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炊之后
回去時班長正組織同學(xué)收拾東西,把午飯后的垃圾就地挖坑埋掉。
剛走過去,林瑞從煮了飯的火坑里挖出個黑乎乎的東西丟給我:“沈老師,給你個蛋吃。”
我順手接過,在旁邊的石頭上敲了敲,剝開了。蛋的火候正好,正合我的胃口。塞進嘴里剛咬了一口,整個人險些被疼得跳起來。
“嘶——”
被咬傷了的舌頭好疼。
林瑞湊了過來,上下打量我,“誒……沈老師~你的嘴怎么了?”
疼痛一時過去,也就沒那么難受了,我淡然回他,邊晾涼蛋,“蛋太燙而已。”
林瑞切了聲,滿臉不信,“老師當(dāng)我三歲小孩啊,這種程度的燙怎么可能會把你燙成那個樣子?肯定是舌頭有傷!”
我瞥他一眼,盡量避開傷口小口地吃。
“看,這還不是受傷了~”林瑞立馬叫了起來,一臉八卦,“老師告訴我吧,怎么受傷的?難道是……”
我不耐煩地推開他,現(xiàn)在的孩子都想些什么——雖然他想的沒錯,見他仍然不死心地跟過來,只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他:“今天蘇晴做的菜太好吃了,好吃到我一個不小心咬了舌頭而已。”
“切……”
不遠(yuǎn)處正站著發(fā)呆的林捷竟突然轉(zhuǎn)過來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既是回味亦是調(diào)笑地向著他舔了舔嘴唇。
——想必以后,林捷此人,我再也無法把他當(dāng)成普通學(xué)生了。
☆☆☆
“林同學(xué)。”下午回去的路上,依然無人愿意與其同坐的林捷再次跟我坐到了一起,我拿了本書,手撐在窗戶上側(cè)身問與我遠(yuǎn)遠(yuǎn)相隔的林捷,“你是身體不舒服么?”
“嘁。”
“如果有什么煩惱,不妨跟老師商量商量?”經(jīng)過之前的事情,我更加滋生了對林捷的興趣,自然也認(rèn)識到了“欺負(fù)”他的樂趣。
“…………”林捷小聲哼了幾句我完全聽不請的話。
“林同學(xué)剛才說什么?”我慈祥地笑,“你不說出來,老師怎么會知道呢?”
林捷突然發(fā)起怒來,“不用你管!”
“關(guān)心學(xué)生可是老師的義務(wù),無論是什么事,老師都會認(rèn)真傾聽的。”我收了書,坐了過去,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手搭上去的瞬間,林捷跳了起來,戒備地瞪著我。我嘆了口氣,站起來按著他的雙肩又把壓他下去坐好。
“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wù)劇!?br /> “哼。”林捷用鼻子出了個氣,“誰要跟你談。”
“林同學(xué)是不是對老師有什么偏見?”
林捷對我態(tài)度不正常是久遠(yuǎn)以來的——雖然今天會對他作出那種事情的自己也約莫只能用越矩來形容,可只作為正常師生關(guān)系的曾經(jīng),林捷的態(tài)度也詭異得很,如今看來則著實更詭異了。
“我對你有偏見?”林捷一副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瞪著我,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誰對誰有偏見你確定你不知道?!”
“誒?”我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見大家都被林捷的喊聲吸引過來,擺了手示意沒事。“林同學(xué)不如跟老師說清楚?”
正正面對著的林捷表情很糾結(jié),咬著牙,最后才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滿口老師老師,不知道下午的事是哪個老師會做的?!”
我一怔,一時竟找不出話來反駁。
“既然如此,那就別成天裝出一副有責(zé)任心的好教師的樣子來惡心人!。”
我掛著黑線汗流滿面。
“說到底,”林捷轉(zhuǎn)了過去背對著我,“沈翰你就是一個混蛋……!!”
我左右望了望,雖然不在乎被人看見,可對象是自己的學(xué)生就另當(dāng)別論了,我可不想被全班同學(xué)都知道我對林捷別有企圖。見小鬼們都乖乖地在座位上呆著,我才湊了過去,強按著他的臉轉(zhuǎn)向我這邊,右手緊緊扣住他下巴,望進他的眼里。
我勾了唇角朝他笑,“林同學(xué)是不是該喊我沈老師,直呼老師名諱可是很不禮貌的。還是說林捷你,一點都不愿同我做師生?”
林捷的表情瞬間從呆滯變得兇狠,被我捏住了下巴吐出來的話模糊不清,“鬼才要當(dāng)你的學(xué)生,誤人子弟!”
我貼近他呵氣,“那么是想繼續(xù)下午的事么?”
這句話似乎觸了他的逆鱗,林捷猛地一用力甩開我的手,像只炸了毛的貓一般跳了起來,大概是顧著前方的同學(xué),仍壓低了聲音,“沈翰你不要太過分,你當(dāng)我林捷是什么人!可以隨便戲弄的玩具嗎!”
