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第四妻十八章
    “是么,但是方才所有人能看見了太子殿下殺了六哥。”一直沉默著,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九皇子司承宇忽然輕聲道。
    九皇子司承宇有一張書生氣極重的面容,秀氣而不女氣,只是因?yàn)槟锾ダ锫湎虏「樱钥傆行馓擉w弱,他的母親雖然也是早亡,但他過繼給了常年在佛堂茹素,不問世事的賢妃,所以眉宇之前總有一股子貴公子們難見的淡然平和之氣,平日里也總一頭扎在翰林院里與書為伍,與世無爭。
    說話在文官之間卻有不小的影響力。
    司承宇頓了頓,又顰眉道:“何況那把匕首,分明是當(dāng)年太子殿下七歲那年第一次射下天鷹之后,父皇賜給太子殿下的。”
    說著他的目光又落在案幾之上的盤子里,里面放著那把插入了六皇子司承念心臟里的匕首,眾人也隨著他齊齊地看了過去。
    那盤子里匕首許是刀鋒淬了血,所以泛出異樣的寒光來,純金絲纏繞的刀把上鑲嵌著昂貴罕見的碩大金色珍珠,線條簡潔而華麗,而刀身非常特別,上面雕著一種特的放血槽,這也是為什么匕首插進(jìn)了司承念的心臟之后,沒有拔出刀子,鮮血卻以非常快的速度流失。
    殺人的是皇子,被殺的是皇子,所以如今九皇子的話比任何人的話都要有沖擊力,所有人的目光都隱含著奇異的光芒看向沉默地坐在上首之側(cè)的司承乾身上。
    司承乾俊逸端方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冷冷地道:“不是我做的。”
    坐在上首的太平大長公主也臉色鐵青地道:“本宮也不相信太子殿下會做這種事情,何況太子殿下有什么必要大庭廣眾之下對六皇子下手,這不是置自己于最不利的境地么!”
    若是真被落實(shí)了在自己父君的出殯禮上為了爭奪儲君之位殺害自己的弟弟這樣殘酷的罪名,就算太子殿下未來能登上帝位,這樣的名聲勢必讓他悲傷一個(gè)殘酷無情,狠毒卑鄙的名聲,隨時(shí)都可以被有心人以此‘惡行’為罪名,打起反叛暴君的大旗,皇位不穩(wěn)!
    不少太子一派的的官員皆奮力地從各個(gè)側(cè)面論證平日里太子殿下是多么溫醇慈悲之人,就差將他說成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殺害,悲天憫人的活菩薩和圣人了。
    司承乾卻沒有多做辯解,只是沉默著不知在想什么。
    看著場面上一片熱鬧的歌功頌德,百里青忽然輕笑了起來:“是么,原是所有人都瞎了眼么,還是太子殿下想說其實(shí)是六皇子殿下想要以自己的性命陷害太子殿下?”
    眾人瞬間啞然,是啊,比起太子當(dāng)眾殺害自己弟弟這種事,六皇子拿自己的性命陷害太子殿下這種事情,看起來更荒謬。
    誰都知道六皇子戰(zhàn)功赫赫,此次雖敗,但是手上數(shù)十萬大軍可不是吃素的,在太子司承乾接連于政事上出現(xiàn)重大失誤招至先帝大怒的時(shí)候,六皇子幾乎可以說是他最強(qiáng)悍的競爭者。
    何況當(dāng)初六皇子身負(fù)重傷,出現(xiàn)死傷將近十萬人的大潰敗,據(jù)說就是太子殿下克扣了邊軍三十萬大軍的糧草,讓邊軍士兵無糧米,馬兒無料可食用所致。
    據(jù)說此事讓正在閉關(guān)辟谷修仙的先帝都憤怒到生出要廢了太子之心。
    若是太子因此生了恨,或者擔(dān)心六皇子殿下?lián)屪呋饰唬瑧嵟峦聪職⑹郑膊皇遣豢赡堋?br/>
    先帝出殯,本來就是最后勝負(fù)成敗的最關(guān)鍵時(shí)刻。
    太平大長公主看著四周的人眼光都變了,竊竊私語地來,不由又急又怒:“千歲爺,您無憑無據(jù)怎么能冤枉未來的新君!”
