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沙海孤雁 中
隼剎轉(zhuǎn)頭一看,冷笑一聲:“隼克欽!阿彌!”
隨后,他扣住住懷里的白珍,頭也不回地往大軍方向一路飛奔。
阿彌大喝一聲,調(diào)轉(zhuǎn)馬頭,手上彎刀立刻砍向那士兵的面容:“嗨,放肆!”
隼克欽也一夾馬身,轉(zhuǎn)頭揮手上大刀就朝那士兵的馬頭砍去,兩人上下兩路配合極為默契將那士兵上下兩路全部封死,那士兵策馬飛奔,馬匹速度極快,眼看就要迎上隼克欽和阿彌的刀子。
卻不見那士兵掉頭,隼克欽和阿彌心中都不約而同地心中冷笑,這人定是個生手,竟然不知道要立刻回頭。
赫赫人原本就是兇狠成性的,隼剎既然沒有阻止,那就是他并不介意讓婚禮上添點血色,給天朝人來個下馬威,所以隼克欽和阿彌眼中興奮的兇光大起,揮刀就想將那士兵和馬匹斬殺。
送嫁的隊伍那一頭,膽小的宮人們都忍不住尖叫了起來,而士兵們同時大驚,卻也來不及回救,倒是陳爽卻不知道在想什么,搖搖頭。
眼看著死亡的刀光降臨,誰知在臨刀那一刻,阿彌和隼克欽同時發(fā)現(xiàn)眼前忽然失去了目標(biāo),那士兵仿佛忽然從馬上瞬間消失了一般。
他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忽然覺得自己坐騎狠狠地一顫,忽然齊齊揚起馬蹄,尖叫起來,然后一頭向前栽去。
這種熟悉的感覺立刻讓他們反應(yīng)了過來,瞬間汗毛倒豎,隼克欽大喝一聲:“阿彌,小心!”
他聲音還未落下,兩道血箭瞬間噴射了出來——他們跨下坐騎的腿竟然瞬間已經(jīng)被砍斷,讓他們一頭朝地面上撞去。
而遠(yuǎn)處的赫赫士兵則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在隼克欽和阿彌的刀鋒之下,那士兵用一種奇異而刁鉆的姿勢瞬間轉(zhuǎn)到了馬腹下,然后以腿夾住了馬腹,兩刀斬斷了隼克欽和阿彌的坐騎的腿。
而在隼克欽和阿彌被馬兒狠狠地甩出去的時候,那士兵已經(jīng)一轉(zhuǎn)身,再次靠著腿力翻身上馬,同時反手一轉(zhuǎn),徑自從背上拿下長弓,左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三只長箭,他忽然向后一仰,足尖鉤住了馬韁,彎弓搭箭,只“嗤”的一聲,三只箭瞬間破空而出。
利箭破空的聲音異常的尖利,撕裂空氣的聲音讓熟悉弓馬的赫赫士兵們瞬間臉色大變,這樣的聲音,只表示著這三只箭的力度絕對非常大,而且速度相當(dāng)快。
而這個士兵的武藝和身手簡直是——驚悚!
果然,三只箭破空而來,霎那之間就直逼隼剎頭、后心、還有馬臀。
這三箭,不管是中了哪一箭,都兇險異常,即使是馬臀中箭,隼剎懷里還有白珍,所以馬兒中箭之后,除非他拋棄白珍,否則馬兒吃痛,必定暴跳將人從馬上甩下,這樣快的速度中被甩出的人,不死也會殘廢。
赫赫人心中大駭,這士兵是瘋了么,連他們送來和親的王妃白珍也不要了么?
赫赫士兵們想要撲上去營救他們的王,但是距離太近,時間太過緊迫,怎么樣看都是——來不及,有心無力。
這個時候,他們能做的就是向死大王祈禱!
