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伸手按在司馬昭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司馬昭立刻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了，與此相反，作為受傷程度最重的兄長卻只是情緒不高而已，遠(yuǎn)遠(yuǎn)談不上憤怒。
    司馬昭慚愧的閉上了嘴巴。
    司馬懿默默的推著司馬昭，繼續(xù)向前走，司馬師一聲不吭的跟在一旁。司馬昭習(xí)慣性的側(cè)著身子靠在輪椅扶手上，托著腮，眼神閃爍。
    過了一會兒，司馬懿說道：“子上，你說得對，東線恐怕要出事。”
    司馬師不緊不慢的接了一句：“也許是個機會。”
    司馬昭道：“這個機會恐怕不是給我們父子的。”
    “不是我們的，也可以為我所用啊。”
    司馬昭笑了一聲，瞟了司馬師一眼：“兄長，你能搶得過陛下么？”
    司馬師眼珠一轉(zhuǎn)，咂了咂嘴，含笑不語。司馬懿看了他一眼，卻露出會心的微笑，沉吟了片刻說道：“既然爭不到，不如靜以待變。”
    ……
    夏侯霸看著穿戴整齊的五十騎，眼中的狐疑大于驚喜。
    沒錯，穿上了新甲的五十騎威風(fēng)凜凜，散發(fā)出一股懾人的威壓，雖然還沒有實戰(zhàn)檢驗，但是以夏侯霸的眼光，當(dāng)然看得出來這五十騎足以當(dāng)?shù)冒衮T甚至兩百騎，就是和虎豹騎精銳相比，他們也不遑多讓。如果用他們作為沖鋒陣型的鋒矢，威力不可小視。
    可是，他依然狐疑。他看著目光灼灼，躍躍欲試的四弟夏侯威：“季權(quán)，你沒傳錯旨意吧？”
    夏侯威今年剛剛?cè)畾q，好武任俠，剛從涼州游歷歸來，便奉詔來到夏侯霸的軍營，送這五十套馬鎧給夏侯霸的同時，也傳達(dá)了天子的旨意。天子要夏侯霸與王凌合作。出擊徐州，收復(fù)要塞彭城。
    夏侯霸懷疑自己聽錯了，彭城是那么好奪的么？沒錯，他手下還有一萬多人，其中有七千多騎，王凌麾下也有近兩萬步卒，可是彭城里也有過萬的步卒。而且是剛剛經(jīng)過血戰(zhàn)考驗的，領(lǐng)兵的將領(lǐng)除了原來的周胤、丁奉之外，又多了一個險些擊殺張郃的鄧艾。別說他和王凌聯(lián)手，就算再加上司馬懿，恐怕也未必能輕松收復(fù)彭城。
    所以他覺得是不是夏侯威做事不靠譜，聽錯了。
    夏侯威也知道兄長是什么意思。他不耐煩的說道：“我都說三遍了，沒錯，陛下就是這個意思。他連戰(zhàn)術(shù)都安排好了，還能有錯？”
    夏侯霸也知道自己的懷疑可能不成立。曹睿雖然沒打過仗，卻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君主，他知道自己沒有武皇帝的用兵才能，所以通常不干擾前線將領(lǐng)的指揮。這次一反常態(tài)。甚至規(guī)定了出戰(zhàn)的戰(zhàn)斗序列，形同遙控指揮，這本身就說明其中有問題。
    他之所以懷疑夏侯威，是因為夏侯威沒有帶詔書，他帶來的是口詔，換句話說，如果出了事，皇帝陛下可能不認(rèn)賬。
    夏侯霸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按照曹睿的要求進(jìn)軍，他先派人聯(lián)系還在魯國的王凌，讓他率軍向彭城靠攏，然后下令副將牛金率領(lǐng)三千騎，突入徐州，準(zhǔn)備切斷彭城的援軍。夏侯威以都尉的身份領(lǐng)騎兵五百，隨牛金出戰(zhàn)。裝備了馬鎧的五十騎。就交給了夏侯威。
    牛金、夏侯威隨即出發(fā)，直撲下邳。
    ……
    鎮(zhèn)東將軍馬忠到達(dá)淮陰，很快就迎來了吳國的援軍。步騭奉孫權(quán)之命，率領(lǐng)兩萬大軍趕來助陣。其中有騎兵三千。在魏霸的主力騎兵遭到魏軍重創(chuàng)之后，這三千騎兵可謂是雪中送炭，大大增強了實力。
    這些騎兵都是當(dāng)初諸葛亮在關(guān)中時向?qū)O權(quán)出售戰(zhàn)馬，幫孫權(quán)建立起來的。因為一直沒有上陣，所以也沒什么損失，這才能保留到現(xiàn)在。
    馬忠從牂牁而來，手下根本沒有成建制的騎兵，能得到步騭的幫助，特別是有了這三千騎兵，總算松了一口氣。
    步騭卻不怎么高興，即使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xiāng)，也有些郁悶。他是成名多年的吳國大將，兵力又遠(yuǎn)遠(yuǎn)超過馬忠，卻要聽馬忠的指揮，這讓他覺得很憋屈。不過，出發(fā)之前，孫權(quán)特地召見了他，和他說明了其中的玄機，他再不愿意，也只得忍氣吞聲。
    馬忠知道自己的境遇，對步騭非常客氣，有什么事都主動和步騭商量。步騭就是淮陰人，對淮陰的地形熟悉，行軍作戰(zhàn)，當(dāng)然要以他為主。這份禮遇讓步騭郁悶的心情多少也有些緩解。
    就在這時，他們接到了周胤的求援，夏侯霸再起大軍，撲向彭城，其先鋒騎兵已經(jīng)殺向下邳，有切斷彭城后路的跡象。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請鎮(zhèn)東將軍立刻派大軍支援。
