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子深道:“總之明日就有機會見到本人了吧?!?br /> 他倒想看看肖無灼是像人還是像修羅。
裴若城皺眉深思:“我應該跟他來上一段自我介紹嗎?”
顧子深驚詫道:“你不怕?”
黎墨夕笑道:“還是算了吧。”
這種唱戲一般的自介,那人肯定轉身就走。
三人邊聊天邊往寢區(qū)小屋步進,廊上不時有弟子奔跑疾走,大家年紀都相仿,十六七歲的年紀,聚在一起便是熱鬧朝天。
?。?br /> 隔日清晨。
峰上便響起如雷的鐘聲。
黎墨夕睡夢中被驚醒,坐在床上呢喃道:“天啊,這簡直比夜半的雷聲還驚悚…”
對床的顧子深更是嚇的連人帶被摔下榻,一臉懵的癱坐在地上。
怪不得有傳聞說“只要人在百仙峰上,斷不可能睡過頭、錯過膳”。
這鐘聲,怕是連聾子都會被吵醒。
倆人攤開百仙峰修道的統一服飾,整件皆為淺藍色,比天空再淡上一些,如清澈的水色一般,袖擺上有些花紋,雖不若各世家的標志衣飾刺繡精致,可總歸起來整套衣服淡素雅致。
顧家的衣飾代表色是淺青色,每件衣服上頭都繡有藏青色的花紋,是家族標志之一,而黎家則沒有固定的服飾。
顧子深打量著那套衣著,評論道:“這顏色還挺雅致的?!?br /> 頗有百仙峰給人的感覺。
黎墨夕打了個呵欠,不在意的說道:“隨便吧,反正能穿就好。”
又不是姑娘家,哪管衣服是啥顏色,不是缺角破洞的就行。
兩人匆匆忙忙的穿衣洗漱后,在膳堂里遇到同樣睡眼惺忪的裴若城,倒是他身旁的少年,看起來還挺有精神,容貌屬淡雅俊秀,個子與其余同齡人差不多高,可仍是比顧子深與黎墨夕低上半顆頭。
裴若城昨日和新室友初見,原本打算用黎墨夕教他的簡單自介,但他心里不踏實,更想來上一段華麗的介紹,于是便不由分說的開口道:“在下蘭州裴若城,爬完階梯快往生,四號寢房沒灰塵,清晨敲鐘陣陣聲。”
穆洵聽完后,冷靜的鼓了鼓掌,回他:“或許搭配一段舞蹈會更好?”
當時旁聽的顧子深笑得差點往地上摔去,黎墨夕趕緊扶了他一把。
膳堂中。
好幾張桌邊已是圍滿弟子,黎墨夕幾人迷迷糊糊吃著早點,裴若城則是困的連燒餅蔥餅都分不清楚了,他瞇著眼一口一口咬著手中不知是啥餅的東西,一邊說道:“清晨那鐘聲是怎么回事?我以為是送葬的?!?br /> 在他家鄉(xiāng),只有送葬會敲鐘敲得如此響亮,伴隨著哭棺,讓十條街以外的人都能知道是誰往生了。
顧子深同樣是呵欠連連:“如此這般早起,確實有種送葬感?!?br /> 只不過葬的是自己,祭的是自己。
“大概怕有的弟子會賴床,才將鐘響調大,以能貫徹峰上每個角落為主?!蹦落叧灾字?,動作不緩不急,吃相淡雅。
黎墨夕則是一手托著腮,喝了半碗豆?jié){后即慢了下來:“我打賭連隔壁山頭的人都吵醒了,日日這樣敲,大概方圓百里內的山都不需養(yǎng)雞了?!?br /> 他敢說清晨之際公雞還未鳴,便先被此處鐘響給嚇的躲進雞窩里發(fā)抖。
裴若城聞言是忙不迭地的點頭,他以前在家鄉(xiāng)蘭州也時常懷疑送葬鐘這般的驚天巨響,難道不會把棺木里的人驚的又活起來嗎!
半刻鐘后,待大伙兒碗里都吃盡,這才起步出發(fā)去學堂大殿,裴若城衣襟處還有方才不小心沾上的豆?jié){污漬。
膳堂離學殿有段距離,四人一路走走看看,覺得新鮮又好奇。
半晌后顧子深忍不住道:“這荷花塘真大,好像走到哪都看的見?!?br />
主塘就在列仙殿外兩側,一路延伸至殿后,寢房區(qū)、膳堂、講堂,似乎無邊無際。
黎墨夕望著池里盛放的花群,說道:“這兒的人生活還挺愜意,聞荷香,看山景,再偶爾彈琴練劍畫符?!?br /> 難道是這緣故,所以昨天那人才這么面無起伏?
