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黎墨夕一邊烤手,驀然想到人人都說過新年代表長一歲,可他如今仍是未知肖無灼的生辰,于是便問道:“肖煥,你生辰在哪個月份?”
“四月。”肖無灼答道。
黎墨夕道:“那不就快到了嗎,我的在十月?!?br /> 原來自己比肖無灼小上六個月。
他話才落,隨即見對方視線瞥了過來,似乎還皺了下眉頭。
黎墨夕拿不準那眼神的意思,想了半晌才解釋道:“去年九月子深過生辰時我不是那啥…喝酒…了嗎…所以十月輪到我生辰時就沒打算慶祝,以免又出差錯?!?br /> 以至于他的生辰就這么默默過去了,當時兩人也沒提到相關話題,他便也忘記了。
他猜測,或許對方方才一閃而過的蹙眉是因為這個原因。
黎墨夕手掌溫度已是溫熱,他拍了拍衣擺后站起身,徑自步向落院中間的書房,拾起案臺上的石虎把玩,靠著桌邊說道:“黎叔叔說,因我出生在秋轉冬之際,故我爹娘當時給我取名黎霜,當時我姨母曾想讓我改名,說是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可黎叔叔不同意,覺得父母給的名諱不能輕易更動,就沿用下去了?!?br />
“新的生活?”肖無灼出聲詢問。
黎墨夕解釋道:“我約莫四五歲的時候,父母讓壞人給害了,老家那里沒有親戚,黎叔叔是我父親的堂弟,便接我回金陵同住?!?br /> 少年一席話講的自然,話里沒有一絲陰郁,表情甚加開朗。
肖無灼微微頷首,然后道:“生辰快樂?!?br />
黎墨夕面上綻開笑靨。
他果然猜對了,對方果然是為這原因而擰眉,于是便含笑將石虎擺回案臺原位,接著便從衣襟內拿出紅紙,“我有東西要給你?!?br />
他伸手遞出,由紙上的筆墨看得出才干涸不久,上頭一個工整的“煥”字。
黎墨夕彎起眼角,說道:“新年快樂,肖煥?!?br /> 方才肖無灼祝他生辰快樂,他現(xiàn)在便祝對方年夜愉快。
肖無灼伸手接過,垂眸專注的看上許久,而后才低聲道:“你也是?!?br />
黎墨夕見他瞧的認真,不禁展笑道:“本來想寫春聯(lián)常用字給你的,可那就不特別了,我多帶了幾張空白紙,你也給我寫一張吧。 ”
他邊說邊從懷中拿出剩余的紅紙,放在案臺上。
肖無灼便將桌沿的筆拿過,熟練的磨起墨硯,接著才往案臺大椅上落坐。
黎墨夕見案臺上放的已不是上回那些書冊,而是另外一批,可仍是與劍道相關,“你平時天天看書嗎?”
肖無灼道:“嗯?!?br /> 他的確在睡前會翻一下劍法相關的書籍。
黎墨夕:“你平時除了練劍跟看書,久了不乏味嗎?”
肖無灼停下磨硯,對著他說:“你不是在這里嗎?”
黎墨夕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待回神后才驚奇的睜大雙眸,打趣道:“所以是嫌我吵?還是說我在這是無聊勝有聊?!?br />
肖無灼瞟了他一眼:“都不是?!?br /> 黎墨夕也沒想多糾結這個,見他已拾起筆,便說:“你先落筆吧,我未曾看你寫過字?!?br />
對方拿筆姿勢俐落端正,與使劍的挺直背影不遑多讓,他便些微湊近,認真觀摩。
待肖無灼將霜字的最后一撇寫上后,黎墨夕立刻迫不及待的彎低身將臉靠近桌面,想將整個字看的更仔細些。
紙上單一個霜,字跡蒼勁工整,和主人實為相襯,黎墨夕不禁稱贊道:“肖煥,你的字和人真是相…”
他一邊開口一邊側過頭,頰面的笑靨明顯,聲調也帶著歡快。
可話還未落全,便驀然止在唇邊。
對方臉面離他不過一掌,過近的姿勢讓黎墨夕頓時怔愣,方才肖無灼寫字時便一直是坐姿,此時自己低下身靠近紙張,這一偏臉,雙方面頰便在眼睫之間。
視線相會之際,他忽地反應過來,肖無灼早已在凝視著自己。
眼神相撞讓人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不過半晌,黎墨夕便猛然直起身,心慌的往旁退了兩步,對方也倏然站起,抬臂拽住他手腕。
兩人都是本能反應出的行為,也雙雙在瞬間停頓下所有動作。
“黎霜?!毙o灼驀地低聲喚道。
黎墨夕低頭望著對方抓住自己那手,垂著眼瞼沒答話,桌面一小疊春聯(lián)紙因兩人過大的動靜而散開雜亂,那張霜字卻仍是好好的躺在案臺正中央。
書房里沉默無語,四周空氣也宛如凝固靜止般。
落院外頭忽地傳來潭云仙尊的呼喚聲,以及雙腳踏在雪地里的簌簌聲響。
“無灼,為師來看你啦。”
這語氣充滿愉悅,明顯是剛和爻寧吵完架,并且獲得勝利的那方。
潭云推開門扉后,見到里頭不只一人,卻也不顯驚訝,反而悠閑自在的將帶來的食盒放到前廳桌上,還順帶與書房的黎墨夕打上聲招呼。
他眼神溜溜的在兩少年交疊的手上轉了圈后,并未多做詢問。
害!他來錯時間了。
案臺桌邊,肖無灼慢慢松開掌中手腕,黎墨夕從方才便一直垂著雙眸,眼睫微微顫動,可仍是沒有抬起。
潭云見房內氣氛暗潮洶涌,只好故作鎮(zhèn)定,一派輕松的開口道:“無灼,我給你帶了桂花糕和綠豆酥,還有墨夕的份也在里面了。”
害!果然來錯了。
“…我的份?”黎墨夕找回自己的聲音,詫異的回頭問道。
仙尊怎么知道他在這里?
