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相信與否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自御藥房侍藥小太監(jiān)私傳讓皇后抱恙在榻之物曾有七位嬪妃取過后,很快就有關(guān)于皇后為何會(huì)抱恙在榻的傳聞流出。如此,謀害皇后的最大嫌疑人,顯然易見的就是送掛屏的德珍。然而卻見德珍沒有受到慎行司傳召,懷疑的矛頭開始在德珍與那七位嬪妃之間來回滾動(dòng)。
不過兩三日,又有永和宮外清掃宮巷的粗使宮人說,曾在圣壽節(jié)那日見到一個(gè)有品階的太監(jiān)鬼鬼祟祟在宮巷口等了許久,待小許子抱著那副掛屏路過時(shí)突然沖出,將掛屏撞在雪地上并經(jīng)手撿起來過。
此言一傳出,安嬪、宜嬪立時(shí)成為八個(gè)嫌疑人中最有嫌疑的兩位,因?yàn)楫吘怪挥袐逡陨系腻鷭宀庞匈Y格用有品階的太監(jiān),并且安、宜二嬪還是圣壽節(jié)當(dāng)日曾極力薦過德珍掛屏及為難過德珍的人,自然有嫁禍于德珍的動(dòng)機(jī)與能力。但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就在流言眾所紛紜的時(shí)候,安嬪身邊的掌事公公在一天夜里自殺了。
一時(shí)間,種種跡象不約而同的皆指向安嬪。
這一日,文白楊帶著小成子來同順齋為德珍復(fù)診。
一時(shí),為德珍重新?lián)Q了新紗布,文白楊負(fù)手立在一旁,道:“德常在傷勢恢復(fù)的極好,過幾日就可拆紗布了。”
德珍回頭望了一眼窗外,吩咐左右道:“外面天寒地凍,文太醫(yī)一路過來辛苦了,你們帶小成子下去喝杯熱茶,再呈碗杏仁酪給文太醫(yī)。”小許子和秋林領(lǐng)命,帶著小成子躬身退出暖閣。
屋子里只剩他二人,文白楊淡淡道:“安嬪身邊的掌事公公王貴全,今早被人發(fā)現(xiàn)在他屋中上吊了。”
德珍一驚,抬頭看向文白楊,目光詢問。
文白楊默然,半晌方道:“既已一切都按德常在計(jì)劃所行,那您只需安心等嫌疑洗清即可。”
德珍從屋中的圓桌旁起身,緩緩踱步至窗前駐足,一手撐著炕幾,一手支頤而思:“不應(yīng)該這樣,以幕后之人的城府來看,決不會(huì)如此簡單就坐不住了,至少也要等十天半個(gè)月才會(huì)出手。”
文白楊在后凝視著德珍的背影,唇間不覺掠起一絲苦笑:“德常在,世事難料,何需諸事都要弄得明白不可?”一句落,正色道:“皇后這一胎已是兇多吉少,而且皇上已得加急密函,相信這幾日就會(huì)回宮。那幕后之人自是等不得了。”
“你是說,皇后她……!?”德珍猛然回身,神色震愕。
一語未了,紅玉在外挑起門簾子,跟著小許子端了杏仁酪進(jìn)來。
文白楊單肩背起醫(yī)藥箱,打了個(gè)千兒,道:“德常在好好休息,奴才告退。”
小許子一急,忙比了比手中的杏仁酪:“這還沒用呢!”
文白楊不語,德珍淡漠一笑,對小許子道:“文太醫(yī)還有要事,你伺候文太醫(yī)穿斗篷離開吧。”聽了,小許子無奈,只得放下剛弄好的杏仁酪,服侍文白楊穿斗篷離開。
他們走后,暖閣里又沉寂了下來。
德珍默然不語,只看著窗外。
而窗外,雪下的更大了。
癸丑日,亦是皇太后圣壽節(jié)的第七日,鑾駕回京。玄燁詣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宮分別問安,是日晚間夜宿翊坤宮。
翌日,同順齋暖閣外冰天雪地,然屋子里卻是溫暖如春。
秋林蹲在炕邊正用火鉗要撥旺炭盆,德珍憑窗心不在焉的捧著一本詩集。
玄燁披著黑貂大氅走了進(jìn)來,秋林見了不禁愣了一愣,連忙放下火鉗給玄燁行禮。
德珍聽到請安聲一看,竟是玄燁,她也連忙放下那詩集,起身行禮:“皇上萬福。”
玄燁一擺手,道:“罷了!”
德珍走上前,看著多日不見的玄燁,忽然感到了幾分陌生,盡管他依然神色溫柔帶笑,卻莫名的讓她覺得那抹笑容中透著疏遠(yuǎn)。壓下這份奇怪的感覺,一面為玄燁取暖帽、解大氅,一面猶帶不自覺的欣喜之色,道:“皇上您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聽您離開時(shí)說,臣妾還以為最快也要過了月中您才能回宮。”
正喧語著,忽見藍(lán)緞綿質(zhì)門簾子一挑,有人進(jìn)來,正是乾清宮大總管劉進(jìn)忠。他身上沒穿遮風(fēng)雪的斗篷,臉上凍得紅彤彤的,神色倉促的給德珍打了個(gè)千兒,呵氣成霧:“德常在,皇上一路從乾清宮走來的,鞋襪怕是都濕了!”