    “太子殿下,請您說清楚當(dāng)初您和六皇子起了爭執(zhí)的情形!”陸相爺眸光一閃,沉聲道。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司承乾,里面有一種奇怪的光芒/
    司承乾看著那一道道的懷疑目光,又對上了陸相爺?shù)哪抗猓讨螅瓜马樱聊?br/>
    他知道陸相希望自己說什么,無非是說六皇子先拔刀要?dú)⑺孕l(wèi)的時(shí)候推了六皇子,六皇子是自己不小心捅到了自己的,這個(gè)理由聽起來再牽強(qiáng),卻也是最好的理由了。
    但是……
    他眼前還不斷地閃過司承念渾身鮮血的模樣,那種怨恨的目光。
    他的衣袖上還有司承念的血。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心理準(zhǔn)備,與親兄弟刀兵相見,反目成仇。
    但是當(dāng)他親眼看著司承念在自己面前死去,鮮血流淌了一地的時(shí)候,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有什么東西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知覺,卻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即使做好了與親兄弟兵戎相見的準(zhǔn)備,卻從來沒有想過要?dú)⒘藢Ψ健?br/>
    最多不過是將對方廢為庶人,圈禁起來。
    卻不想會有走到最萬不得已的地步。
    而如今,就算他竭力洗白自己,在所有人的心中,他都是那個(gè)在父皇出殯禮上露出了丑惡嘴臉的兒子。
    何況,他要怎么洗白?
    說那把刀已經(jīng)丟了幾日?
    他并不是白癡,司承念倒下后,他和陸相都明白,他們中了圈套了,而且這個(gè)圈套是避無可避的死局。
    他和所有人都認(rèn)為司承念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來報(bào)復(fù)的傷怕已經(jīng)是無可挽回了,所以就九千歲必定與他做了什么約定,給予的利益能讓司承念用自己的性命來設(shè)下這樣無解的死局。xしēωēй.coΜ
    他不知道那個(gè)曾經(jīng)總是跟在自己身后二哥、二哥喚著的弟弟心中竟然有那么深那么重的怨恨與不甘心。
    竟然恨他到如斯地步。
    百里青看著司承乾的模樣,薄薄的唇角邊勾起一絲冰涼的笑意。
    他的這個(gè)徒兒,到底是從小到大,除了遇到他這個(gè)太傅是他一生最大的挫折之外,還是太過一帆風(fēng)順了,父親的期許、母親的關(guān)愛,舅舅的扶助。
    根本不可能與他父皇宣文帝那般心機(jī)深沉,手段狠毒。
    他被當(dāng)成最正統(tǒng)的天朝繼承人來培育,明睿有余,狠辣不足。
    最終,在眾人矚目之下,司承乾還是沉聲一字一頓地道:“本宮最后說一次,本宮沒有做過的事,是不會承認(rèn)的!”
    看著太子長久的沉默之后,說出來不過這樣的一句話,眾人皆嘩然,低聲細(xì)語起來。
    陸相看著周圍的情形,額頭上的青筋一跳,手上陡然緊緊握拳,眼中閃過陰沉火氣,忍耐下大罵太子的沖動(dòng),他咬牙厲聲道:“且不說太子殿下不曾做出這種惡性,就算是六皇子真的死在太子殿下手里,那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言一出,眾人都齊齊怔然地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陸相爺。
    九皇子微微顰眉,看向陸相:“您……說什呢,如今太子殿下并未登基,如何能擔(dān)當(dāng)?shù)闷鸫搜裕俊?br/>
    御史臺素來以最難纏的陳御史已經(jīng)忍不住黑著臉出聲道:“陸相此言差異,東宮殿下雖是儲君,但是正如九皇子所言,殿下到底未曾登基,就以父君的身份當(dāng)眾處置皇子,史無前例!”
