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醉從床上醒來。
    恰好招生辦打來致歉的電話：“抱歉你的通知書寄送出了問題, 這么晚才寄到。”
    宋醉問出心里的疑惑：“我這個(gè)分?jǐn)?shù)真的能上滬大嗎？”
    “你今年要是報(bào)經(jīng)管肯定上不了，經(jīng)院最低分?jǐn)?shù)六百九十二。”電話那邊感嘆，“這年頭學(xué)物理的太少了。”
    電話結(jié)束后少年走到高處的天臺上, 他翻過欄桿坐在天臺的邊緣，從口袋里拿出顆瑞士糖吃著，細(xì)白的腿輕輕在空中, 這便是很開心了。
    翌日宋醉難得睡到自然醒, 他沒有立即走出房間，而是開始收拾行李。
    既然考上了滬大便沒有留在這里的意義，他對旁觀許寧同白問秋在公開場合的不當(dāng)行為沒有任何興趣。
    因?yàn)樵缱龊米叩臏?zhǔn)備，大部分行李沒從行李箱里拿出來，整理起來不費(fèi)什么工夫。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來許家時(shí), 也只帶了一個(gè)行李箱，看什么東西都覺得新奇。
    少年沒帶上任何貴重的東西, 把那塊兒帝王綠也留在了桌面上，他知道不是他該拿的東西。
    陳舊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書和實(shí)驗(yàn)儀器，連衣服都沒帶多少，收拾完畢他才走下樓。
    他嗅到餐廳傳來的香味，坐到餐椅上吃著烤得香噴噴的雞蛋仔, 思考如何對許寧提分手。
    以他對許寧的了解，如果是他提的分手許寧能氣三天三夜不睡覺, 倒不是因?yàn)橛卸嘞矚g他, 只是因?yàn)闆]面子而已。
    他還是希望能好聚好散的，陷入社交問題的少年不知不覺吃完了盤子里的雞蛋仔，他禮貌問向廚房邊上的金明：“方便給我倒杯果汁嗎？”
    金明昨天在賀山亭面前表現(xiàn)失利正心情不好, 本來可以去賀家的機(jī)會泡湯了, 他翻了個(gè)白眼：“自己不會倒啊。”
    少年的身段單薄得風(fēng)一吹就倒, 腰像是用手掐出來般消瘦，泛出青白的手腕更是纖細(xì)。
    每日送來別墅的新鮮果汁都一大桶擺在臺面上，以這位的力氣根本倒不了，他沒指望宋醉能喝上果汁。
    誰知下一秒宋醉走入廚房，左手提起桶果汁倒進(jìn)玻璃杯，他差點(diǎn)以為自己看錯(cuò)了。
    正在這個(gè)時(shí)候金明聽見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抬頭望去許寧和白問秋走下樓。
    別墅里藏不住消息，昨天白問秋從許寧房間里走出的事都傳開了，都說宋醉沒兩天就要走了，有時(shí)間不如討好白問秋。
    想到這兒金明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煮咖啡，煮好后端到白問秋面前獻(xiàn)殷勤：“知道您喜歡喝咖啡特意煮的，連豆子都是我精挑細(xì)選的。”
    白問秋接過杯子抿了口，他瞥見坐對面的宋醉，不經(jīng)意問許寧：“今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說？”
    許寧想也沒想點(diǎn)頭，他拉開椅子坐下，下意識朝宋醉的方向看了眼，正是這一眼令他為難。
    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yùn)般，少年那雙黑漆漆的瞳仁望著自己，他從未見過宋醉這么企盼地看自己，本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而宋醉只是冷靜在想怎么還不分手，嘗到嘴里的山莓汁都不甜了。
