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吻玫瑰
3.
暴雨沒歇,狂風未止,白色的機車一路飛馳而去,沿途濺起無數(shù)水花。
十幾分鐘后,葉柔到了城西的別墅區(qū)。
身上都是水,她邊往門廊里走,邊將潮濕的外套脫下來,她里面的運動背心還是干的,皮筋一解,被冷雨澆濕的長發(fā)墜下來,遮住了纖細白凈的蝴蝶骨。
屋子里點上燈,暖氣也開到了最大。
手機震動了下,她表哥賀亭川發(fā)來條消息:柔柔,你爸已經(jīng)知道你回國的事了,我那兒你住不長。
葉柔吐了一口,指尖在屏幕上點了點,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當初她不顧家里人的反對,放棄練習多年的大提琴,去德國學了機械,她爸葉朗一生氣和她斷了父女關系。
葉朗下了死命令,家里的任何一人都不許接濟她。賀家雖然是南城首富,但賺錢的生意都是和葉家做的,所以,賀亭川也不好明著忤逆葉朗。
賀亭川這里住不長,就只能找別的地方住了。找別的地方住就得交房租、賺錢,養(yǎng)活自己。
葉柔給蘇薇薇發(fā)了條消息:薇薇,你前兩天和我說的那個車隊,怎么樣了?
等了一會兒,見沒有消息進來,她抱著衣服去了浴室。
賀亭川這個人尤其追求生活品質(zhì)和細節(jié),浴室里有一面超級大的鏡子。葉柔揭掉半濕漉的背心,對著鏡子照了照。一周沒健身,馬甲線還在,這大概是她回國到現(xiàn)在唯一值得高興的事了。
洗完澡出來,她一把推開了朝北的玻璃。
冷風夾著雨卷進來,瞬間將氤氳的水汽驅(qū)散了個干凈。
雨勢比剛剛小了些,卻還沒有停,水珠“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窗棱上,四野空曠,萬籟俱寂,極遠的路上有車子飛馳而去,她忽然就想到了江堯——
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天,也下著小雨。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冬天的早晨,寒風刺骨,路上的人碰到的人都裹著厚厚的羽絨服。
她前一天溫書晚了,起床有點遲,沒來及吃早飯。
等她狂奔到學校,肚子餓得咕咕作響。
南城中學斜對面,有個賣烤餅的攤子,生意特別好,那天下雨又考試,難得沒人排隊。
從小,她爸葉朗對她的管教就極其嚴格,她幾乎從沒外食過。那天不知道是太餓了還是好奇,葉柔在那賣烤餅的攤子前停了下來。
“買烤餅?”
“對,買一個。”
“姑娘,可能要等一會兒,行嗎?”
“行。”葉柔付了錢,站在爐子邊上等。
那老板做餅的速度非常快,爐子里貼了有十幾張,暖融的熱氣從爐子里騰上來,化成了陣陣白霧,香氣彌漫。
爐子里的餅好了,那老板拿著鐵鉗一個個將它們夾出來,放在一旁的鐵盤里,說:“自己裝。”
葉柔從旁邊扯了個袋子,翻過來,剛伸手過去,還沒碰到,手腕忽然被人捏著提了起來,與此同時,頭頂響起一道不耐煩的聲音——
“喂,同學,排隊,這餅可不是你的。”
葉柔側眉對上一雙漆黑微亮的眼睛,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高出她一大截,很瘦。零下七八度的天氣,他短袖配短褲,腳上踩著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天上正飄著小雨,他懶得打傘,橘紅色的短發(fā)立在頭上,籠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整個人看起來又帥又痞。
他把她的手拎離餅攤后,一抖手里的塑料袋,端過那金屬盤子,一股腦兒將那剛出爐的餅倒了進去。
葉柔皺了下眉,她以為這么多餅里面,至少應該要有她的一塊。
那老板訕訕地解釋道:“姑娘,確實是他先來的。”
葉柔看了下時間,決定等下一爐。
只是,下一爐,江堯又復制了一遍前面的操作,依舊一塊也沒有給她留。
葉柔有點惱了,問:“你到底買了多少?”
江堯勾著那袋子在手上晃啊晃,語氣有點欠扁:“不多,也就四十塊。”
也就……四十塊?
葉柔有點無語。
“你吃得完?”
“吃不完,大家吃唄……”
葉柔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那里面頂多十幾張餅,也就是說她還要再等好久。她又看了下時間,來不及了。
“老板,餅我不要了。”說完,她轉身要走——
忽的被人后面拽住了書包,少年的聲音里帶了縷囂張的笑意:“干嘛?不買了啊?”
“明天再買。”
“明天買,今天不餓?”
葉柔沒說話,他不知什么時候用袋子套了一個單獨的餅,遞到了她面前,說:“喏,先給你一個。”
葉柔的視線在他修長的指節(jié)上停了一瞬,很快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走出去一段路,聽到身后有人在說話,她也不知怎么的,一直在捕捉他們的聲音——
“江堯,難得看到你愿意讓人加塞啊?認識的?”