時節(jié)值夏初,池中荷花正開得燦爛,空氣中皆是滿屏的清淡花香,荷葉又圓又大,邊緣微微起伏的波浪曲線甚是可愛,一朵朵漂浮在水面上,一整片看去真有如仙境一般,塘里還養(yǎng)了許多鯉魚,當魚群游經過,原本平靜的水面便激起一陣陣漣漪,那圓圈兒起初如手掌那么小,而后漸漸的擴大,大到某個程度時又逐漸消散。
遠處還有好幾座小山頭,有些高聳入云,頂端淹沒在云層里,景色壯麗。
裴若城看著眼前宛如仙境般的景色,嘆息道:“不知有沒有神仙住在那上頭,我前日剛爬完上峰長階,差點直接去見祂們了?!?br /> 故眼下只想與眾仙打上幾聲招呼。
顧子深腦袋思緒轉了轉,說道:“我更好奇的是,若有人住在上頭頂端,那下雨之際他們是否淋的到?抑或者他們已處在云雨之上,看著底下下雨?!?br /> 黎墨夕忽覺驚奇,沒想到對方在此般意識困倦的精神狀態(tài)下,居然還能道出如此深奧有意義的問題,便贊許道:“子深,你這話說得非常玄幻高深阿?!?br />
顧子深則是深深凝望著遠方山頭,實則眼疲倦的即將闔上。
穆洵同樣瞧著那片景,只覺得心緒都靜了,便說:“倘若住在上面的是神仙,應是早已跳脫吹風淋雨降雪這類的事情吧。”
畢竟都是世俗之景??!
四人又在原地觀賞了好一會兒,才再度跨步往學殿方向。
半晌后終于進入講堂,尋到貼有自己名字的桌面即落坐,同寢的被安排坐在一塊兒,也恰巧,穆洵與裴若城因同住于黎墨夕隔壁寢,故座位便在他與顧子深正前方。
黎墨夕腦袋仍發(fā)著困,廳堂上也一片昏沉沉,悄然安靜,大概眾人平時在家也未曾這般早起,眼下還是修道第一天,故無人能習慣這作息。
大殿中,每個人桌面上都放了本書冊,是今日講課要使用,黎墨夕心想著找點事提神,便隨手翻開讀起。
頁面上畫了好幾只兇獸,每一只旁邊都寫滿了介紹,關于兇獸的特性、詳細生平、出沒地等等,看起來密密麻麻的,再往后翻,還畫了許多神獸。
黎墨夕讀著讀著,精神回來不少,覺得這書上內容稀奇有趣,于是便朝隔壁顧子深說道:“我覺得吧,這兇獸和神獸長得極為相似,只是神獸面目較好看些,兇獸丑陋些?!?br />
看這畫像-
鳳凰和畢方,怎么看就是羽毛旺盛的兩只大鳥,難道差別在墨水顏色一濃一淡?
白虎和窮奇,怎么看就都是老虎,說不定差別在翅膀大?。?br />
麒麟和梼杌,都長得四不像,導致兩只看起來怪相像……
白澤和恙,明明都是獅子…?所以是哪里不一樣?
他前方的裴若城聞言,也跟著翻起書,半晌后即心神領會道:“墨夕說的對,我覺得鳴蛇和朋蛇根本是雙胞胎?!?br />
“聽說這些聽學的內容之后還得考試?!蹦落诡^認真道看閱,側臉清雅斯文。
顧子深聞言隨即倒吸一口氣,絕望說道:“那不就完蛋了…!”
難不成整張卷子都得依照墨水的深淺濃淡來答題?
萬一出題人還畫得濃淡相似……
穆洵安慰道:“至少每題都是二猜一。”
顧子深靈機一動,嘿嘿笑了幾聲道:“以后我不如養(yǎng)只鳳凰當寵物吧,說不定拔它的毛來做筆,我答題能答出一朵花來?!?br />
他斜前方的裴若城聞言,打著呵欠隨意道:“你干脆把它宰來吃算了?!?br />
顧子深大喊:“你怎么能這樣!”
他瞠視著對方,深深表達他的抗議道:“聽說鳳凰本體很大只,我一個人怎么吃得完!”
