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吻玫瑰
7.
葉柔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問:“排氣管響?”
江堯輕咳一聲道:“對,一直突突突個沒完。”
葉柔走到車尾,蹲下去,打亮了電筒,照上去。
江堯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和她并排蹲著,賽車服的袖子擦著她的外套沙沙作響。
葉柔往邊上挪了挪,江堯也跟著往她那邊湊,她有點惱了,皺眉道:“你靠得太近,我沒法檢查。”
回應她的是一聲戲謔的淺笑。
葉柔又往邊上移了一步,江堯總算沒有再貼過來。她松了口氣,低眉查看了排氣系統(tǒng),排氣管沒破損,消音器也是新的。
事實上,這車除了殼子是藍旗亞,里面的每個零件都是頂配。這是她送的他那輛藍旗亞,但只是殼子是它了,血肉早全部改了干凈,江堯也許就是喜歡這車的外觀吧。
葉柔說:“你去發(fā)動下車,我看看。”
“好,”江堯起身,提著鑰匙進了駕駛室。
發(fā)動機點火,引擎轟鳴著響了起來。葉柔貼上去聽了聽,車子待速狀態(tài)下,排氣管沒有任何異響,江堯說的“突突”聲根本不存在。
保險起見,她還是走到最前面,掀開了引擎蓋,發(fā)動機運作正常,給油正常,沒有缺缸現(xiàn)象。顯然,這車沒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是坐在車里的那個人。
葉柔“砰”地一聲將那金屬蓋子合上,也不和江堯講話,扭頭走了。
江堯立刻從車里下來,追上去,一把捏住了她細白的手腕,他手上勁兒大,葉柔根本掙脫不開。
四周都是人,江堯本來就是關注的焦點,這人會兒大家見他揪著個女生不放,開始七嘴八舌地八卦起來。
葉柔非常不自在地說:“松手。”
江堯沒動,眼角斂著抹笑,連帶著眉骨上那粒小痣也跟著動了下:“葉柔,你這就檢查好了?”
葉柔直視他的眼睛,說:“你這車,我修不了,找別人吧。”
江堯聲音低低的,勾著唇,語氣又懶又痞:“可我不想找別人,只想找你。”他說的是修車,但聽上去莫名有點曖昧,就像別的。
葉柔說:“我不是你們隊的,沒這個義務。”
江堯松開她,倚在車上,笑了聲:“現(xiàn)在不是,以后……可不一定。”
葉柔懶得理他,轉(zhuǎn)身走了。
江堯雙手插兜立在那里,嘴角彎著,目光盯著她的纖薄的后背,若有所思。
李堡走過來,問:“哥,要不要我打電話再叫個人來,幫你重新檢下車?”
“用不著。”車子沒有問題,他剛剛不過是為了想看看她。
時間差不多了,江堯回到車上,將藍旗亞重新開到了起跑線上。
童鑫先發(fā)車,藍旗亞停在那里等了五分鐘。裁判開始倒計時,江堯囂張地朝車窗外比了大拇指,引擎聲一瞬響到了極致,黑白格的旗幟放下的一瞬間,藍旗亞如一只猛獸沖了出去。
山中寂靜漆黑,“嗡嗡嗡”的引擎聲讓人頭皮發(fā)麻。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幾架無人機在他們出發(fā)后,飛了出去。
連續(xù)的彎道非常考驗駕駛員的操作水平,也極具觀賞性,連續(xù)幾個彎道處都擠了不少車迷。
童鑫的進彎、出彎都非常漂亮,人群狂叫著。
不多久,江堯也到了同樣的彎道。他的車子側(cè)滑進去再出來,車輪摩擦地面發(fā)出悅耳的聲響,操作無比順滑。
葉柔在他們出發(fā)后不久,轉(zhuǎn)戰(zhàn)去了賽道的終點。
時間一點點流逝,入了夜,山里溫度降了不少。
葉柔她們這里,看不到比賽的具體情況,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引擎的聲音。
兩輛車的發(fā)動機頻率不一樣,唯一知道的是,江堯和童鑫都在路上,也都還平安。
不知誰說了句“下霧了”,葉柔抬頭往那黑黢黢的山里看過去,心口莫名發(fā)緊,大霧會影響視線,也會讓比賽更加艱難。
李堡就在車里,他離江堯最近,感觸也最深,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嚴肅的江堯。
即便是在蒙特卡洛的冰天雪地里,他們沒了保險杠,高速通過懸崖路段時,江堯臉上也一直是輕松戲謔的笑。
今晚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
儀表盤上的車速一直在250以上,李堡有點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隱隱的興奮。
玩世不恭的江堯他看過幾百遍了,全力以赴的江堯會快到什么程度,他還真的挺好奇。
到了山頂?shù)拇蚩c,車子停下,李堡終于沒忍住開口道:“哥,你干嘛這么較真這個比賽?不就是一個姑娘,哪兒找不到?”