而隼剎也瞬間感覺到了危險,他頭也沒有回,卻仿佛腦后長了眼睛似的,忽然身子驀地前傾,隨后一扯馬韁,低頭不知霎那間和那馬兒說了什么,那馬兒和他征戰(zhàn)多年,早已仿佛有了默契和靈犀,忽然狠狠地平地一躍,同時馬尾狠狠一掃。
如此一來,頭上的那一只箭便立刻躲過了,而射向馬臀的箭則被馬兒這么一顛和馬尾一掃,便立刻偏了些準(zhǔn)頭,雖然去勢不減,但是也只險險地擦傷了馬兒的又臀而沒有扎進(jìn)來。
但是剩下的最后一只射向后心的箭便在馬兒瞬間躍起的同時,射入的方向則變成了對準(zhǔn)隼剎的后腰。
而這個時候,除非隼剎拋開白珍,否則他是怎么也避不開這一箭了。
但是,隼剎卻仿佛全然無所覺一般,冷笑一聲,瞇起眸子,全身陡然繃緊張,竟然是要用自己的身體受下這一箭,也沒有打算拋下白珍的意思。
而就在箭鋒即將觸碰到他的身體的時候,一只小手忽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扶上他的后腰,然后五指做了個奇怪的姿態(tài),然后只聽‘噌’的一聲響,忽然她手腕上戴著的一只造型奇特的鐲子瞬間彈開成數(shù)片,然后喀的一聲,竟然拼接成一片小型的盾牌。
“叮”的一聲將那支箭給硬生生地?fù)踉诹硕芘浦猓?br/>
隼剎一愣,預(yù)想中的劇痛沒有來臨,他低下頭一看,便看見懷里的女子,一雙冰涼涼的、亮晶晶的眸子正看著他。
“你……。”他有點莫名地睨著她,想要說什么。
但是白珍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搭理他,仿佛她方才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看向了他身后的人。
那士兵仿佛因為她救隼剎的動作瞬間呆滯,隨后,眉目間浮現(xiàn)出不可壓抑的憤怒來:“珍兒!”
“夠了,我想隼剎可汗不過是因為要與我天朝聯(lián)姻,所以方才興奮得忘卻了禮儀,既然他已經(jīng)明白咱們大婚的規(guī)矩了,那么這件事就到為止,本縣主命令你立刻回去,讓陳爽大人將馬車趕來,咱們繼續(xù)剩下的行程。”
白珍的話語冰冷而凌厲,幾乎沒有一絲溫情可言,甚至帶著一絲嚴(yán)厲。
冷冽之至。
隼剎看著懷里的女子,微微瞇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樣子,只是她垂著眸子,正通過他的手臂邊上看向身后的年輕士兵,所以看不清楚她的眼睛里的神色。
“……。”年輕的士兵沉默著,全身仿佛都是壓抑著的氣息,一邊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沖過來的隼克欽和阿彌都警惕地看著他。
畢竟,方才的一次交手都已經(jīng)清晰地證明了他的身手絕對比他們要強(qiáng)悍許多,這樣一個士兵如果只是尋常的士兵,那么天朝的戰(zhàn)斗力……是不是全然超越了他們的想象?
赫赫的大軍慢慢地逼近過來,兇悍的赫赫人手里都慢慢地抽出了刀子。
而在隼克欽等人都以為他會陡然暴起的霎那,那年輕的士兵忽然垂下臉頰,一揚手“咚”的一聲丟下了手里的長弓,轉(zhuǎn)身策馬而去。
眾人都是一怔。
而隼剎清晰地看見那一瞬間白珍閉上眼,睫羽顫抖的弧度,讓他想起草原綠洲里夕陽下瀕臨死亡的蝴蝶。
白珍再睜開眼的時候,也恢復(fù)了平常的模樣,她看著他微微一笑,笑顏可愛又冰涼:“隼剎可汗,你欠我一條命。”
隼剎看著她,譏誚地勾起唇角:“是么,我想如果剛才我把你扔出去,我既不會有所謂的生命危險,你也會得償所愿,落在他懷里,好讓他帶你走,哼,中原人的心一向是狡詐的。”
白珍看著他,依舊微笑,只是笑意更冷:“可汗說笑了,難道不是您向天朝求娶我的么,您決定之前,也沒有問過我是否同意,是否有過前塵往事,我更本不需要對我的過去負(fù)責(zé),也不需要向您解釋什么,我只會為今日之后的開始負(fù)責(zé)而已,既然我已經(jīng)選擇了走到霸下,而且沒有讓那一箭給您背上開個口子,已經(jīng)充分表現(xiàn)了我的誠意,您不覺得您應(yīng)該表現(xiàn)一下您的誠意么?”
