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
陸遜幾乎是被親衛(wèi)從馬上抬下來的。連續(xù)幾天的乘馬奔馳,他的大腿早已是血肉模糊,根本坐不穩(wěn)馬背,他只能讓人把自己捆在馬鞍上,才能保證不會從馬上摔下來。
親衛(wèi)們小心的將陸遜放在榻上,雖然他們盡量做到動作輕一點,可陸遜還是疼得一頭虛汗。他緊緊的咬著牙,雙手揪住衣角,不肯呻吟一聲。等在榻上躺好,他繃緊的身體才慢慢的放松下來,無力的沖著陸嵐擺了擺手。
陸嵐會意,轉(zhuǎn)身出了門,對正在門外等候,準(zhǔn)備進(jìn)來拜見的沅陵長拱了拱手:“將軍累了,不能見客,著我向足下問候,并向足下請教一些問題。”
沅陵長連忙還禮,口稱不敢,仔細(xì)的回答了陸嵐的問題。
大戰(zhàn)期間,軍事為先,沅陵雖然不像辰陽那樣是后勤基地,卻也不可小視。這里是酉水和沅水匯流之處,潘濬的大本營就在沅陵城外不遠(yuǎn),辰陽、酉陽的軍報也都通過沅陵發(fā)往臨沅,沅陵可謂是臨沅以后信息最靈通的地方。
沅陵長特別提到了一個問題,今天剛收到消息,魏霸出現(xiàn)在溆浦以東,鎮(zhèn)守辰陽的定武中郎將孫俊趕去溆浦了。這件事很詭異,不管怎么說,魏霸似乎都不應(yīng)該在溆浦以東出現(xiàn)。
沅陵長沒有明說,但是陸嵐聽明白了。他懷疑這是疑兵,孫俊上當(dāng)受騙了,但孫俊是宗室,他不敢明言孫俊的不是,免得話傳到孫俊的耳朵里,以后找他麻煩。
陸嵐不敢大意,讓人去通知沅陵大營的將領(lǐng)來拜見陸遜,自己轉(zhuǎn)身來見陸遜,把沅陵長提供的消息說了一遍。
陸遜靜靜的想了片刻。搖了搖頭:“這恐怕不是疑兵,魏霸真在溆浦東出現(xiàn)了。”
陸崗覺得不可思議。如果這樣說的話,魏霸豈不是要從翻過雪峰山?這個天氣翻越雪峰山可不容易。不僅天寒地凍,行走不遍,而且翻山越嶺就不可能帶太多的裝備。沒有大型的裝備,就算魏霸到了溆浦,他又怎么攻城?
“對于魏霸來說,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陸遜啞著嗓子說道:“孫俊雖然有能力,可是經(jīng)驗太少。他恐怕不是魏霸的對手。我很擔(dān)心溆浦的安全,你立刻安排斥候去打探。”
“喏。”
“還有……”陸遜看了陸嵐一眼:“仲山,你立刻趕到辰陽去。”
陸嵐精神一振,可是一看陸遜疲憊的面容,又搖搖頭道:“將軍。你傷得這么重,我不能離開你。”
“我沒事,可是辰陽很危險。”陸遜打斷了陸嵐的話:“溆浦雖然有糧,可是辰陽也有。魏霸把孫俊誘到溆浦去,很可能真正的目標(biāo)還是辰陽。按我的估計,大軍正在撤退,途中必然有戰(zhàn)斗。到時候辰陽的糧食就關(guān)系到大軍的生死存亡,切不可大意。仲山……”
陸遜說了太多的話,額頭的冷汗密密麻麻,一層覆著一層。臉色也越發(fā)的難看。陸嵐不忍心再看下去,連忙點頭道:“將軍,我去便是了,你好好休息。我安排一下。馬上就走。”
“你聽我說。”陸遜喘息著,用力的拽著陸嵐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陸嵐就不見了。“仲山,辰陽是堅城,又有足夠的輜重糧草,只要你閉門不出,就算魏霸萬人來攻,沒有一個月時間,也拿你沒辦法。魏霸詭計多端,口舌又毒,沒什么廉恥,為了激你出戰(zhàn),他什么辦法都有可能用。你一定不能上他的當(dāng),不管他做什么,說什么,你都不能出城。”
陸嵐用力的點點頭:“將軍,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仲山,切記!切記!”
陸嵐連聲答應(yīng),安排好了照顧陸遜的人后,帶著十余親衛(wèi),要了一艘船,連夜趕向辰陽。從臨沅而來,到達(dá)沅陵后,就算是進(jìn)入了山區(qū),道路崎嶇,騎馬反不如坐船來得快捷。沅陵到辰陽兩百三十里,水流不急,即使是逆流而上,也不過兩三天就到了。陸嵐趕得急,連夜行船,第二天傍晚就趕到了辰陽。
辰陽的留守將領(lǐng)見到陸嵐,非常意外,如果不是陸嵐拿出了陸遜的命令,他還不肯交出兵權(quán)。在他看來,陸嵐急著趕到辰陽來,與其說是防備魏霸,不如說是搶奪兵權(quán)。魏霸才一千多人,在他的身后有陳時兩千人,在他的前面有孫俊親自把守的溆浦城,魏霸能不死就不錯了,怎么可能來威脅辰陽?
