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輕薄子
    吳質(zhì)是一個名聲不顯,卻怎么也繞不過去的人物。
    作為文帝四友之一,吳質(zhì)為曹丕爭儲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這一點上,甚至司馬懿都沒他的功勞大。文帝登基之后,司馬懿還在文職苦熬的時候,吳質(zhì)就已經(jīng)是振威將軍,假節(jié)都督河北諸軍事,重兵在握。
    河北是魏國的根基所在,吳質(zhì)持節(jié)都督河北軍事,可見曹丕信任之重。不僅在文帝四友之中獨樹一幟,就算是和曹真、曹休這樣的宗室相比,吳質(zhì)也是舉足輕重的重將。
    有這樣的地位和吳質(zhì)本人的才智當然分不開,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吳質(zhì)是個孤臣。
    所謂孤臣的意思,就是除了皇帝,誰也不親。
    吳質(zhì)是濟陰人,但是家門單薄,他本人又心高氣傲,一心想鉆營富貴,和鄉(xiāng)里人并不親近,名聲并不好。文帝四友中,司馬懿、陳群是世家,曹丕用之又防之;朱鑠倒是沛人,可惜又是個武人,只有忠心,卻沒什么才智可言;吳質(zhì)既是寒門,又有才智,身兼二者之長,這才得到文帝信任。驟貴之后,吳質(zhì)看誰都不入眼,曾經(jīng)對同鄉(xiāng)前輩董昭說,我想尿那些人一臉。這樣的人能被同僚接受才怪。
    與同僚不睦,同為文帝四友的其他三人對吳質(zhì)也非常看不慣,司馬懿、陳群是世家子弟,就算有矛盾,也不會和他擺在明面上,只是敬而遠之罷了。吳質(zhì)與朱鑠同樣不睦,而且當眾發(fā)生過沖突。當然了,對吳質(zhì)來說這都是小意思,他還當面取笑曹洪、曹真這樣的宗室重臣呢,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朱鑠。
    吳質(zhì)之死讓夏侯玄這么驚訝的原因在于司馬懿前年主動向吳質(zhì)示好,為司馬師迎娶了吳質(zhì)的女兒。兩個一直沒什么來往的人成了姻家。表面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夏侯徽被魏霸搶走了,司馬師到了當婚年齡,不能不娶親。可是娶誰家的女兒不行,偏要娶吳質(zhì)的女兒,這里面就有文章了。
    夏侯玄當然知道這里面的問題,他雖然人在交州,心思還有一部分擱在洛陽。如今曹休死了,曹真病重,曹氏、夏侯氏在軍中的實力越來越弱。司馬懿和吳質(zhì)聯(lián)手會有怎樣的威脅,他非常清楚。
    吳質(zhì)死了,既是一個好事,又是一個壞事。好事是因為司馬懿少了一個幫手,壞事是司馬懿少了一個能制衡他的人。吳質(zhì)和他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制衡多于合作。
    “我聽宮里傳出來的消息說。吳質(zhì)死之前上書陛下,吹捧司馬懿,甚至不惜貶低陳群。第二天,陛下就下詔切責陳群。”曹馥把打聽來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后嘆了一口氣:“依我看,司馬懿父子被重用已經(jīng)沒什么意外了。媛容被魏霸搶了來,真不知道是福氣還是損失。”
    夏侯玄愣了片刻。聽到曹馥這句話,他不由得冷笑一聲:“那還用問,當然是福氣了。司馬懿父子包藏禍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我家和他們父子扯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好結果。”
    “話是這么說呢。”曹馥搖了搖頭:“你若是安心在交州呆著,以后再也不回去,那倒沒什么問題。可若是你要回去。我看就不好弄了。”
    夏侯玄沒有再說什么,把曹馥引上了車。向太守府駛去。一路上,不斷有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本地人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各種中原少見的物事更是隨處可見,曹馥非常好奇,東張西望,看個不停。和洛陽比起來,這里無疑是蠻荒之地,可是蠻荒之地也有蠻荒之地的野趣,特別是那些皮膚雖黑,面目卻非常嬌好的年輕女子絲毫不怕生人,見曹馥看他們,不僅不退縮,反而大膽的拋媚眼,撩撥得曹馥心里癢癢的。
    “太初,你真是艷福不淺啊。”
    “你給驃騎將軍留點面子好不好?”夏侯玄沒好氣的說道:“你眼里就只有女人?”
    “當然不是,我到這兒來,是為了賺錢的,順便挑幾個漂亮女人帶回去。你也知道的,我老子也好這一口。”曹馥笑嘻嘻的說道:“咱倆又不是外人,你不用繃著那張名士臉,你的底細我又不是不知道。”
    夏侯玄皺了皺眉。他是名士不假,可他并不是那種只會談玄論道的名士。對魏霸把他安排到日南來的目的,他一清二楚,甚至比魏霸自己都了解得更清楚。魏霸想干什么,他也心知肚明,別以為魏霸暗中賣糧給魏國是什么好事,他可不是良善之輩。萬里運糧,成本之高,讓人難以想象。魏國和蜀漢爭奪關中,糧食儲備是重中之重,魏霸坐地起價,用不了幾年,魏國的國庫就被掏空,無可用之錢。
    可惜,曹馥只關注他自己能不能賺到錢,從來不思考這些關系到魏國存亡的問題。夏侯玄也清楚,在他身邊肯定有魏霸的人,他又不能把話說得那么明白,傳到魏霸的耳中,對他和夏侯徽都不會有好處。
    蜀漢有魏霸,非我大魏之幸啊。外有強敵,內(nèi)有奸臣,大魏國祚堪憂。
    ……
    費祎趕到了嚴關,他也收到了諸葛亮的信。
    “費君,你來得正好。”魏霸一出來,不等費祎開口就說道:“我正要派人去請你,你就來了。”
    “你找我有事?”