隼剎危險地瞇起眸子:“你居然敢這么對我說話,你可相信本可汗即刻就領(lǐng)著大軍打過霸下,占領(lǐng)律方,讓你為你的出言不遜負(fù)責(zé),你可別忘了,你們的千歲王妃可沒有在這里,也不會有死亡之鳥供你們召喚。”
白珍看著他,片刻后,仿佛聽見什么極為好笑的事情一般,低頭低聲笑了起來:“呵呵,您請便,只管試試是你們赫赫人的鐵騎厲害,還是我們的律方的城墻堅固呢,反正,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希望嫁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
隼剎扣住白珍腰肢的手驀然一緊,他惡狠狠地瞪著她:“你是在激怒我,想要和那個男人走么!”
白珍懶洋洋地把玩著自己手腕上的鐲子:“您說呢。”
這般模棱兩可,不可捉摸的態(tài)度,讓隼剎一時間有點吃不準(zhǔn),只是冷冰冰地看著懷里的嬌小女子許久,隨后,狠狠地扣住她的腰肢,低頭在她的耳邊譏誚地道:“白珍,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說過,你這小辣子的性格很合適在大漠里生存,會給我生一個優(yōu)秀而合格的繼承人,這句話,是我的真心話,所以,我愿意向你表示誠意,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讓我失望的后果,我怕你承受不起。”
隨后,他冷笑一聲,一抬手調(diào)轉(zhuǎn)馬頭,然后狠狠地抽在自己坐騎的臀上,大喝一聲:“駕!”
便帶著白珍一路朝天朝送嫁給的隊伍沖去,越過前來迎接的陳爽,對那些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的漢人士兵視若不見,徑自一把抱著白珍從馬上躍下,然后就這么抱著她大啦啦地擠上白珍寬大的送嫁馬車。
“可汗,這是做什么,這是縣主的嫁車!”一邊的侍女月裳忍不住叫了起來,其他的幾個侍女也立刻圍了過來,面容冰冷,手都按在了腰上的短劍之上。
隼剎懶洋洋地直接朝著她冷笑一聲:“這是我的女人的車,我自然可以坐。”
白珍朝想要說什么的月裳搖搖頭,月裳又惱又無可奈何,下意識地看向不遠(yuǎn)處,那差點三箭要了隼剎命的年輕士兵正在不遠(yuǎn)處,騎在馬上,靜靜地看過來,他身前是陳爽的馬兒,陳爽雖然顰眉看過倆,卻有意無意地似乎擋住了他的路。
白珍看了那年輕騎士的方向一眼,隨后淡淡地道:“既然可汗腿腳不好,那就和我一起乘車吧。”然后,她便坐進(jìn)車的里頭。
而隼剎也看向那年輕的騎士的方向,露出個挑釁又譏誚的笑容,然后徑自放下了簾子也坐進(jìn)了車?yán)铩?br/>
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送嫁的車隊終于開始緩緩再次啟程,越過了霸下的界碑緩緩地向那戈壁深處走去。
陳爽看著車隊和士兵們越過自己,輕嘆了一聲,對著身邊沉默而隱忍的年輕人道:“白起,你看到了,這是白珍的選擇,你潛伏進(jìn)車隊里,已經(jīng)為了她做得夠多了。”
他頓了頓,想起方才那一幕,還是感嘆地點頭:“你方才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再追殺隼剎,否則只怕這一次,就不是送嫁了,而是迎戰(zhàn)。”
那有著平凡面容,一直沒有出聲的年輕士兵,沉默著,看著地上的車轍,許久方才輕聲道:“陳哥,你知道我方才為什么沒有出手殺了隼剎么,以他之力根本逃不了,但是……。”
他頓了頓,聲音輕渺:“但是,剛才我準(zhǔn)備拔劍的霎那,我看見了珍兒,她的眼里有淚,口中有詞,她在求我……你知道么,她在無聲的求我,求我放過那個混蛋!”
