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
林驚蟄自認遭受社會毒打多年,早已百毒不侵,未曾想到人生漫漫取經(jīng)路遇到王震球這個煩人的妖精,她大為震撼并又一次沒繃住和他大打出手。
王震球一身手段亂七八糟,看的林驚蟄眼花繚亂,然后當她看到這家伙把神格面具搞出來,變身孫悟空后,徹底無語。
這世上怎么會有人連全性那群瘋子的手藝都能通吃?
……她好像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她站在原地,一身狼狽得很,亂糟糟的短發(fā)也被烤焦了,她煩躁地揉了揉頭發(fā),薅下好幾根頭發(fā),她心想,不把這個禍害除掉她是別想過什么安生日子了。
她捂住右眼,左眼悄無聲息地開始慢慢轉(zhuǎn)動,王震球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成為一個根根清晰的紅繩,她緩緩垂下右手,袖中的小刀在重力的加持下掉到手心,她熟練地輕輕抓住刀柄,鋒銳的刀刃在昏暗的路燈下折射出詭異的冷光。
她步履輕慢,腳步無聲,王震球的神格面具對她造成持續(xù)性地傷害,她沒有防御的想法,仿佛沒有痛覺,快得幾乎看不到影子。
王震球向后退了半步,給了林驚蟄可趁之機,她沖上前,刀光劍影間神格面具居然有了破碎的跡象。
他下意識摸了摸臉邊皸裂的痕跡,環(huán)顧四周尋找不到林驚蟄的蹤跡,心里剛冒出個問號,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就算是在戰(zhàn)場上,你還是要用游戲的態(tài)度嗎?”
王震球循著聲音轉(zhuǎn)回頭,就見林驚蟄已從地面越過半空,手中持刀沖到他身前,他拿起武器往前探就仿佛將半個懷抱,將林驚蟄團團圍住。
林驚蟄緊握住短刀,迅猛地刺過來。
凜冽的刀風吹開了王震球額前的碎發(fā),在這種時候他竟然沒想起來要避閃這回事,他瞪大眼睛,只注意到林驚蟄幽若死水一般的眼睛,此時正有一只越過一層層薄薄的膜綻放出奪目的紅光。
這家伙,該不會只有左眼能用吧?
在這種生死一線的時刻,王震球竟然想起幾次打斗林驚蟄都因為右方這個角度吃了大虧的事,他不由得生出探究的心思,為心思所牽動,他伸出手從林驚蟄右方觸碰到了她的臉。
寒冷的夜里,林驚蟄右方吹來的冷風忽然停了。
預先的軌跡忽然在王震球眉心前幾毫米處偏離了方向,越過她眼前鮮紅的死線,點到一個毫無關聯(lián)的空白處。
她眨了眨眼睛,眼中洶涌的靈炁迅速散去,咫尺之間只見鋒銳的刀尖點破了身前人眉間一處皮膚,皮膚層下流動的血液破口而出,從上至下,沿著皮膚漫漫滾到王震球的嘴邊。
王震球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真心實意地覺得快然。
他像是忘記了林驚蟄依舊持刀隨時都能取下他的項上人頭,反而將自己又林驚蟄的方向湊近了些,眉間的刀刺得越來越深,鮮血流得越來越歡。
他卻捧著林驚蟄半張臉,開心地和林驚蟄確認自己猜測的信息:“驚蟄,你右眼是不是失明了?”
林驚蟄眼球微微顫動,她忽地拔出刀,然后迅速從半空中墜到地面。
王震球收了面具,形容狼狽地跟著她墜到地面,與她相對而立。
她收回短刀,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右半張臉,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慨:“王震球,你還真是個變態(tài)啊。”
林驚蟄心中原本洶涌的殺意被他這樣意外的一招殺了個措手不及,完全失去了動手的想法,她長嘆一口氣,心道,算了,他難道還能跟自己一輩子不成?