裴若城:“……”
黎墨夕瞧了眼書上的神獸,提議道:“不如你養(yǎng)贏魚吧,同是神獸,贏魚似乎比較小尾,你一人能吃完?!?br /> 裴若城接著道:“說不定還能吃上兩三只?!?br />
顧子深感覺很是痛心:“你們怎么一個個的只知道吃!”
裴若城道:“方才你還說要拔鳳凰毛呢?!?br />
顧子深抗議道:“拔毛跟屠宰怎能相提并論!”
穆洵戲笑道:“你不知人人都說,拔鳥類的毛會讓它們生不如死嗎,你不如一劍宰了它?!?br />
黎墨夕不禁訕笑:“穆洵說的有理?!?br /> 他一手托腮,跟大伙兒閑聊著,另一手有一搭沒一搭的翻閱桌上書籍,忽然眼角瞥到墻壁那兒站了個人。
定神一看,竟是肖無灼,
對方單手提著劍,背靠在墻上,看似把大伙兒討論神獸的玩笑話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
那人像是感應到視線般,倏地抬起眼,和他視線在空中相交。
黎墨夕心底微詫,連忙收回目光,反射似的將手從桌上放下,心里估量著肖無灼會不會過來罵他們一頓,畢竟十個字以內的罵人話還是有的。
因不管是神獸還兇獸都屬于上古靈獸,不得隨意玩笑。
沒想到那人只是漠然的掃過他們幾眼,便把視線移開了。
片刻后,一名白須長者便出現在臺前,表情看起來特別莊重森嚴。
黎墨夕隨即想起金陵城中扮演仙尊的小娃娃,當時潭云仙尊手中拿的是一把長尺,混亂揮舞著要找出肉包賊。
仙尊擼了兩下長須,開口說道:“昨日大家剛入山,所有人修為相差不會過大,金丹天生資質固然很重要,但后天努力能適度彌補天生不足,這一年中你們修練的心態(tài)和積極程度,將對你們日后修為有決定性的影響?!?br />
一番話落,他咳了聲清嗓,目光嚴峻的掃視眾弟子一番,神色充滿不可侵犯。
下方有弟子舉手,仙尊點頭,讓其開口。
那弟子道:“仙尊,請問這講堂上所學的內容,日后是否會筆試?”
一席話問完,臺下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聚精會神的等待答案。
潭云頷首說道:“講學結束后會有一場考試,不過還有一年的時間足夠大家好好準備,眼下不必太過緊張?!?br />
在眾弟子們明顯鼓噪起來的氛圍中,突然有另一道身影出現在講臺后方。
潭云驚詫道:“爻寧你怎么來了?”
對方沒有立即答覆,只用眼神示意他到講堂后殿。
兩位仙尊表情嚴肅,好似發(fā)生什么重要的事,臺下弟子們一片安靜,各個局促不安的等待。
黎墨夕轉過頭,見肖無灼已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低垂著臉,神色毫無波瀾,像早已司空見慣眼前之事。
講堂后殿。
爻寧心急如焚,抓著人問道:“你有沒有照著境畫寫給你的開場念阿?”他語氣充滿不安。
潭云連忙道:“有有有,昨日境畫來我殿上,逼我背了三遍給他聽?!?br />
原本他是想糊弄過去的,怎知境畫就坐在他寢殿不走了,一臉“你不若背,我就睡這兒”的架式,且境畫又不是爻寧,性子一向靜如水,潭云想吵也吵不起來,只好認真背稿,末了還念了三遍給對方聽。
爻寧忍不住罵道:“還不是上一屆你開場時胡說八道、瞎講一通,境畫才讓你背稿的?!?br />
聞言潭云覺得很冤望,說道:“我哪有胡說八道,當初兇獸神獸我就是用墨水深淺去認的阿……”
是后來反覆翻閱書本,才完全記起來的,可百年前他當弟子時期,的確是用那撇步應試的阿!
爻寧氣道:“還撇步!你還敢說!”
“不然明年筆試,你讓境畫出題時用墨濃淡一致,就沒這問題了?!碧对聘袊@自己的智慧。
“這根本不是重點!”爻寧滿臉怒容,氣的吹胡子瞪眼。
…
殿前。
大家等待了近半刻鐘,潭云仙尊才覆手緩步而出,表情仍是莊嚴,非常有仙尊風采。
于是黎墨夕又往后排瞧去一眼,深衣少年仍是面不改色的徑自翻書閱讀。
顧子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詫異道:“怎會有人穿深衣?”
不是說好大家都要像神仙的嗎!
黎墨夕笑道:“你昨日不是還吵著要見真人?”
顧子深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就是肖無灼?。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