陳爽錯愕,隨后遲疑著,卻不知道怎么安慰這個被自己愛慕的女子放棄的年輕人。
“呃……這,她既然選擇了隼剎……天涯何處無芳草。”
“不!”白起忽然打斷了陳爽,狠狠地閉上眼,眨去眼角的濕意:“她在那一霎那,無聲地說的是——阿起,我中意你。”
陳爽瞬間呆滯:“但是……但是她救了隼剎,否則以隼剎的行為,我們完全可以說是他行出無狀,羞辱我朝,不結(jié)這一門親!”
陳爽和這一次的送嫁隊伍,全部都是飛羽鬼衛(wèi)的人,所以,他們?nèi)慷甲龊昧瞬⒉灰欢▽渍湔娴乃图藓蘸盏臏?zhǔn)備,畢竟鬼軍的傳統(tǒng)就是護(hù)短。
除非當(dāng)事人一個自愿前去,一個自愿放棄。
但是——
白起痛苦地閉上眼,把頭埋在自己的手里:“她從來沒有說過這一句話,從來沒有表露過自己的心意,只有今日……她終于拋棄了所有的顧忌,拋棄了所有她要隱忍的一切,拋棄她所有的驕傲與羞澀,說了這一句話,卻讓我在那一刻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她是真的懇求他放過隼剎,或者是對他破口大罵,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唯獨她說的——我中意你,阿起。
“這……這代表了什么?”陳爽還是不能理解。
白起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凄厲而絕望:“這代表了她比誰都堅定的決心,即使她心里的那個人是我,卻還是要嫁給隼剎啊,她還是要放棄我啊!”
陳爽一震,看著那年輕人伏在馬背上,痛得渾身顫抖,他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要說什么,不知該如何安慰。
熾烈的陽光落在白起身上,讓他看起來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融化在這灼熱的陽光之中。
人最痛苦的事,不是從來沒有得到,而是在得到的那一瞬間——失去。
——老——子——是——華——麗——的——漫——長——的——番——外——的——分——界——線——
感情不知所起
一往情深
深不見底
所以無處容身
原因不明
所以無名無份
無解難分。
——《天機(jī)。歌詞》
黃色的沙子,一路無邊無際,蔓延如海,直到天邊。
這是沙海。
風(fēng)一吹過,那無邊無際的沙山便揚起細(xì)細(xì)的沙霧,如夢似幻,風(fēng)之神,在沙漠上裁剪下無數(shù)的流暢的痕跡,層層疊疊,如浪花。
多么神奇,這片世間最干涸的地方與世上最濕潤的地方擁有同一個名字——海。
埋葬了無數(shù)的過去與未來,埋葬了所有的輝煌與卑微的地方,也許,還會是埋葬她的地方。
白珍掀起簾子,靜靜地看著那一片蔓延無極的沙海,輕聲感慨。
“不管第幾次看到沙漠,這里,真的很壯美。”
“你會喜歡這里的,我相信,沙漠和戈壁,在很多人的眼里都是不可以生存和丑惡之處,但只有心靈純潔之人,才明白,這里其實是這個世間最接近天空之處,最圣潔和浩然之處。”隼剎的聲音忽然響起。
白珍微微偏過臉,看著藍(lán)得仿佛一汪碧泉之處,忽然問:“是么,那么你是哪個心靈純潔之人么?”