    魏霸微微一笑:“我找你的事,和你找我的事,是一樣一樣的。”
    費祎尷尬的笑了笑,默認了魏霸的說法。“丞相在關中壓力很大,如果沒有充足的糧食供應,關中很可能失守,多年的努力都會付之東流。”
    “我知道。”魏霸頜首附和:“所以我想請你和吳王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盡一點盟國的義務,出兵威脅江淮一帶。只要在江淮一帶施加一點壓力,我想魏國堅持不了太久。”
    “我也是這么想,可是要讓孫權同意,你先得做出讓步啊。”
    “你要我做什么讓步?”魏霸往后靠了靠,拿起案上的一柄玉如意。從脖子里伸了進去,撓起了癢癢。“你可別說讓我割地啊,這事兒是想都別想。”
    費神哭笑不得:“我說你能不能有點鎮(zhèn)南將軍應有的威儀?”
    “怎么了?”魏霸不以為然,“俗不拘禮嘛,我把費君當自己人,才不拘泥那些俗禮的。對了,你推薦的那個陳祗不錯,我準備讓他去做郁林監(jiān),如果做得好。將來也許會讓他接替廖公淵做交州刺史。”
    監(jiān)是一個比較古老的官職,秦時郡有守,有尉,有監(jiān)。守掌全職,尉治兵。監(jiān)則負責監(jiān)督,與州的刺史責任相同,相當于后世的紀委,不過那時候職權要比純粹的紀律監(jiān)察寬泛得多,必要的時候還有領兵權。后來漢代重太守權利,監(jiān)就被取消了。魏霸接管交州,削弱了太守的兵權。卻重設了監(jiān)這個職位,一方面可以多安排一些人,另外也是對太守的制衡。
    魏霸這個時候說出對陳祗的安排,當然是給費祎面子。可不是東拉西扯這么簡單。
    “人是我推薦的不假,可是怎么用,那是你的事。”費祎也很油滑,直接把魏霸擋了回去。“孫權現(xiàn)在最頭疼的事就是公主孫大虎。子玉。你看是不是……”
    “這關我什么事?”魏霸啼笑皆非:“孫大虎的孩子是趙統(tǒng)的種,跟我又沒有半個錢的關系。他要把女兒送給趙統(tǒng)。去問趙統(tǒng)愿不愿意接收就是了,何必來問我。”
    “那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魏霸笑笑:“不過,如果趙統(tǒng)扛不住壓力,我會覺得他不配擔當武陵太守的重任。”
    費祎頓時沒了精神。孫大虎是什么人,她能給趙統(tǒng)做妾嗎?孫權繞了一個圈子,讓他來找魏霸通融,不就是想由魏霸出面,讓趙統(tǒng)娶孫大虎為妻,把潘子瑜變成妾,哪怕是變成平妻也行,反正正妻的位置要讓出來。魏霸嘴上說不管這事,實際上卻是反對,這還怎么談。
    “我鄭重聲明一下,我不是反對啊。”魏霸笑嘻嘻的說道:“你也知道,我對妻妾看得不是那么太重。我只是覺得,趙統(tǒng)不應該屈從于孫大虎的壓力。那女人就是個賤皮子,要狠一點才治得住。這次讓她得逞了,以后趙統(tǒng)家室肯定不寧。再說了,我就不信孫權會為了他女兒的名份置國家利益于不顧。”
    “這倒也是。”費祎吐了一口氣:“他要求你將靳東流撤到郴縣,將趙統(tǒng)撤到辰陽,解除對長沙的威脅,他才好將張承調(diào)回濡須。”
    魏霸想了想:“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行,原則上我同意。”魏霸笑了起來:“細節(jié)由你去和孫權再談。按照慣例,魏興會陪你一起去,你做好人,他做壞人。另外,你告訴孫權,如果他跟我說一套,做一套,不肯出力,那我就自己去。”
    “子玉,你能不能給孫權留點面子?”費祎很無奈的說道:“他終究是個王……”
    “他是曹魏封的王,又不是我大漢封的王。我只承認他的吳侯爵位,這什么王的,我才不會承認呢。”魏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是列侯,我也是列侯,我干嘛要給他面子?”
    他嘻嘻一笑,又說道:“費君,我們不是說好的嘛,你做好人,惡人我來當。我要是對他客氣了,你這好人還有什么意義?你放心,孫權那人就是吃硬不吹軟的,有我這個惡人坐在旁邊,你談判才能談得爽氣。要不然,他才不會老老實實的跟你談呢。”
    費祎心有同感的點點頭:“你這話說得雖然粗鄙,卻也是句實話。我只是希望你能控制一下分寸,不要激怒了孫權,弄巧成拙。孫權最近火氣很旺,不能再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