    *
    白問秋吃完早飯回到房間一言不發(fā)，沒給許寧半點(diǎn)好臉色，臉色冰得發(fā)青。
    正在換衣服的許寧舔著臉討好：“分手肯定會分，這不沒找到合適的時(shí)候嗎？他昨天才過完生日感覺說出來不太好。”
    “合適的時(shí)候？”白問秋冷笑，“下一次你是不是又要說夏天太熱冬天太冷拖著他在這里住下去，你根本沒想過我的感受。”
    “我怎么會不考慮你的感受？”許寧停下系扣子的手連忙辯解，“只是想不出理由。”
    雖然他和白問秋近乎公開，但當(dāng)著人的面說自己喜歡上了別人，這話還是說不太出口。
    白問秋走出房間將自己的指腹掐出血，原以為把宋醉趕走不需要什么工夫，沒想到許寧臨到關(guān)頭又猶豫了。
    他站在窗外看見纖瘦的少年在花園里給薔薇花澆水，白皙的皮膚浸在日光里描下淡淡的金粉，明明出身在骯臟的底層卻有張澄澈的臉。
    怪不得會讓許寧舍不得。
    宋醉不知道白問秋所想，他只是在認(rèn)真澆水，忽然記起自己還留了盆玫瑰花在賀山亭家里，不知道還在不在。
    他最后一次澆完水，用潔白的手帕包好花種走上樓梯，恰好碰上站在臺階上的白問秋：“這里不是你這種人能來的，你應(yīng)該去你應(yīng)該去的地方。”
    白問秋沒有掩飾眼底的厭惡，他向來厭惡宋醉這種出身寒微只是因?yàn)檫\(yùn)氣好便同他坐在一張桌上，連空氣都沾染上骯臟的味道。
    少年的腳步停了停，包在帕子里的花種灑了些出來，奇怪有樓梯不走難道要飛上去。
    他彎下腰拾起一粒粒種子，脖子上的玉墜從衣底下露了出來，透出無比溫潤的光芒。
    白問秋將宋醉脖子上的玉墜盡收眼底，他的母親喜歡玉石，他從小在母親的耳濡目染下長大，認(rèn)為只有玉石才能配上自己。
    他一眼便看出少年脖子上的東西不是凡品，即便外表破舊還有若有若無的裂痕，依然能看出是罕見的藍(lán)色玻璃種翡翠，根本不是宋醉能擁有的。
    “你脖子上是誰的東西？”
    還沒待少年回應(yīng)他便走下臺階試圖拽走玉墜，他比宋醉高半個(gè)頭，在他看來纖細(xì)的少年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可他的手還沒碰上玉石便被宋醉抬手握住手腕，少年冰冷的目光盯著他，目光不是賀山亭那種高高在上，而是山林里狼的眼神，下一秒便會咬住獵物的咽喉。
    白問秋絲毫不懷疑但凡他真的碰上玉墜這只手就沒了，正在這時(shí)他的余光掃到從房間里走出的許寧，如同求救般開口：“你看他在干什么。”
    當(dāng)許寧望過來宋醉才淡淡松開手。
    白問秋揉了揉自己發(fā)紅的手腕，腕間顯出觸目驚心的掐痕，足以可見少年有多用力。
    “他脖子上的玉墜不知從什么地方偷來的。”他走到許寧身后展示掐痕，“我想問問他就對我動手。”
    說到最后一句話白問秋忍不住看向宋醉，少年臉上格外平和，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錯(cuò)覺，仿佛觸碰那塊兒玉墜比冠上偷竊還要嚴(yán)重。
    許寧低頭看著白問秋的手心疼極了，納悶以宋醉的力氣怎么能掐出這么嚴(yán)重的傷痕。
    他朝少年脖子上的墜子瞄去，本來以為玉墜頂多是和田玉，沒想到細(xì)看嚇了一跳！
    這玉墜看起來破舊，實(shí)際上是藍(lán)水玻璃種翡翠，市面上的藍(lán)水翡翠因?yàn)榈咨患兇蠖啾阋恕?br/>     但這塊兒玉石如天空般純凈，是他見過最漂亮的藍(lán)水玻璃種，比普通帝王綠還要罕見，確實(shí)不是宋醉能買得起的東西。
    許寧看在三年的相處上，壓下怒意還是沒用偷這個(gè)字眼：“你從什么地方拿來的？”
    “地?cái)偵腺I的。”
    宋醉停頓了陣子。