一路上,隼剎并沒有如一開始她憂心那樣地對她動手動腳,而是安分地懶洋洋地歪在寬大的車子里頭,和她各自占據(jù)了半壁江山,他甚至沒有和她說話,而是懶洋洋地閉著眼,仿佛睡著一般。樂文小說網(wǎng)
走了整整三日,他都沒有和她多說一句話。
忽然這么搭話,讓她一下子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隼剎微微勾起薄唇,一只手支著臉頰,閉著眼懶洋洋地道:“曾經(jīng)每個人都是,只是如今,每個人都不是。”
白珍沉默了一會,靜靜地看著窗外澄凈的天空,心中輕嘆,何曾不是,當(dāng)年,她陪著郡主來到這里的時候,何曾想過今日會懷著這樣的目的再入沙海。
……
走到了第七日的傍晚,終于來到了赫赫的王庭。
一路上都算平安,畢竟這個沙漠的主宰者,除了死大王,便是沙漠悍匪,而隼剎原本就是這一片最危險的沙漠悍匪的頭子,還有誰敢來叨擾。
這是一片海子,或者說很大的綠洲,長滿了沙棗樹。
遠(yuǎn)遠(yuǎn)地便看見一片片的白色帳篷連成了片,這么望去竟然看不到頭。
“好多人,如果咱們這個時候發(fā)起突襲,將軍百戰(zhàn)破樓蘭,未必是個傳說。”月裳趴在窗口,看著那一大片帳篷忍不住低聲道。
一邊的幾個侍女也低聲笑了起來。
快到王庭的時候,哈蘇大祭司就命人過來將隼剎接走去做準(zhǔn)備去了,所以她們幾個全都爬上車來。
一邊策馬走過來的陳爽,剛巧聽見幾個小丫頭說話,忍不住嘆息著搖搖頭:“你們幾個丫頭,以前都呆在鏡湖堡里,沒有父兄們帶著出來‘獵野’過,又怎么會知道赫赫人之彪悍,別看這里帳篷綿延,仿佛很是繁雜的模樣,真要戰(zhàn)斗起來,半個時辰之內(nèi),這里就能拔營,一個鍋子都不留下。”
月裳幾個丫頭都是沙漠鬼軍本家出來的,是西涼茉專門撥出來給白珍的,所以和白珍關(guān)系與其說是主仆,不如說是姐妹,而且她們出身沙漠,對沙漠一點都不陌生,也樂得離開繁瑣的宮廷回到自由自在的沙野之中。
如今聽到陳爽這么說,幾人都不由嘖嘖稱奇。
只是白珍卻一直沒有說話,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見了陳爽過來,她抬起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輕嘆了一聲:“陳大人,你們明日就要啟程回去了吧。”
陳爽看著白珍的模樣,心中有些無奈,卻不得不點頭:“是的,縣主,按規(guī)矩,今日你們大婚,我們明日就要離開了。”
他頓了頓,又安慰道:“不過咱們這一次,按照了小小姐的囑咐,帶了許多工匠和女子過來,我們本家的人也有人潛伏在赫赫,您不會孤立無援的。”
白珍點點頭,隨后沉默了一會,方才道:“讓他另外尋個歡喜的女子。”
這般突如其來沒頭沒腦的話語讓陳爽愣了愣,但是不管是他還是月裳幾個都瞬間明白了她在說誰。
白起沒有再跟著送嫁,霸下一別,便是長辭。
月裳忍不住還想要說什么,但是白珍已經(jīng)抬起頭,掀了簾子下地。
她看過去,車外,隼剎已經(jīng)換了一身貼身的深紅繡著奇異花草紋路,鑲嵌著豹毛的邊的喜服,一頭栗色長發(fā)高高地用金環(huán)束在頭頂,結(jié)成一條條的辮子再披散下來,站在車前,雙手環(huán)著胸,似笑非笑地看著白珍走下車。
陳爽嘆了一聲:“月裳,從今日起,你們就要在赫赫好好地保護(hù)白珍縣主,咱們已經(jīng)盡力了。”
“可是,白起哥哥……咱們當(dāng)初就該告訴小小姐,不讓白珍嫁過來。”月裳忍不住憤憤地想要說什么。