    眾臣都紛紛點(diǎn)頭,私下議論更甚。
    百里青陰魅的眼睛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沉海底,但他卻只拿了杯茶輕品,一句話都不曾說。
    陸相看著百里青的模樣,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但是他握了握自己袖子里那一卷明黃的卷軸,仿佛借助了上面無盡的力量,他鎮(zhèn)定了下來,直接從袖子里抽出了遺詔對著眾人高聲喝道:“先帝遺詔在此全文閱讀!”
    眾臣一愣,看向他手上的卷軸,明黃的絲絹,繡著五爪金龍,赫然是圣旨模樣。
    圣旨既臨,如皇帝親臨。
    九皇子司承宇微微挑了下,隨后掀了袍子率先跪下,恭敬地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互看了一眼,便都齊齊跪下,三呼萬歲。
    陸相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與興奮,隨后目光落在照舊一點(diǎn)動(dòng)靜都沒有,充耳不聞地坐在上首右側(cè)的百里青,顰眉道:“九千歲,陛下遺詔在此,你為何不跪迎!”
    百里青看了他一眼,徑自品著杯中茶,冷淡地嘲笑道:“陸相爺,你是老糊涂了,還是得意糊涂了?”
    陸相不想百里青這般大剌剌地嘲諷于他,心中頓時(shí)大怒:“百里青,你……。”
    話剛出口就被一道尖利的太監(jiān)嗓音給打斷了,小勝子雖然看似恭敬地跪在地上,但聲音卻極為大聲:“九千歲十年前已經(jīng)得陛下親允,御前行走不必行大禮,策馬宮中并賜十六人抬肩輿之榮恩!”
    既然御前都不需要行大禮,又怎么可能為了寫在遺詔上的一張紙兒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陸相方才想起了百里青十年來,從來沒有看見他給皇帝行過跪拜大禮,心中不由惱恨非常,但是也不能再說什么。
    如今也不是于那閹人斗氣的時(shí)候,要緊事情完了,遲早有收拾他的時(shí)候!
    陸相轉(zhuǎn)回頭,敞開了圣旨,一字一句地將圣旨念了出來:“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太子德義兼之,濤澤流芳。上順天命,下和人心。上應(yīng)天心,下體民意,可于朕大行之后,屬其以倫序,入奉宗祧,繼承帝位,事皆率由乎舊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涼德,尚賴親賢,共圖新治,欽此!”圣旨下,所有人都愣了,九皇子司承宇微微顰眉。
    陸相看著眾人冷笑起來:“如何,太子殿下原本就是國之儲君,如今還有陛下遺詔,已經(jīng)點(diǎn)名了陛下要讓太子繼承大寶,如今新君登位,君要臣死,臣安能茍活!”
    百里青突然插了一句話:“那就是說陸相承認(rèn)太子殿下殺了六皇子殿下了?”
    司承乾臉色一變看著百里青正要說話,陸相爺卻率先陰沉地冷道:“九千歲,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如今在你面前的是天朝新君,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先帝能容忍你的放肆無禮,莫非你以為新君也能容忍你么,本相勸你最好放明白一點(diǎn)。”
    百里青看著陸相,輕扯了下唇角,譏諷地開口:“看來咱們的新君尚且未曾登基,您這位新君的舅舅就開始狐假虎威要對舊臣動(dòng)手了,看來為新君登基路上除了六皇子的血,還有更多人要用血來給新君做祭吧。”
    一眾大臣聞言,不由都是心中一驚。
    “識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不識時(shí)務(wù)的,就算咱們想要保,也保不住!”陸相冷笑道,不知是否因?yàn)閯倮谕蛘呖粗约旱某鹑思磳S為失敗者,所以他失去了平日里的警惕與謹(jǐn)慎,他的臉甚至有因?yàn)檫^分壓迫自己激動(dòng)的心情而生出微微的扭曲猙獰之感,讓人看著不禁心生懼意。
    “相爺,我能否看看父皇的遺詔?”九皇子司承宇忽然出聲。
    眾人一愣,看向司承宇,卻見他定定地望著遺詔。
    不少人都心中暗自嘀咕開了,九皇子殿下這般模樣,莫非是懷疑那份遺詔有假?
