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后
一頓火鍋勾的大多數(shù)人一夜未睡,一大早頂著統(tǒng)一的黑眼圈去參賽。
天師府可能是聽到了林驚蟄昨晚上的吐槽,第二天的比賽紛紛筑起高科技大屏,實時轉播戰(zhàn)況,十分豪氣。
因為昨晚的火鍋情誼,王震球盡管沒有參賽但已經(jīng)和大多數(shù)選手混熟了,他牽著林驚蟄,笑著朝幾個迎面過來的人打招呼。
而與此同時,外邊又擠進去了不少人,拉著巨大的橫幅,加油打氣。
……明明都還沒開始打。
林驚蟄覺得有點吵,王震球便用手蓋住了她的耳朵,跟她說:“我們好像跟諸葛青和張靈玉分到了一場。”
“……”那她耳朵不要想好了。
“棄賽吧。”她伸手蓋住王震球的手,轉頭把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王震球低笑了幾聲,從兜里掏出了一對耳塞,堵在她耳朵里,說:“先稍微蓋一蓋吧。”
說著,他就拉著林驚蟄去跟啦啦隊的姑娘們混臉熟,他長得好看,說話也和氣,說的話姑娘們還算聽得進去。
況且,王震球說的也不是什么訓誡的話。
他說:“小姐姐們,我們現(xiàn)在就這么多人,今天的大賽得有一天呢,一直喊我覺得影響應援質量。”
舉牌的姑娘反駁道:“你懂什么,我們這是在造勢。”
王震球搖了搖頭,就像個有經(jīng)驗的經(jīng)紀人一樣苦口婆心地說:“我們要站在偶像的角度來看,你們看啊,你們要是一直喊,等到人真來了,反而喊不動了,那怎么成?”
“可要是你們保存體力,偶像一來氣勢就能起來了,這才叫造勢。”他笑容和煦,溫聲勸道,“是不是這樣。”
領頭的姑娘看著他的臉,又聽他的聲音,沒說好不好,臉先紅了,但緊接著還是偶像占領了智商的高地,跟其余的姑娘們的商量了一下,勉為其難地說:“好吧。”
見她們同意了,王震球笑容更加溫柔,他偏過頭,摘了林驚蟄左耳的耳塞,低聲道:“在你上場前,應該是不會那么吵了。”
林驚蟄其實帶著耳塞還是聽得清,只不過聲音小了點,王震球的話她聽了全程,對他的恐怖的社交能力再次拜服,她手上還拿著沒吃的早餐,一個泛著熱氣的饅頭。
撕了一小塊一小塊,喂給王震球。
王震球被塞了一嘴饅頭,奇道:“你在干嘛?”
林驚蟄認真道:“正向獎勵。”
王震球拿著饅頭片,反手塞進毫無防備的林驚蟄嘴里,笑著說:“下次換點別的。”
林驚蟄也笑:“地主家里現(xiàn)在沒余糧了,湊合著吃吧。”
兩人走進會場,應該是備受期待賠率一比一的人氣選手張靈玉和諸葛青在的緣故,分會場里坐滿了人,林驚蟄和王也是第一場比試了,也是最不受矚目的一對,大家嗑瓜子聊天就等他倆打完,諸葛青和張靈玉上場。
王震球把她送進會場,就得回到觀眾席了。
林驚蟄卻半途喊住了他,王震球轉過身,見林驚蟄先是摘掉右耳剩下的耳塞,然后在懷里拿出一張藏著的照片,交給了王震球。
“好好保管啊。”她這樣說道。
王震球接過這些東西,尤其是那張照片,他本以為會是廖景春的照片,卻沒想到是他和林驚蟄的合照。
他捏著照片,怔了怔,他抬頭看著林驚蟄扎著丸子頭,碎發(fā)飄在額前,看上去隨意散漫,她穿著青藍色的外套,雖閉著眼卻再沒了初見時頹唐衰敗的模樣,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白凈如玉的面容上有了朝氣,美的如同初春的山茶花。
凌冽卻溫柔。
是矛盾的集合體,也是極富生命力的樣子。
林驚蟄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她并沒有一直活在過去。
她可以,并正在向未來走。
而在途中,她也在學著相信他,把自己的以前刻意隱藏的心思剖給他看。
王震球走上前,忽然抱住了她,林驚蟄有些錯愕,但還是反手抱住他,問道:“怎么了這是?”
“驚蟄啊,”王震球抱著她說,“能喜歡你真是太好了。”
林驚蟄不由得渾身一怔,埋在王震球的懷里,想說點什么,但又咽回去了。
他們在嘈雜喧鬧的會場里擁抱,好像只有彼此,過了許久,王震球還是放開了她。
他捏了捏林驚蟄的臉,拉開一個微微的弧度,笑著說:“驚蟄,你要是輸了,我給你出氣,把王道長打一頓。”
“……”剛剛的情緒蕩然無存,她就知道王震球這個變態(tài)腦子里正常的東西不多。
她抓住王震球抓在她臉上的手,嘆了口氣,說:“別了吧。”
王震球哈哈大笑,把她輕輕往前推了推,給她指了個方向,又目送著她獨自走進會場里。
場中王也已經(jīng)等她多時了。
見她入場,裁判宣布比賽開始,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打量著林驚蟄模樣,許久過后,問道:“你昨天說是為我才來的羅天大醮。”
“為什么?”
林驚蟄循聲走近,在一米遠的位置,學著王也的樣子,摸索著慢慢坐在地上。
然后回答了他的問題:“準確來說不只是你。”
“這次羅天大醮,只要是從武當山下來的,都是我的目標。”
“為什么?”