陳爽搖搖頭,無奈一笑:“你們還不明白么,即使上位者如小小姐,也一樣有許多無奈,比如她必須離開去尋找千歲爺,比如這個時候咱們國內(nèi)空虛,比如有些周邊鄰國的野心勃勃……而有些時候,信仰會讓人放棄一些我們最珍惜的東西,你們可還記得,當(dāng)初先輩們就是為了守住藍(lán)家最后的一點希望,所以才隱姓埋名在鏡湖這么多年。”
月裳等人一愣,想起了自己的父輩,想起多年的家訓(xùn),便沉默了。
是的,每個人的抉擇,都不一樣。
……
大帳周圍墜滿了紅色花綢,各色水果,吃食,精致華美的充滿了異國風(fēng)情的金器堆滿了帳篷里。
窗外毫無阻隔地傳來人們的開懷的哄笑聲、用著她不懂的語言,笑鬧著。
唯一能夠聽得明白的就是,所有人都很開心而愉悅。
這是赫赫王庭在多年的殺戮之后,終于在一次迎來了喜事的時刻。
白珍靜靜地坐在一面波斯國進(jìn)貢的水銀純金雕花鏡子前,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一身異國的喜服,那么華麗美艷,卻讓她覺得自己那么陌生。
“姑娘,您要不要吃點東西?”月彌掀了簾子進(jìn)來,將手里捧著的點心盤子送了過去。
白珍搖搖頭,順手接了盤子遞給一邊的月裳:“你們兩個吃吧,我想在大帳邊上走一走。”
月裳接過盤子,一愣,有些擔(dān)心:“他們能同意姑娘出去么?”
白珍笑了笑,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呵,我這只鴨子,既然都到了這鍋子里,總不會飛了呢。”
說著,她就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道白珍是怎么和守門的衛(wèi)兵說的,她竟順利地出去了。
月裳忍不住喃喃道:“剛才,我好像看見了以前的那個白珍姐姐,那么的……。”
月彌拍拍她的肩頭:“不管以前的白珍姐姐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的白珍姐姐是什么樣子,我們要保護(hù)的都是一個人。”
說著,她立刻跟著白珍向外走去。
白珍并沒有走遠(yuǎn),她只是繞到了大帳之后。
赫赫王的大帳周圍不允許其他人扎營,而且占據(jù)了綠洲最好的位置,帳后不遠(yuǎn)處就有一個小的海子,這海子就是中原人說的池塘一樣的存在,不過沙漠綠洲里的海子特別干凈,干凈到即使是月上中天的夜晚,也能看見水池里那些細(xì)碎的小石子。
環(huán)境安靜,雖然喧囂就在不遠(yuǎn)處,但是在這里卻仿佛離開了那些嘈雜的人聲很遠(yuǎn)。
白珍便尋了一顆沙棗樹下靜靜地坐了下來,伸手在水池里撥了波,冰涼的水一下子仿佛緩解了連日來的燥熱。
她想起剛來的時候,赫赫侍女們打來讓她沐浴的水,大約就是在這里采集的了。
她坐在樹下,看著那海子里一汪清水,忽然間就覺得仿佛在中原的時光,不過是前塵舊事,那么遙遠(yuǎn),那么的……讓人思念的,剜心剜肺。
不管是那些身邊的熟悉的人,還是……那個他。
年少輕狂,少不更事的一切,仿佛都已經(jīng)是前生,即使七日前,她還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彎弓搭箭,想要將她搶回來。
白珍閉上眼,把臉深深埋進(jìn)臂彎。
遠(yuǎn)處的月彌和月裳看著她,都輕嘆了一聲,不約而同地在不遠(yuǎn)處坐下,不打算過去打擾白珍。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顆石子滾落的聲音陡然驚動了白珍,她梭然抬起臉,看向不遠(yuǎn)處,冷聲道:“誰!”