她背過身,聽到身后的呼喚聲,微微偏頭,月光溫柔地勾勒著她清秀的眉眼,圓潤的鼻尖上舞動著皎白的月光,雜亂的短發(fā)喪氣地耷拉在她的耳邊,她毫無威懾力地警告身后的人:“如果你不想把自己玩死的話,最好離我遠點。”
王震球聞言一愣,嘴角下撇,眉頭微蹙,做出思考的模樣,耳邊響起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球兒,你聽到人家說什么了嗎?”
王震球“嗯”了一聲,他望著林驚蟄越走越遠逐漸消失的背影,問了個啼笑皆非的問題:“林驚蟄該不會喜歡我吧?”
“呃”男聲的主人被他這話嚇得摔了出來,顯出真實的模樣,是一個長得頗令人懷疑有鼻子有眼的肉靈芝。
肉靈芝扶額,盡管跟了王震球這么多年,還是被他清奇的腦回路一次次震碎三觀。
“你想多了,她明明差點殺了你,怎么可能喜歡你?”
“哦”王震球?qū)α煮@蟄方才的行為滿不在乎,甚至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對啊,她明明能殺我,為什么要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
“她煩我煩得要死,殺就殺了,干嘛還要中途收手?”
王震球右手成拳捶了一下左手,恍然大悟:“我覺得她喜歡我。”
肉靈芝見他推理得起勁,知道他已經(jīng)完全陷進自己的想法了,八匹馬都拉不住,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心想,接下來要怎么做才能防止王震球繼續(xù)作死。
*
或許是上次起到了震懾作用,林驚蟄果然過上了幾天安生日子。
她按占英蓮的安排,在市中心的某個大型連鎖超市當收銀員,花了半天學會了使用收銀機,后半天已經(jīng)能一邊收銀一邊走神摸魚了。
超市的工作繁忙,她得從早上8點一直站到下午3點,或者輪班從3點一直待到晚上10點。
晚上還好,白天就得早起,簡直要了她老命。
她根本就起不來,在又一次踩著上班線后,林驚蟄明智地選擇和其他人換班,同事們幾乎都是女孩子,晚上上班并不安全,聽說林驚蟄愿意跟她們換,忙不迭地一個個改了自己的工作時間。
但是林驚蟄一個人的排班時間畢竟有限,上不了所有人的晚班,但幸好林驚蟄從此霸占了晚班的位置,跟她一起上晚班的同事有了安全感。
這個安全感來源于林驚蟄剛來第一天就徒手抓了三個偷超市貨物的賊,那之后林驚蟄躍升成為超市里年輕女孩子的偶像,但她不清楚內(nèi)部是個怎么情況,只知道這里的人莫名對她很熱情,連盒飯都蹭了不少頓。
連飯錢都省了。
今晚下班早,她點開手機屏幕,顯示晚上九點。
林驚蟄揣回手機,雙手合十反手翻掌向上,伸直手臂,踮起腳,像只大貓,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舒展了自己的筋骨,她晃了晃頭清醒了許多。
她朝柜臺里離開的幾位姐姐笑著打了招呼,踱步走到更衣間,敲了敲門,聽到里面喊“進”之后,打開門走了進去。
大家下班一個比一個積極,才五分鐘,人都快走完了,更衣間這會兒就還剩兩三個跟她同齡的姑娘了,她們和林驚蟄是前后腳上班,總覺得自己屬于“同期生”相比起超市里的其他人總是要親密更多的。
平日里上班下班都緊挨著一起。
林驚蟄莫名其妙被她們擅自拉入伙,下班的時候總會催她:“小林,你快點啊。”
林驚蟄輕輕地應了一聲,脫下工作服,從衣柜里抽出一件靛藍色的衛(wèi)衣,又套上了一件厚外套,中間聽她們商量要不要出去逛夜市。
“以前下班晚我們還趕不上,今天趕上了可以逛一逛。”
他們工作地址剛巧就和夜市的地址相鄰,出門到夜市也就幾分鐘的事,幾個姑娘開心得很不住地說夜市上的東西有多有趣、多好玩。
林驚蟄拿手往后梳了梳短發(fā),她早上剛洗的頭,頭發(fā)蓬松得炸起來,遠看著跟個獅子似的,她對著鏡子,對著自己的造型嘆了口氣,覺得實在有礙市容,便找了個棒球帽戴在頭上。
剛戴上就被人從后面拍了拍,林驚蟄轉(zhuǎn)過頭,就見一個面容清秀,妝容精致的小姑娘笑著問她:“我們喊你好久了。”
林驚蟄“啊”了一聲,說道:“抱歉。”
“沒關系啦,”幾個姑娘聚在一起呵呵地笑,“我們剛剛問你要不要一起逛夜市。”
林驚蟄想了想應該能趕上地鐵末班車,便點了點頭:“好啊,一起吧。”
沒想到幾個姑娘竟然詫異地“欸”了一聲,林驚蟄疑惑地看向她們,卻聽她們解釋道:“以前總看你行色匆匆還總不跟我們一起玩,以為你有男朋友呢。”
呃,這是個什么邏輯?