    馬忠和步騭都很詫異。去年一場惡戰(zhàn)，雙方損失都不小，現(xiàn)在還沒緩過勁來，如今又是春天，馬瘦力弱，根本不是騎兵發(fā)威的時候，夏侯霸怎么會挑這個時候出兵？
    不管他們能否想通，既然周胤求援，他們當(dāng)然得救。馬忠和步騭商量之后，覺得先派騎兵去接應(yīng)一下比較好。騎兵的速度快，也許他們一到，夏侯霸就退了也說不定。
    步騭答應(yīng)了，隨即派兒子步闡率騎兵三千，馳援彭城，自己親率一萬步卒跟進(jìn)。
    步闡和牛金在下邳相遇，隨即交手。步闡本來以為雙方兵力相近，可以一戰(zhàn)，不料剛一交戰(zhàn)，夏侯威率領(lǐng)五百騎兵就沖了過來，沖在最前面的五十騎人馬俱著精甲，不懼箭射刀砍，戰(zhàn)斗力遠(yuǎn)遠(yuǎn)超過普通騎兵，頓時吃了一個悶虧，險些被沖殺在最前面的夏侯威一矛挑殺。
    步闡大敗而歸，三千騎損失近千。
    步騭聞報大驚，連忙收住了腳步，以免被魏軍騎兵抓住機會沖擊。他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馬忠，請他率領(lǐng)主力來援。還沒等馬忠趕到，他卻收到了一個消息：周胤等人棄城而走，在武原擊敗了趕來的王凌之后，一路東撤至東海郡郯國。
    夏侯霸輕松收復(fù)了彭城，進(jìn)而又輕松的攻克了下邳，會合了王凌之后，三萬步騎殺向淮陰。
    步騭這時候才感覺到不對勁。他不敢怠慢，立刻把消息報告給馬忠，同時率軍迅速后撤至淮陰。魏軍有明顯的騎兵優(yōu)勢，如果發(fā)生野戰(zhàn)，他會很吃虧。
    馬忠接到步騭消息的時候，也接到了周胤的解釋。周胤說，本該固守待援，奈何援軍被魏軍重創(chuàng)，人心不安，恐怕難以堅守，為了保存實力，只好主動退出彭城。敗軍之將，無顏再見尊顏，我去東海和水師會合了，請將軍想辦法收復(fù)彭城。
    馬忠恍然大悟，他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
    這是魏霸與諸葛亮的較量，他和周胤都不過是棋子。諸葛亮要奪魏霸的兵權(quán)，魏霸就給他出個難題，周胤主動放棄彭城，撤出徐州，讓他和夏侯霸面對面，借夏侯霸的刀來殺他。
    步闡提到的那些馬鎧，也許就是魏霸送給夏侯霸的謝禮。
    馬忠無可奈何，面對氣勢洶洶的夏侯霸和王凌，他自知不是對手，只得主動放棄淮陰，后撤至廣陵縣，背靠大江而守，放棄了江淮攻勢以來所有的成果。
    馬忠剛到東線戰(zhàn)場，立足未穩(wěn)，就遭遇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慘敗。
    ……
    夏侯霸站在淮陰縣的城頭，臉上卻看不到一點笑意。
    他知道這場勝利與他無關(guān)，不過是一些無恥的政客之間的勾結(jié)罷了。不過，他也清楚需要這一場勝利，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需要一個人來抗衡大將軍司馬懿，他選中了他夏侯霸。
    “恭喜將軍。”王凌站在夏侯霸身邊，笑瞇瞇的拱拱手。田豫站在不遠(yuǎn)處，扶著城墻，神色漠然。
    “王使君，何喜之有。”夏侯霸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我都知道這里面的真相，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不然。”王凌搖搖頭，撫著胡須笑道：“這一戰(zhàn)，看起來贏得蹊蹺，其實并非無跡可尋。若非諸君去年的那場大戰(zhàn)重創(chuàng)了魏霸，逆蜀內(nèi)部不發(fā)生權(quán)力之爭，將軍又怎么能如此輕松的收復(fù)徐州？世上本就無純粹的戰(zhàn)事，所有的戰(zhàn)事都不過是朝堂上斗爭的延續(xù)。將軍，你很快就要身負(fù)重任，可不能滿足于做一個斗將啊。”
    夏侯霸眉毛一聳，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看向王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王使君高見。”
    “不是我的高見，是我的別駕王基的高見。”王凌壓低了聲音，輕聲提醒道：“陛下對將軍寄予厚望，將軍當(dāng)好自為之。”
    “多謝使君提醒。”夏侯霸悚然驚醒，連忙退了一步，躬身施禮。“使君，王基現(xiàn)在何處，我能否向他當(dāng)面請教？”
    王凌笑笑：“請教可以，卻不能挖我的墻角。”
    夏侯霸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剛剛正是打這個主意。他知道天子對他期望甚大，可是他也清楚自己在權(quán)謀上沒什么造詣，聽說有這樣的人才，就起了挖角之心，不想一下子就被王凌識破了。
    王凌得意的笑了笑：“王基的主意，你就別打了，我推薦一個人給你吧。”
    “敢請教。”
    “我的至交王昶王文舒。”王凌道：“他剛剛卸任兗州刺史，如今在洛陽閉門讀書。將軍回洛陽后，若能將此人羅致麾下，對將軍必然大有助益。”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