陸嵐顧不上和他解釋,不顧身體勞累,立刻巡視城防。他跟隨陸遜作戰(zhàn)多年,這次雖然是第一次獨立領(lǐng)兵,這點眼光還是有的。不過辰陽歷來就是防備蠻人的重地,經(jīng)過多年的經(jīng)營,在防務(wù)上也沒什么破綻可言。
第三天早上,陸嵐接到了斥候的消息,溆浦失守了,陳時陣亡,孫俊生死不明。
辰陽的將領(lǐng)們大驚失色,對陸嵐敬佩不已,而陸嵐則對陸遜佩服得五體投地。
……
魏霸靠在憑幾上,一手支額,一手在案上無意識的敲打著,單調(diào)的“篤篤”聲仿佛就是他的心聲,透著些許的不安和焦躁。
魏霸已經(jīng)在屋里呆了三天,這三天來,他基本上都沒有脫過衣服睡覺,他甚至忘了黑天和白夜的交替。他一直在盯著那份簡陋的地圖,冥思苦想著破敵之策。三天來,由廖立帶出來的細(xì)作得知他的所在,源源不斷的送來了消息,而他派出去的斥候也像撒出去的蜘蛛,編織起一張越來越密的網(wǎng),將辰陽、沅陵一帶的消息送到他的面前。
可是對他來說,這些消息遠(yuǎn)遠(yuǎn)不夠。再能干的細(xì)作,再勇敢的斥候,也無法打探到陸遜本人的想法。而他要想戰(zhàn)勝陸遜,就要先搞清楚陸遜會怎么做。
他悶在屋里幾天,就是把自己放在陸遜的位置,來揣摩陸遜的心理。
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他的智商和經(jīng)歷,他可以大致猜出普通人的想法,縱使有所偏差,也不會太離譜。可是面對陸遜,他沒有那樣的自信。他在相夫等人面前對陸遜不屑一顧,那只是為了讓他們安心。實際上,他是一點底也沒有。
是的,他曾經(jīng)戲耍過陸遜,不過那不是大規(guī)模的戰(zhàn)事,而且借的是魏軍的鐵騎,是借力打力,不是親力親為。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很大。
現(xiàn)在,在蠻人的眼里,他是戰(zhàn)無不勝的神將。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這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什么戰(zhàn)無不勝的將軍,更不存在什么神將,那不過是騙人的東西。如果騙人的最后自己也信以為真,那才是真正的蠢貨。
關(guān)鳳出現(xiàn)在門口,看著臉色憔悴的魏霸,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她邁步走進(jìn)來,順手帶上了門,走到魏霸身后,輕輕的撫著魏霸的肩膀:“子玉,你繃得太緊了,要學(xué)會放松一些。”
“是姊姊啊。”魏霸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反手放在關(guān)鳳的手上,拍了拍。“我也知道自己繃得太緊了,想放松一下,可是就是松不下來。”他苦笑道:“陸遜來得太快了,打亂了我的計劃。”
“這不是很正常嗎?你不是常說,計劃不如變化?沒什么大不了的,見招拆招便是了。”
“可是我現(xiàn)在根本不知道陸遜會怎么出招。”
關(guān)鳳雙手抱著魏霸的頭,輕輕的把他轉(zhuǎn)了過頭,看著魏霸蒼白的臉,瞇起了眼睛,忽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了,遇到了陸遜,你不僅不再敢把自己當(dāng)神將,而且把陸遜當(dāng)成了神將。”
“什么意思?”魏霸不解的看著關(guān)鳳。
“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你太高估陸遜了,你怕他。”
“我怕他?”魏霸嗤之以鼻,卻又有些心虛。沒錯,他是有點怕陸遜。這人似乎沒有缺點,很難找到他的破綻。一個沒有缺點的人是無法戰(zhàn)勝的。“你說對了,我好象是有些怕他。”
“其實你也不是怕他。”關(guān)鳳又笑著搖搖頭:“你真正怕的是自己。”
“姊姊,你現(xiàn)在說話怎么顛三倒四的。”
關(guān)鳳轉(zhuǎn)到魏霸面前坐下,慢慢的卷起了地圖:“你怕的不是真正的陸遜,而是你想象中的陸遜。你覺得他可以做到那些,可是你忘了,他不是生活在你的想象中,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是活生生的人,他就不會脫離人的限制。他也要吃飯,他也要睡覺,只用七八天的時間從武昌趕到這里,他也會累。”
“等等……”魏霸一抬手,打斷了關(guān)鳳。關(guān)鳳靜靜的看著他,一動不動。她知道,魏霸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一時還沒捕捉到。
過了一會兒,魏霸的嘴角微微一挑,一抹得意的笑容從眼中蕩起,慢慢的彌漫開來。
“子玉,你想到辦法了?”
“哼,我想到辦法了。”魏霸輕輕的點著頭,笑嘻嘻的說道:“姊姊,多謝你的提醒。如果不是你,我還真想不到這個問題。”
“我?”關(guān)鳳不解的聳聳肩:“我的哪句話這么關(guān)鍵,真是受寵若驚啊?”
“騎馬。”魏霸笑了起來,聲音越笑越大,笑聲漸漸的變得豪邁起來。“陸遜急著趕來,固然打亂了我的計劃,可是他也把自己推到了一個險境。姊姊,我有對付他的辦法了。”
“騎馬?”關(guān)鳳一臉的茫然,“我說騎馬了嗎?”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