個說法,“你們有什么要求?”
這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是自愿配型的。他當(dāng)初一直沒有開口,杜明知道他生病的消息也沒有主動說過,現(xiàn)在總不可能突然愿意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