我詫異,“怎么會?你可是我最寵愛的學(xué)生吶。”
“你就吹吧!”林捷滿臉不屑,“會聽你胡言亂語就不是我林捷了。”
我笑,這種活力四射的林捷可比之前別扭得不肯理睬我的林捷可愛多了。于是拉了他坐下,緊緊扯住他的手不讓他動,正色道:“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我給你留下了這么壞的印象,但是有些事情不說明白我是不會懂的。所以不如趁此機會說清楚?
林捷扭過頭去。
“如果你還在介意我下午的莽撞的話……”我頓了頓。
林捷唰地扭過頭來。
我靠前去,附在他耳邊小聲道:“……老師讓你親回來如何?”
近在身邊的呼吸一滯,林捷推開我,咬牙:“鬼才要跟你……!!”他大步走了前去,再次把林瑞扔到了我身邊,自己黑著張臉坐到了那個瑟瑟發(fā)抖的悲催同學(xué)身邊。
“喲,沈老師,”林瑞豎著手掌同我打招呼,笑容燦爛,“我們又坐一起了。”
我無趣地偏過頭。
“誒誒,老師不要這樣嘛,剛才林捷紅著耳朵逼我換座位,我可是對你們發(fā)生了什么很感興趣呢~”
紅著耳朵?
我轉(zhuǎn)過頭去,挑了挑眉。
林瑞一臉神秘,“真的哦,學(xué)生我是絕對不會騙老師你的~所以告訴我吧,你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紅著耳朵啊……
我淡然地說道:“林瑞你如此關(guān)注老師,莫不是對老師有興趣?”湊過去挑了他下巴,并且故作誘惑地在他下頜摩挲,誘惑地笑,“……可是老師對你沒興趣呢。”
林瑞整個人呆住。
我松了手,起身往前走,直到司機邊上才停下。
拿起邊上放置的話筒,重重地喂了聲。
話筒質(zhì)量良好,良好到聲音傳遍整個車廂,并且將睡覺的聊天的通通嚇得面色驚變。
我滿意地重新對著話筒說話:“今天野炊到此結(jié)束,最后,文藝委員上來引唱,之后每個人都上來,可以唱歌可以說笑話隨便你表演什么,但是沒上來的,高考后的聚餐就沒他的份了。”
說著將話筒讓給迅速奔上來的文藝委員手上,回了位置。
高考后的聚餐,對于家境富裕的他們來說不過是個宰割我的契機罷了,這群孩子之間意外地投機,若是最后的聚餐上少了自己,定不會甘心。他們本就是從小學(xué)才學(xué)藝到大,這點小事自然不成問題。
——雖然我這么說等于認(rèn)同了,就算他們沒二模沒考到全校前三,高考后的聚餐也同樣作數(shù)。
可是……
我撐著下頜看他們一個個乖乖上去或唱或說,不由微笑。
……誰叫這些孩子這么可愛呢。
當(dāng)然,不合群的人肯定是有的。
比如那個既讓我興趣百分百,又讓我頭疼百分百的……林捷,此人一直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連他里面的那個同學(xué)要出去都是艱難地從上面爬出去的。
就是因為他這樣的特殊,才會讓我更有興趣。不是么?
他要是真改變了,就不是我有興趣的林捷了。
我饒有興趣地將目光只放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看他被吵得皺緊眉,滿臉不爽地望著窗外;看他在林瑞上去搞怪的時候幾次半站起來大概是想把林瑞拉下來;看他最后捂著耳朵仰靠在椅背上徹底失去了動作。
只看著,便覺得趣味無比。
☆☆☆
大巴在校門口停下的時候,最后一個人剛剛表演完,林捷到底沒有上去,也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上去罷了。
我在車?yán)锸刂麄円粋€個下去,只剩下林捷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已經(jīng)睡著了。
我倒是不介意抱他下去,可滿地的學(xué)生們肯定是介意的,只得推了推他,“林捷,林捷,醒醒,醒醒!”
“唔…”他松動了些,略微睜開眼,見是我,竟又閉上了眼,迷糊地呢喃,“什么啊,原來是夢啊。”
心里嗵的一下,說不清是什么感受,當(dāng)前只能先喊醒他,“林捷醒醒!我們到學(xué)校了!”
林捷豁地睜開眼,重重推開我,別扭地跑下去了。
唔,這次我也看清了,耳朵……紅了。
我摸了摸下巴,確認(rèn)車上無遺留物后,也下車了。
校門口早有式樣齊全到仿佛開車展一般的私家車聚集,只等車上眾人下去,就有人迎了上來將各自的少爺小姐接回家。可沒有想到,竟然有我的份。
熟悉的車?yán)锍鰜淼氖鞘煜さ娜耍?jīng)教授我許多、幾乎稱得上是引導(dǎo)了我的人生、卻又讓我無比矛盾的人。
他笑著倚著車門向我招手。
怎么緊跟著沈寒,他也出現(xiàn)了?
我頭疼地吩咐班長集合同學(xué)點人數(shù),隨便囑咐了幾聲就解散了。
拋棄了公交和的士,我隨意地坐上了那人的車。只是在上車前不自主地往后看了看,那里,林捷正跟林瑞交談中,卻倏地轉(zhuǎn)過來,正正與我對上。
我對著他笑了笑,卻見他飛快地扭過頭去,耳尖隱約染上一抹紅色。之后上車。
“好久不見,小翰。”
駕駛席的他,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