    “地?cái)偵腺I的東西碰一下會這么緊張？”白問秋全然不信少年的說辭，“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拍賣會上都買不到的東西你怎么可能有。”
    少年站在原地愣住了，他以為這只是普通的玉墜，白問秋瞥見他的反應(yīng)：“果然是偷來的。”
    宋醉抿唇看向許寧：“這塊兒玉墜在我來滬市前就有了，我背著你去醫(yī)院的路上也帶著它。”
    聽見少年的話許寧眼里浮出回憶，他在西南奄奄一息的時(shí)候正是纖細(xì)的少年背起了他，記不清走了多遠(yuǎn)的路，只聽得見夜里叮當(dāng)?shù)挠袷暋?br/>     正準(zhǔn)備應(yīng)聲時(shí)白問秋投來視線，他只能裝作沒想起來：“我不跟你計(jì)較玉墜，就當(dāng)是你救了我的答謝，這件事我也不會說出去，問秋你先去冰敷下傷口。”
    “是我的東西。”
    少年執(zhí)拗糾正。
    “我們不說這件事了。”許寧打斷了少年的話，“這三年里我對你不錯(cuò)了，如果不是我你還在西南的山里面朝黃土背朝天，你可以去看看你老家的人過的什么日子。”
    他說完這段話心虛地不敢看少年冰冷的眼睛，有什么東西在他們之間徹底消散了。
    當(dāng)白問秋離開后他的語氣才緩和下來，盡力讓自己的分手理由合理化：“不談家庭出身，我努力了三年考上文法學(xué)院而你呢？還是跟三年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他知道少年聽了這話在心里肯定很難過，在這三年里宋醉每天站在門口翹首以盼他的到來，替他上課交作業(yè)，對他言聽計(jì)從，愛他愛得無比卑微。
    不過許寧望著面無表情的少年，他以為宋醉會眼圈泛紅，沒想到反應(yīng)同他想得不太一樣。
    看來人真正難過時(shí)是哭不出來的，他在心里感嘆了句繼續(xù)開口：“你也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對不對？”
    少年輕輕嗯了聲，他同許寧之間確實(shí)有差距，他不明白在文法學(xué)院讀物理有什么沾沾自喜的。
    許寧見狀松了口氣，他做好了對方落淚的準(zhǔn)備正要說分手，誰知少年不哭不鬧地抬起頭對他說：“分手吧。”
    會議結(jié)束后賀山亭才打開禮盒，深灰色的羊毛質(zhì)地領(lǐng)帶卷在盒子里，還附著張淡粉色的紙條，紙條上的字認(rèn)真得一筆一畫的。
    ——希望您帶上時(shí)會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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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知道被對方冠上油腔滑調(diào)說法的宋醉打了個(gè)噴嚏，他只是按著書上說的做而已，連句子都是照著書上謄的。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買回來的書上，邊看邊在書頁上勾畫，還沒翻兩頁書桌上的手機(jī)響了。
    因?yàn)槭窃S寧的電話少年沒有放下手里的筆，左手接通對方的電話，聽筒里是許寧的聲音：“上次回去后還好吧？”
    少年隨意嗯了聲。
    “我在酒吧說的話不是有意的，要不是葉今在旁邊慫恿我肯定不會這么說，你在心里別多想，別把自己身體悶壞了。”
    少年再嗯了聲。
    “你別老嗯嗯嗯的，我訂了去法國拉格雷夫滑雪的票，天氣熱當(dāng)去避兩天暑，周末出發(fā)你自己收拾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