    陸相看了九皇子一眼,眼中兇光畢現(xiàn),隨后他譏諷地彎起唇角:“不知道九皇子殿下在懷疑本相,還是在懷疑先帝的決策,不過既然您要看,那就看吧,省得有人此后不甘心。”
    說罷,他就將手上的明黃卷軸大力地?cái)R在了九皇子的手心。
    這遺詔,他是看過許多次的,沒有任何問題,筆跡是先帝的,也蓋了玉璽。
    司承宇也沒去理會陸相近乎威脅的語言,立刻接過了遺詔仔細(xì)地看了起來,不少人也伸過頭來看向遺詔,試圖從上面看出什么不對來。
    許久之后,陳御史最先按捺不住地問:“如何,先帝的遺詔可有什么問題?”
    司承宇慢慢地抬起頭來,沉默了一會,但仍舊肯定道:“沒錯(cuò),這是父皇的筆跡。”
    陸相原本緊張握拳的手微微松開了來,唇角甚至不自覺地上揚(yáng),而司承乾一直陰沉的臉上也顯露出放松的神色來。
    司承乾心中一片矛盾,沒錯(cuò),他想要皇位,從幼年開始,所有人都告訴他,這天下未來是屬于他的,他問心無愧。
    但就算如此登基了,是否等于默認(rèn)了六弟是他殺的?
    雖然六弟非他親手所殺,卻又是因他而死,是不是代表自己的一生都要活在天下人的指責(zé)與自己內(nèi)心的矛盾之中?
    太平大長公主卻是注意到了司承乾的異樣,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擔(dān)憂之色。
    陸相卻顧不得去看司承乾到底何等心思,他只知道他們籌謀多年的大事就要如愿以償!
    他臉上那種壓抑的神情全無,雖然多年的從政生涯讓他很好的掩飾了心中的激動(dòng),看起來并無二樣,只是沉聲道:“既然如此……。”
    “既然陸相這里有一份遺詔,那么本座這里也有一份先皇遺詔讓諸位檢驗(yàn)一番。”百里青忽然淡淡地抬高了聲音,打斷了陸相的話。
    此言一出眾人徹底震驚,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與驚呼之聲不絕于耳。
    陸相的臉色瞬間鐵青一片,司承乾也瞬間從自己的復(fù)雜情緒中掙扎出來,目光如箭一般射向百里青。
    百里青瑩白的指尖上挑著一塊明黃的綢絹,上面雕龍繡海水紋路,一樣是圣旨的規(guī)制。
    他看向司承宇微微一笑:“不知道九皇子殿下是否愿意也來檢驗(yàn)一番本座手上這塊圣旨。”
    司承宇從震驚間回身,隨后一愣,點(diǎn)頭道:“自然愿意的。”
    或者說自然是要檢驗(yàn)的。
    司承宇小心地雙手接過遺詔打開一看,臉色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精彩紛呈,許久之后,他在眾人的期許中抬起頭,有些復(fù)雜地看了百里青一眼。
    太平大長公主立刻厲聲道:“承宇,不要為別人所威脅,你看到的是真是假,只管直說就是,這關(guān)系到家國社稷,萬人生死!”
    百里青一臉淡然,只是抬起陰魅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睨了太平大長公主一眼,但是那一眼,卻讓太平大長公主渾身一僵,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夜行之中被從妖域出來覓食的強(qiáng)大妖魔盯上的獵物一般,不寒而栗,
    太平大長公主僵硬地別開臉,但原本在嘴里的話,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司承宇看著太平大長公主,微微顰眉,隨后開口道:“您說的沒有錯(cuò),我不會受任何人的威脅。”
    隨后,他頓了頓,繼續(xù)道:“這份遺詔也是父皇的筆跡,并加蓋了玉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隨后沉默下去。
    九皇子司承宇寫得一手好字,最喜研究書法,他若說是,那么也就是說兩份遺詔都是先皇筆記。
    但,其中必定有一份是假的。
    陸相看著百里青冷笑一聲:“九千歲,您素來在宮內(nèi)能一手遮天,想不到連偽造陛下遺詔這樣的事都能做出來!”