江堯說:“錯過了就哪都找不到。”
李堡嘆了口氣道:“不至于吧。”
江堯全神貫注地看著前往的路面,手腳配合靈活,一腳油門重新提速。
“別廢話,念路書。”
該死的推背感讓李堡出了層冷汗,趕忙念:“前方下山,左四接70米急坡,不飛。”
車子“砰”地滑進一團漆黑的樹影,頂蓋貼過那垂掛下來的樹丫,無數(shù)紅色的小果子“啪啪啪”地砸在擋風玻璃上,下暴雨一樣。
“哥,你剎車能不能早點踩,我怕心肌梗死。”
再往前,車子一個飛跳后穩(wěn)穩(wěn)落地,發(fā)動機“嗡嗡嗡”的聲音緊跟其后。
江堯聚精會神看著前方,操作干凈利落,一個高速過彎后,輪胎沿著山路的邊沿滑過去,無數(shù)碎石和泥土飛濺出去。
電影都不敢這么拍。
最讓李堡覺得恐怖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在幾分鐘后他看到了前面的雪鐵龍。
WRC拉力賽和f1比賽有很大的區(qū)別,f1是分賽道同時出發(fā),比賽時會看到大量的超車競逐,有點像跑車之間的田徑比賽。
而WRC是分時段出發(fā),按車輛最終到達終點的耗時長短來定勝負。
因此,除非前面的車子發(fā)生事故,否則后面的車是很難追上前面的車的。
然而,此時此刻,這一幕就發(fā)生在眼前,江堯還是沒有要降速的打算,要不是坐著,李堡估計腿抖得都站不住。
太快了。
玩命般的快。
江堯這是瘋了。
他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童鑫很快在后視鏡里發(fā)現(xiàn)了江堯——
藍旗亞的大燈一閃一閃,簡直像在挑釁。
童鑫的領航員蹙著眉道:“阿鑫,江堯是不是想超我們的車?”
如果真讓他超過去,將是莫大的恥辱。
童鑫穩(wěn)穩(wěn)霸占著路面中心,半分不讓,他油門不松,兩輛車的引擎聲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寂靜的山谷點燃了。
童鑫不讓,藍旗亞卻越靠越近,就像個幽靈,緊緊盯著他的屁股。
李堡感覺到自己臉部的肌肉在抽搐。
“哥,你要來真的啊?”
江堯沒理他,一路緊逼。
到了前面一個視野稍微開闊些的彎道,江堯猛地提速將雪鐵龍卡到了一側(cè),車身擠過來,兩車齊頭并進——
等童鑫反應過來時,藍旗亞已經(jīng)在他前面的路上了。
魔鬼不過如此……
無人機捕捉到了這經(jīng)典的超車畫面,人群沸騰起來。
“什么情況江堯超了童鑫的車。”
“是童鑫的車出故障了嗎?”
“沒有,童鑫時速兩百四,正常行駛。”
“WRC超車!這怎么可能!!”
“江堯牛逼,夠膽!”
“我現(xiàn)在想去給他找香檳……”
就連沈璐聽到這個消息都很震驚,童鑫在山地賽蟬聯(lián)了七屆冠軍,從未有過敗績。
江堯竟然超了他的車!簡直是瘋子!
最后一個彎結束后,藍旗亞從薄霧中沖了出來,引擎聲震耳欲聾。
車子在道路盡頭停下,李堡拎著滅火器下去,掀開引擎蓋,一頓狂噴。
江堯從車里下來,摘掉頭盔,迎著風甩了耍頭,短發(fā)里的汗珠飛了出去,人群頓時把他圍在了中央。
葉柔也在看他——
燈光把他的臉照得發(fā)亮,他的眼睛里盡是不羈的張揚與狷狂。
眼前的江堯幾乎和記憶里那個不可一世的少年重合起來,葉柔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著。
很快,江堯從那人群里走了出來,他每走一步,葉柔都覺得四處的光在往他身上聚攏、收縮。
終于,江堯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看了她一眼,將視線轉(zhuǎn)向一旁的沈璐:“沈經(jīng)理,我贏了,現(xiàn)在可以談葉柔轉(zhuǎn)隊的條件,違約金是要五倍還是十倍?我個人出。”
沈璐笑了笑說:“當然可以,不過我想先問問柔柔的意思。”
葉柔劇烈的跳動著的心,忽然平靜下來,她往前走了一步,說:“沈經(jīng)理,我去哪里,為什么要由他決定?”
沈璐說:“你不想去‘野牛’嗎?他們隊比我們厲害,贏的大賽也多,平臺也比我們大。”
葉柔斬釘截鐵地說:“不想。有些合作,不一定愉快,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開始。”
江堯眼底的光熄滅了。
野風微冷,有什么東西碎在了風里。
“葉柔……”他低低地喊了她一聲。
葉柔只點了下頭,便繞過他,去檢查童鑫的賽車了。
李堡也沒見過這樣的江堯,咳了咳說:“哥,咱們回去吧。”
江堯有些頹然地往前走過一段。路過葉柔的那輛摩托車時,他停下,低頭拉開賽車服的拉鏈,從里面抽出一支玫瑰,放了上去。
江堯一走,圍觀的車迷也跟著散了。
許久,葉柔走到了摩托車前,那朵鮮艷的玫瑰下還有一張卡片,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字:
祝你生日快樂,我的小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