她坐在沙棗樹的陰影里,所以若是不仔細(xì)看,便是很難讓人發(fā)現(xiàn)的。
而挑著桶子走過的兩個侍女,仿佛也被她嚇了一大跳,罵了一句赫赫語,但是那兩人很快意識到面前的女子用的漢話,以為那是新王妃帶來的侍女,因為白珍的位子恰好就擋在了他們要經(jīng)過的路上,便用有些笨拙的漢語沒好氣地道:“你坐在這里做什么,我們是給宴會送油的,快點讓開。”
白珍挑眉看了看她們挑的那兩個桶子,沉吟了片刻,卻沒有馬上讓開,那兩個侍女越發(fā)的沒好氣:“干什么……漢人,不要擋路,好狗,好狗不擋路!”
她們的語氣讓本來就在不遠(yuǎn)處的月彌和月裳頓時神色不佳地走了出來,正要開口,卻被白珍伸手?jǐn)r住了。
那兩個侍女看著又走出來兩個女子,顯得有點緊張,但是白珍卻微笑著道:“兩位請過去吧。”
兩個侍女瞬間松了一口氣,趕緊抬著那油過去了。
等著兩人走遠(yuǎn),月裳忽然低聲道:“姑娘,有點兒奇怪,那兩個好像是男人。”
白珍笑了笑:“你們也看出來了么?”
月彌倒是有些奇怪:“他們?yōu)槭裁匆邪缗b,難道這是赫赫的風(fēng)俗?”
白珍嗤笑了起來,戳戳月彌的頭:“你見過哪家風(fēng)俗如此,何況赫赫人尚武,怎么會有人無緣無故穿女裝,只怕是有貓膩,而且前面不管是烤什么,也用不了這么兩個桶油,只怕今晚要有事兒了。”
聽到這個消息,月彌和月裳兩個頓時興奮起來:“可是有什么事兒,有事兒才好呢,讓隼剎也吃吃苦頭。”
白珍搖搖頭,沉吟了片刻,低聲道:“一會子月彌你去看看馬廄,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再來回報,月裳你去通知咱們的人今晚要小心。”
兩個丫頭立刻領(lǐng)命而去。
白珍則繼續(xù)在原地坐了下來,打算等候消息。
只是等了一刻鐘,消息還沒有回來,但是卻等來了她并不那么想要見到的一個人。
“我一聽衛(wèi)兵說你出來走走,就猜到你會在這里。”一道淡冷的男音響起。
白珍抬首看去,卻見隼剎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另外不遠(yuǎn)的沙棗樹下,他一頭原本綁起來的編成小辮子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落在他的肩膀上,臉頰邊散落著幾絲亂發(fā),在月光下,越發(fā)地顯得他的五官深邃而充滿野性,胸前的衣衫微微敞開,露出了線條優(yōu)美而充滿力量的胸部肌肉。
這是一個看起來和豹子很相似的男人,危險而充滿了一種野性的奇特魅力。
尤其是他擁有一雙淺淺金色的眸子,仿佛連瞳孔都是微微豎起的,讓人不那么敢直接盯著它們看。
此刻他因是用了酒水,所以看起來特別不羈,姿態(tài)慵懶地靠著身后的沙棗樹。
白珍看著他,目光有點閃爍,她忽然笑了笑:“隼剎,你原本所矚目的因該是郡主吧,是因為得不到郡主,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隼剎沒有想到白珍這么直白,他微微顰眉,盯著白珍片刻,沒有在她眼里發(fā)現(xiàn)什么屬于‘吃醋’這個范圍內(nèi)應(yīng)當(dāng)有的東西,方才勾了勾線條分明的唇角:“死大神之女,雖然很迷人,但是她渾身都是死亡的氣息,并不太吉利,所以我算是幡然醒悟,覺得你才是我想要得到的,這個答案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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