    百里青狹長邪妄的眸子微微瞇起,有一種詭譎陰冷的氣息瞬間蔓延開來,他看著陸相道:“陸相爺,你真的覺得本座的遺詔是為造的?若是本座的遺詔是真的,依照相爺您今日所為,恐怕會不得善終。”
    他狂妄又肆意的話語,毫不掩飾的輕蔑,瞬間激怒了陸相,咬牙道:“百里青,你這禍國殃民的敗類,竟然敢如此公然威脅本相,怎么,莫非你以為這天下真能繼續(xù)容你脅天子以令諸侯么!”
    除了原本己方陣營里的死忠臣子,其他人一臉茫然不安的看著雙方你來我往,皆沉默著,不敢作聲,今日形式詭譎,竟然弄了個(gè)真假遺詔出來,只怕此刻站錯(cuò)隊(duì),永不了多久,自己就要為選擇錯(cuò)誤付出最慘重的代價(jià)。
    尤其是九千歲,更是得罪不起。
    百里青將眾人的神色都收在眼底,隨后唇邊慢條斯理地勾起一絲讓人心驚的笑來:“兩份遺詔,其中必定有一份為假,咱們就請?zhí)妨钆c御史臺的人一同來查驗(yàn)吧,誰若偽造了遺詔……呵呵,便接受對方給予的任何處罰,如何?”
    說罷,他不等陸相有所回答,徑自冷聲道:“小連子去將傳國玉璽請來,御史臺與太史令根據(jù)徹查遺詔之事,不得有誤!”
    御史臺和太史令原本都是支持太子爺司承乾等級的,因?yàn)閷τ诎倮锴嗟倪@道命令都是一驚,眾人面面相覷,只覺得為難又恐懼,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全文閱讀。
    “是,下官遵命!”
    “是!”
    ……
    一番準(zhǔn)備之后,一群老古板們?nèi)珖粡埿路胖玫淖咸茨緱l案坐在三清殿中央,連公公也小心翼翼地將傳國玉璽給抱了出來,將盒子放在了矮案之上
    一干老臣們開始圍繞著那兩份遺詔開始研究了起來。
    “你們看,這個(gè)字是陛下特有的寫法。”
    “嗯,還有這一橫,有些不對。”
    “唔……你們看看這個(gè)……。”
    其他人全都緊張地坐在附近看著他們,連著給皇帝靈前燒紙錢的宮女幾乎都忘記往那火盆子里扔紙錢。
    時(shí)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日頭從初初露出淺淺柔光到幾乎正當(dāng)空中,熱氣蒸騰,已經(jīng)臨近了正午,幾乎就要錯(cuò)過皇帝抬棺出殯的吉時(shí)。
    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官坐立不安,頭上不斷地浸潤出冷汗,這誤了陛下出殯的吉時(shí),是大罪過啊。
    但是兩派領(lǐng)頭者們卻沒有任何人催促那些老頭兒們,仿佛他們都齊齊望卻了這件事。
    陸相冷眼看著那些老古板們在那不時(shí)地爭吵,一點(diǎn)也不著急,時(shí)間拖得越久越好,哪怕當(dāng)初他們被人算計(jì)了,得了假的遺詔,只要藩王軍隊(duì)一到打出勤王旗幟,最后問鼎皇座的也是太子。
    而百里青則是懶洋洋地閉著他那雙讓人不敢直視的眼,姿態(tài)閑雅地半靠在寬大的紫檀八仙椅上,竟仿佛睡者了一般,此等在皇帝出殯禮上囂張大不敬的行徑,卻沒有一個(gè)人敢說半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出聲:“稟報(bào)千歲爺……呃……公主殿下、相爺,有結(jié)果了。”
    陸相瞇起眼看了看天色,眼底出現(xiàn)一絲不安的焦急,暗自道,怎么還沒有人過來稟報(bào)消息?