“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林驚蟄沉聲道,“我為了這個為什么,已經(jīng)把我的所有賠進去了。”
“王也,這個問題或許問你也無用,但憫塵告訴我只能從你們武當?shù)娜松砩险业酱鸢福晕也坏貌徽夷悖彼f,“我的問題是,廖景春或者說云問道長到底是怎么死的。”
聽到王也沒什么反應,林驚蟄自嘲道:“果然他被你們武當抹掉了么。”
然而王也只是因為太過震驚,而說不出話來,他凝視著林驚蟄的模樣,問:“你是他什么人?”
“你說我是他什么人?”林驚蟄淡笑道,“我從他死那天,從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恐懼和悲憤就是我的情緒,陰謀和殺戮就是我的日常,我的人生從他死的那刻起畫上了句號,復仇成了我維持生命的動力,而我費勁力氣也回不到九荊城的時光,午夜夢回不是他詭異的死,就是他和我母親因為我被迫分開的樣子。”
“王也,”林驚蟄平靜地反問他,“你說我是他什么人?”
王也已然明白她的身份。
他閉上眼,呼出一口長氣,說:“我知道了。”
他倆靜靜對坐著,場外諸葛白有些摸不著頭腦,問諸葛青:“他們在干嘛啊?還打不打了?”
諸葛青瞇著眼睛,只說:“或許是故人。”
“武當和寒山寺有舊?”
“不知道。”
見他們始終不打,場外的裁判也問:“你們打不打?”
王也卻長嘆一口氣,站起來,舉起手,說道:“不打了,我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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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外一片嘩然,林驚蟄也皺著眉抬起頭,問道:“你在說什么?”
王也低頭,看著她,淡道:“林驚蟄,云問是我?guī)熓澹两裎幢晃洚敵闶撬畠海彩俏椅洚旈T人,論理我應叫你一聲師妹。”
“我雖然這回下山確實有事要辦,但也不可能為此就對同門下手。”
至今未被武當除名……
林驚蟄腦子一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緒劈里啪啦地炸起來,她捂住臉,無助地縮成一團,平靜的面目一下碎掉了,她變得忽然很脆弱,顫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王也沉聲道:“沒有半句虛言。”
場外復德師兄認識王也,聽他忽然說要投降,皺著眉,又確認了一遍:“你真的要投降。”
王也點點頭,他背過身,朝外走。
卻被林驚蟄喊住。
“王也,”她說,“我不是為了贏才來的。”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她深吸一口氣,隱含著哭腔,“你若知道,我求你告訴我。”
王也沒有說話。
林驚蟄從地上爬起來,舉起手,高聲喊道:“我不同意。”
復德看過去,聽她說:“比賽現(xiàn)在開始。”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便從場中消失了,再次出現(xiàn)時已在王也身前,他反手一招太極起勢將林驚蟄的攻擊打散,林驚蟄失明了,便再看不見他人的死線,更無法也無法輕易斬斷他人的死線,于是她睜開眼,露出那雙詭異的異瞳。
他倆靠的很近,王也也就是在這時徹底看清了她的眼睛,猩紅色的眼眸里轉動著熟悉又陌生的陣法,他推開了林驚蟄,而林驚蟄劃開一刀,他偏身閃了一下,但還是挨了一刀,手臂被割了一刀,藍色的道袍上很快滲出緋紅的血跡。
王也根本不想跟她打,一躲再躲,眼見著要真被林驚蟄砍死了,深吸一口氣,跳出幾米外,甩了個亂金柝,定住了林驚蟄。
然而,定住的時間不長。
林驚蟄拿著刀,甩了甩手,刀鋒上屬于王也的血沿著刀刃一滴滴往下落,砸到地上。
林驚蟄偏頭聽了聽,淡道:“王也,你再不出手,就真得死了。”
“你死了,我還是輸。”她說,“這結果跟你出手贏過我沒什么不同。”
王也盯著她,捂著傷口,問:“你為什么非要跟我打?”
“這話我得問你,王也,你既然有很重要的事,之前都能為其與我交涉,為什么一聽到我的來歷,就通通放棄了。”
“王也,這不是過家家,你既然已經(jīng)出山,就不能再這么憑著心意做事了,數(shù)不清的陰謀算計、殺戮掠奪擺在眼前,”她說,“你若是天下第一,無人能敵,為他人著想那叫慈悲為懷,心懷天下,可你若不是,這些過于出塵的善念就是在給自己找死了。”
王也笑了笑,不以為意:“聽上去像是在教訓我。”
“教訓你?”林驚蟄自己還在泥潭之中,“我配嗎?”
“這場羅天大醮里集合了三個奇技,龍虎山背后也藏著八奇技的秘密,而你下山看上去一無所求,可卻對諸葛青和張楚嵐非常關注,諸葛青和你同為術士,這尚能理解,可張楚嵐呢?他與你到底有什么相似點值得你一再關注?”她問,“張楚嵐是炁體源流的傳人,這場大賽是天師為了他繼承天師之位搞出來的大會,你和他能有什么相同?”
“王也,你是不是和他同為奇技的傳人?”她走上前,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聽得見,“你是不是風后奇門的傳人?”
王也瞪大眼睛。
果然,林驚蟄笑道:“我爸也是。”
說著,她便將王也拖進內景之中。
術士不能擅自進入他人的內景,可風后卻可以共享同一奇門的內景,王也墜入林驚蟄一片漆黑的內景之中,剛落地,腳底便升起一個巨大的羅盤。
他震驚地低頭看了看這一陣法,說:“這不是風后。”
“不,這是風后,”林驚蟄抬頭,眼中的陣法和腳下的一致,“如果不是,那是誰的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