德珍聞聲,忙往玄燁腳上看去,只見他腳下站的地方已浸了一地雪水,不由一驚,亦倉惶道:“都怪臣妾疏忽!秋林,你快去打盆熱水,還有別忘了再拿個(gè)腳爐、端碗熱奶茶來。”
如今德珍正被禁足,難得玄燁一回來便駕幸,秋林不敢耽擱片刻,忙不迭的出去張羅諸事。
將玄燁的玄色衣帽交予隨行的小太監(jiān)出去撣雪,德珍服侍著玄燁在炕上坐下。
暖閣中地炕燒得極暖,玄燁冒著風(fēng)雪走了一趟,再來到暖烘烘的屋子,又有麗人溫柔體貼服侍,眉宇間的冷漠之色不覺淡了下去。
德珍在玄燁腳旁蹲下,動(dòng)作輕柔的為他脫了靴子,見套在腳上的明黃色綢繡云龍棉襪卻是濕透了,忙將一邊的火盆移過來,敘敘叨道:“這可不好,腳浸了雪水容易生凍瘡!”說時(shí),眼見秋林還沒將溫水端來,想也不想脫了玄燁的棉襪,籠著他的腳擱在了自己的雙腿上,用身上的錦帕擦拭。
玄燁一只腳伸在火盆邊烤,一只腳放在德珍懷里,本凍得失去知覺的腳漸漸暖和過來。感到德珍輕揉著自己裸足的手,很是溫膩,輕撫在肌膚上的那種微微的****,放佛能一直癢到人心里去,感覺極是奇妙而舒服。
猛地,玄燁心中一跳,卻是摒去這抹怪異感,只闔眼似閉目假寐的倚在背后的大迎枕上,溫柔的神色下又恢復(fù)了慣常不易窺見的冷凝。
不一時(shí),秋林領(lǐng)著小許子他們端著熱水等物,魚貫而入。
德珍服侍著玄燁浴過足,重新為他換上了干凈的棉襪,在一旁洗手抹了潤膚膏過來,見玄燁正看著腳上的駝色緞平金百蝠紋綿襪若有所思,微微一怔,只當(dāng)玄燁不喜,忙走上前欠了一個(gè)身,溫柔一笑:“也不知皇上喜歡什么顏色紋樣的,臣妾就想著近來無事,一下空著就照了皇上腳得尺寸做了幾雙。若皇上不喜這雙,臣妾再去換了可好?”
玄燁收回視線,把捂在手中的熱奶茶擱在一旁的炕幾上,抬頭微笑道:“不用換了,這雙正合腳。你也忙了大半陣子,過來陪坐著說會(huì)兒話。”
“是,皇上。”這是玄燁來了多時(shí)最意態(tài)親昵的話語,德珍恍然想起玄燁柔情相待之時(shí),不覺對玄燁展顏一笑,輕步行至炕幾另一邊坐下。
侍立在旁的劉進(jìn)忠見狀,心里自是再明白不過,領(lǐng)了一屋子宮人悄然退下。
玄燁神色溫和,問:“朕不在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德珍覺得這話問得怪,一凝神對上玄燁一貫溫和的清雋面容,再看屋中不知何時(shí)只剩下他們二人,心下不由生了緊張與忐忑,也從玄燁回宮的喜悅中醒神,想到玄燁次來必然是問皇后的事,心緒不覺一暗,竟有詢問玄燁一句“可信她”的沖動(dòng)。但她最終也不敢開口,只側(cè)身坐在炕沿邊,輕聲答道:“謝皇上掛心,臣妾在宮中有人服侍著,過得自是好。倒是皇上一連盡兩月的在外奔波,卻是辛苦了。”
玄燁聞言臉上笑容一斂,聲音還是如常的溫煦,聽不出絲毫的情緒轉(zhuǎn)變:“被禁足在同順齋,在你眼里這算是好?”
德珍心下微訝,她本以為玄燁會(huì)直接問皇后之事,沒想到卻是拿她的話反問她。
這也猜不出玄燁對這件事究竟是怎般看自己,德珍便只黯然垂首,沉默了良久方低聲道:“皇后娘娘是因臣妾送的掛屏出事,如今都還未脫離危險(xiǎn),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沒有怪罪臣妾,只是將臣妾禁足在同順齋,這已是天大的恩典,在臣妾眼里……自是好的。”
話畢一時(shí),久等不到玄燁回應(yīng),只感一抹強(qiáng)烈的目光在身上盤桓,德珍忍不住微微抬眸。
只見玄燁牢牢地盯著她,一雙清洌的眸子中是從未見過的淡漠,德珍當(dāng)下只感腦中一陣暈眩,身子輕輕一晃,堪堪只憑手撐著炕穩(wěn)住身形。與此之時(shí),梗在喉頭的話,未經(jīng)思索已是沖喉而出:“那幅掛屏雖是臣妾所送,但臣妾確沒做過謀害皇后的事,何況還是謀害一個(gè)未出生的孩子?”聲音漸漸發(fā)顫,“皇上,臣妾說得句句屬實(shí),您可相……”
最后一字的話音消失在唇間,德珍一瞬不瞬地盯著玄燁,等待著他給予的回答。
這等待的一刻,德珍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也無法去想,雙手只無知覺得緊緊攥著炕上的錦褥,饒是手心中沁出汗來也不自知。四下里也變得格外寂靜,唯有窗外肆虐的風(fēng)雪,在耳旁簌簌有聲的響著。
默然片刻,玄燁牽起嘴角一笑,目光清冽,聲音篤定:“朕知道不是你。”
四目靜默相視,德珍有一剎那的失神:他知道不是她,這是玄燁相信了自己吧?
玄燁來時(shí)本是下午,此時(shí)已至向晚,窗外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晦暗了下來。
德珍只覺屋子里光線似乎微微暗了,她緩緩回神,猶覺玄燁方才定是看見她恍惚了,不由地赧然,正想以出去讓掌燈做了借口暫避,卻不及開口,只聽劉進(jìn)忠的聲音在門簾外稟道:“皇上,安嬪娘娘失足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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