    他的掌心緩緩浸潤出了黏膩的冷汗。
    百里青仿佛被驚醒一般,長長地睫羽微微顫了顫,方才睜開,慵懶地看向那出來稟報(bào)結(jié)果的太史令。
    “哦,如何,哪份遺詔是真的?”
    空氣里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太平大長公主甚至坐立不安地死死扣住了自己手上的帕子:“快說!”
    “這遺詔……。”太史令臉色極為怪異,但最后還是一橫心,直接說了出來:“千歲爺手上的遺詔是真正的陛下的遺詔,雖然兩份遺詔看起來都是陛下的筆跡,筆跡上幾乎分不出任何區(qū)別,但是千歲爺手上的遺詔是頂尖的徽墨所寫,陛下素來喜愛在徽墨之中加入凝石香,這凝石香既能保持墨跡長久不掉,而且能防蟲,相爺手上的那份遺詔卻是用最一般的徽墨所寫,而且最重要的一點(diǎn)就是玉璽印記,相爺手上的詔書上玉璽印記實(shí)在太過清晰了,而傳國玉璽用了多年,所以上面多少有些磨損,無論如何印出來,都不可能有那么清晰的印記!”
    太史令掌管皇帝陛下一切手跡,對于皇帝的小小喜好自然清除無比。
    太史令一口氣全部把話說完,方才吁了一口氣,仿佛他要是不在這一刻把話說完,他就再說不出話來一般。
    畢竟他們太史官與御史臺的人原本是全力支持太子殿下登基的,只是想不到今日會是這般局面!
    眾人也隨著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疊疊印著玉璽之印的白紙之上,果然可見那白紙上的玉璽印記多少都有殘缺模糊之處,而在陸相手上的遺詔玉璽之印卻異常清晰。
    司承乾的臉色陡然鐵青,不可置信而又極度憤怒地看向慵懶悠閑的百里青:“你……是你給本宮設(shè)下的圈套!”
    他瞬間明白了為什么自己可以順利闖入之前那么多高手都無法闖入的三清殿,還那么順利地拿到了遺詔,一切都是一個(gè)圈套,而貞敏就是百里青這奸賊的幫兇!
    他們兩人聯(lián)手設(shè)計(jì)了一切,這種認(rèn)知讓司承乾眼底莫名地閃過痛色,仿佛有一種被背叛了感覺,她甚至可能是百里青害得自己父皇慘死的幫兇,還有如今篡奪他皇位的同謀者!
    一切的一切,都是百里青和貞敏聯(lián)手所做,這樣的認(rèn)知與即將失去屬于自己皇位的預(yù)感讓司承乾出離的憤怒,雙眼里瞬間染上了猩紅的血絲,驀然拍案而起!
    “轟”地一聲,司承乾座下的紫檀八仙椅瞬間被他憤怒的罡氣震裂,直接砸向四周,嚇得周圍沒有武藝的文官們立刻連滾帶爬地跑開,跑得慢一點(diǎn)被那些碎掉的木塊砸得嗷嗷叫。
    百里青卻動(dòng)也沒動(dòng),那半截木凳腿朝他砸過來,眼看著就要砸到了他面前,卻見百里青微微一瞇陰魅的眼,一股黑暗血腥的氣息瞬間從他眉宇間散發(fā)出來,幾乎有實(shí)質(zhì)性的煞氣瞬間阻止了那半截木凳腿的去勢,木凳腿仿佛懸浮在半空中,片刻之后瞬間化成了木粉。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少人都知道百里青邪功蓋世,但是怎么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已經(jīng)到了隔空破物的程度。
    百里青優(yōu)雅地翹起了小指尖,撥了撥自己杯里的茶水上漂浮的碎葉,冷笑了起來:“怎么,太子爺這是惱羞成怒了么?”