林驚蟄淡道:“我沒有。”
“真的?”
林驚蟄木著臉關上了衣柜。
“好啦,有也不耽誤你跟我們一起玩呀!”
她們拉著林驚蟄活力四射地往外沖,哼著沒聽過的流行歌曲,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笑在一團。
林驚蟄為她們的氣氛所感染,松了手,落在她們身后,竟然也跟著勾起嘴角,面容鮮活了一些。
“小林。”有人戳了戳她的肩,“那個人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啊?”
林驚蟄順著那個人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就見車水馬龍的天橋之上正站著一個金發(fā)青年,他伸出半個身子,招了招手,頭靠在橋面上,眼中晃動著艷麗的紅光,背影忽明忽暗。
林驚蟄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撤掉,剛巧就與他在重重疊疊、光影交織、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中相對而視。
王震球似乎還沒見過她笑,見狀愣了半晌,半空中的手僵住了,直到林驚蟄冷下臉,才從剛剛的幻境中清醒過來。
他跳起來,裝作剛剛的怔愣不曾存在,晃了晃手,然后雙臂相合在頭上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這一舉動逗笑了在場絕對大數(shù)的姑娘。
她們問:“那個帥哥是誰啊?”
她們心有靈犀地互相對視幾眼,就見林驚蟄的臉色明顯更冷了,猜道,肯定是林驚蟄的男朋友。
林驚蟄轉(zhuǎn)過頭,將頭上的棒球帽往下掖了掖,遮住半張臉,低聲道:“不認識。”
姑娘們哈哈大笑,促狹地逗弄林驚蟄:“真的不認識?可我看他快過來了欸。”
林驚蟄腳步一頓,跟躲鬼一樣,迅速大邁步朝外走,大家眼看著她身影快消失了,結(jié)果又倒轉(zhuǎn)過來走了回頭路,聽她輕聲嘟囔:“我又不欠他的,干嘛要躲。”
接著她拍了拍其中一個人的肩,說:“抱歉,今天先不去了。”
那個人笑容曖昧,一副十分理解的模樣,善解人意道:“嗯嗯,還是你男朋友重要。”
林驚蟄伸出來的手一僵,還沒等她出口解釋呢,這些人就把她丟到原地快樂地投身到夜市中琳瑯滿目的小商品里去了。
林驚蟄捻了捻帽檐,抬頭,露出一雙眼,見王震球從天橋上快步跳下來,然后安穩(wěn)地落到她身前,手賤地挑起她的帽子,帽中遮住的碎發(fā)隨著動作又墜到她額前。
林驚蟄沒想到他回來這一手,驚詫地奪回帽子,剛巧觸到了王震球的手。
她跟觸電一樣,火速收回自己的手,結(jié)果這一來一去帽子掉了,落到王震球手上。
王震球也沒想到會這樣,他錯愕地盯著手上的帽子,竟然不知道說點什么了,往常舌燦蓮花的人到這會兒竟然就憋出一句:“晚上好。”
林驚蟄呵呵冷笑,額頭青筋直冒,后悔沒割斷王震球的死線了。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