“不認識。”少年的聲音里帶了些冷淡。
“我還以為你看到人姑娘好看,心生愛憐……”
江堯踢了他一腳,罵道:“有病?”
葉柔已經(jīng)穿過馬路到了學校門口,主干道上的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兩人后面的話已經(jīng)聽不清了。
這時,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葉柔加快了步子,一路往教學樓狂奔。
江堯咬了口餅,看著遠處狂奔的背影,笑了下:“是挺好看,還很乖。”
那人驚道:“你剛看她了啊?”
“廢話,老子眼睛又沒瞎,當然看了。”
語文考試結束,前后的女生扎堆擠在一起聊天——
“江堯昨天和人打球,一對三贏了。”
江堯?葉柔確定就是早上遇到那個男生,仿佛是因為這個名字,她又多聽了幾句——
“打球算什么,他開車才是真帥。”
“對對對,我看過視頻,一路過去,油門焊死。”
葉柔好奇地問:“他開賽車的?”
那女生白了她一眼,說:“你才知道啊,上個月他還在香港拿了個錦標賽的冠軍……”
鈴聲響了,女生們的話題終止,教室又重新變成了安靜的考場。
那天之后,葉柔每天都能在各種女生嘴里聽到“江堯”這個名字。
很奇怪,她只匆匆地見過他一面,卻又好像認識了他許久……
寒假的某天,葉柔在網(wǎng)上檢索“車手江堯”,找到一段他在香港錦標賽的視頻集錦——
藍天白云底下,萬人空巷。柏油賽道上,車子先后發(fā)車,江堯的車在后面,幾個彎道過后,他已經(jīng)和第一名所差不遠了。最后一個彎道,又窄又長又急,評論員說所有的車子到了這里都會減速,不然80%會翻車。
保險起見,第一名降了速。
緊跟其后的江堯,非但不減速,還將油門轟到了底……輪胎在地上高速摩擦,引擎聲震耳欲聾,車子越過終點線后,沖出賽道,一個擺尾“砰”地撞上了觀賽區(qū)巨型圍欄,觀眾席的驚叫出聲。
幾秒鐘后,少年從撞癟的車子里爬出來,迎風摘掉了頭盔。霎時間,無數(shù)吶喊聲為他響起,他囂張地朝對著他的攝像機比了個大拇指。
視頻戛然而止,葉柔的心跳卻好像掉進了那場比賽里,出不來了。
手機在浴室外面響了起來,葉柔思緒回歸,拿了條毛巾,將濕漉漉的頭發(fā)裹住,出去了。
蘇薇薇的聲音又甜又軟:“柔柔,你怎么才接電話呀?”
“洗澡去了。”
蘇薇薇笑著說:“車隊的事,我已經(jīng)幫你問好了,明天就可以去。”
“工資怎么樣?”葉柔問。
“他們對你的簡歷很滿意,但可能需要看下你的水平再定。”
“也行。”
蘇薇薇嘆了口氣,道:“不明白你一個好好的白富美不當,跑去修什么車,風吹日曬的,多累啊。和你爸撒個嬌,服個軟,他還真舍得把你往外丟?”
葉柔坐下來,笑了聲說:“富二代沒自由。”
蘇薇薇嘟囔:“自由有什么用?填不飽肚子還受罪。”
葉柔頓了頓,說:“薇薇,你有聽過大漠晚上的風聲嗎?”
蘇薇薇不懂她的浪漫,說:“都是風,能和我們這里有啥區(qū)別?”
葉柔吸了口氣道:“可能就是……聽過一次就終身難忘吧。”
蘇薇薇手機進了電話,她匆忙結束了聊天:“不和你說了,月老娘娘來電話了。”
“又是催婚?”
蘇薇薇充滿哀怨地說:“何止!那根本就是逼婚,我最近相親都要相吐了。”
葉柔掛掉電話,手機跳進一條短信通知,是某個賽車游戲發(fā)來的系統(tǒng)消息:您的好友JY上線啦,快來和他一起來賽車吧。
這個游戲她早卸載了,可能是因為手機號一直沒變,賬號沒注銷,系統(tǒng)才給她發(fā)了推送消息。
她記得,當時游戲的好友欄里就只有江堯一個人。
所以這個JY只能是他。
幾秒鐘后,她又收到一條系統(tǒng)通知:您的好友JY邀請您加入比賽。
這條通知后面還有一個網(wǎng)頁鏈接,葉柔不小心點進去,手機已經(jīng)替她完成了自動下載……她立刻點返回,但是賀亭川家的網(wǎng)速實在太快。
軟件下載結束后,自動登錄進去。與此同時,系統(tǒng)里忽然跳出江堯那慵懶帶笑的聲音:“老婆來了,歡迎老婆,要親一口再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