    司承乾眉宇間一片鐵青,他正要說話,卻見陸相忽然尖利地大喝一聲:“將那些賊道人帶上來!”
    眾人一愣,齊齊看向那被御林軍的人推倒在地上的那些道士,都不由一愣,好幾個(gè)道士都是熟面孔,張真人、周真人幾個(gè)更是宣文帝最為倚重的天師級別的人,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而且?guī)讉€(gè)人身上雖然整齊,但是看起來極為憔悴,不少道士露出來的皮膚上還有血痕累累。
    陸相顧不得那些道士們被這么一推疼得直發(fā)抖,只是伸手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襟,惡狠狠地道:“說,你們到底是受誰人指使,殘害陛下!”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會輸?shù)靡粩⊥康兀氖稚线€有籌碼!
    司承乾一看陸相幾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心中頓時(shí)懊惱,他當(dāng)初就已經(jīng)覺得這些道士絕對不是什么好人,如今這般讓他們作證,誰知道他們之中誰說真話,誰說假話?
    那被抓住的恰恰是三清殿術(shù)士中的領(lǐng)頭之——周真人,他鼻青臉腫,甚至顫抖著身子抖抖索索地看著周圍,文武官員們看著那些鼻青臉腫的道人,已經(jīng)不知自己要說什么了。
    照著陸相的意思,先帝竟然是被九千歲害死的?
    卻不想那周真人忽然一抬手抱住自己腦袋蹲了下去,仿佛極為惶恐一般:“我錯(cuò)了,我錯(cuò)了,相爺,陛下是尸解升仙的,您別再逼我等修道之人昧著良心陷害他人了!”
    接下來,其他幾個(gè)道士也抖抖索索地齊齊道:“相爺饒命!”
    陸相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們用刑之后已經(jīng)逼迫得這些道士說出了百里青害死宣文帝的事實(shí),如今怎么會……。
    司承乾的聲音苦澀又喑啞地在他耳邊響起:“舅舅,從一開始,咱們所掌握的證據(jù),就是他們設(shè)下的圈套!”
    百里青那奸賊是在逼迫他們自絕后路!
    百里青冰涼幽冷的聲音仿佛從地獄之中響了起來:“殺害親弟,偽造遺詔,構(gòu)陷他人,你們還有什么手段沒有使出來的,盡管一塊使出來就是。”
    罪名,任何一條都足以讓司承乾失去登上大寶的資格,甚至淪為階下囚,司承乾眼里全是猩紅一片,瞪著百里青,憤怒到忍不住冷笑起來:“奸賊,你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讓十六皇弟登上皇位,讓你繼續(xù)挾天子以令諸侯,本宮絕不會讓你得逞的!”
    說罷,他直接抽出了腰上長劍,直指百里青。
    東宮人馬仿佛得了號令一般,忽然全數(shù)拔出了袖中刀劍,從外頭沖了進(jìn)來,朝百里青一派人馬殺去。
    百里青低頭輕品了一口白玉杯里的香茶,冷冷淡淡地道:“拿下那謀逆的奸賊!”
    話音未落,數(shù)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半空陡然出現(xiàn),每人手上全然都是森寒長劍。
    魅部殺神,全數(shù)出動(dòng),殺神之劍,不見血腥誓不回鞘。
    東宮人馬自然也有不少好手,卻又如何是以殺人為習(xí)慣的殺神們的對手,霎那之間頭顱橫飛,血濺三丈!
    無數(shù)官員和宮人們尖叫著四散逃去,若有那不好運(yùn)氣的碰在刀光之下,也只能做了枉死鬼。
    百里青逕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玩著自己白玉一樣指尖戴著的華美護(hù)甲,輕嗅了下那越來越濃郁的血腥味,滿足地彎起了唇角,慢悠悠地補(bǔ)充了一句:“死生不論。”
    凄厲的慘叫聲瞬間響徹了整個(gè)三清殿內(nèi)外。
    殺,殺,殺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