潭云冷靜的拉了張椅子坐下,彎著白眉說道:“都過來吃吧,里頭皆是灶房師傅今日午后現(xiàn)做的?!?br />
他來都來了,現(xiàn)在出去說不定會讓里頭的人更尷尬,自家徒兒他很清楚,大概仍是面色平穩(wěn)的宛如風吹不動,連個漣漪都顯不出,可另一個少年就不一定了,害!
木頭盒蓋掀開后,露出里頭好幾十塊圓形小點,飄散著絲絲甜味,黎墨夕探首看了下,便抓了其中一塊桂花糕吃進,他彎著唇咀嚼,百仙峰上的師傅廚藝是真的扎實,做出的膳點皆是可口,身側肖無灼也拿了一塊吃下,可之后便沒再動手。
黎墨夕連吃了兩塊桂花糕后,即興致勃勃的拿起綠豆酥,想嘗試不同滋味,卻忙不迭地的嗆上一大口。
他蹙眉望向手中包有蛋黃的糕點,邊緣已缺了一角,正在他嘴里,含著還化不開。
…他最討厭甜食里包上蛋黃餡了,又咸又甜的根本無法融合,還有股腥味,又特別干、特別噎人,可這是仙尊特意帶來的,怎能張嘴就吐出。
他無奈的在心底嘆氣,打算閉著氣一口咽下。
驀然間另一只胳膊伸至他面前,直接將缺角的糕點抽走。
潭云滿臉不解,“……無灼,好端端的你吃墨夕的做啥?!?br /> 這木盒里的數(shù)量還很多,真吃不夠灶房也還有,肖無灼剛剛只吃了一塊就沒再動手,這會兒居然吃起另一人的。
“他不喜蛋黃?!毙o灼道。
說話時聲音一如往常的平穩(wěn)無波。
潭云將視線移至另一個少年身上,詢問道:“是嗎墨夕?”
黎墨夕這才有些赧意的點點頭,其實他不只不喜歡,而是平時連嘗都不愿意嘗。
潭云便笑呵呵的徑自說起修道趣談,和眼前兩少年敘述這屆弟子的各種奇葩趣聞。
黎墨夕在旁聽著也不時露笑,仙尊形容的實為有趣,且每三件事里就有一件是顧子深與裴若城干出的蠢事,明明是荒唐到令人發(fā)笑的東西,肖無灼卻總能鎮(zhèn)定的回應,不偌他還得提醒自己憋住笑意,控制好別笑的太大聲。
潭云邊講邊吃著桂花糕,激動處還會噎上兩口,反倒是黎墨夕雙手交叉,靜靜放在桌面上不再拿取糕點,因他覺得方才未將綠豆酥吃完,已是不禮貌的行為,便也沒再動手取用木盒點心。
外頭雪花飄零,院內炭盆卻映照著滿室溫暖,潭云正滔滔不絕的敘述著炭烤鳳凰羽翼,讓黎墨夕聽的津津有味。
驀然間他唇邊驀然被遞來一塊黃色小糕。
黎墨夕愣了愣,驚詫的移眼望向手掌主人。
嘴角是方才自己喜吃的桂花糕,清淡桂香飄來,他知道那入口的滋味甚好。
潭云將二人一來一往的動作收盡眼底,已經從烤羽翼講到烤鳳爪,仍是毫不間斷的繼續(xù)陳述趣聞,宛若沒看見眼前之事。
肖無灼面色平靜,低聲說道:“吃吧?!?br /> 胳膊也并未收回。
黎墨夕便在對方的視線中,張口吃下唇角那塊點心,然后說:“你不吃嗎?”
剛才身側這人只吃了一塊,便也停下。
“嗯,不餓。”肖無灼道。
“仙尊是帶給你的,你不吃的話,我怎好意思多吃?!崩枘π÷暤?。
于是肖無灼便隨意拿起一塊綠豆酥放入口中,咀嚼兩三下后即吞下,然后用眼神示意他吃了。
潭云:“……”
自己為何還坐在這里?
于是他清了清嗓,不疾不徐的起身向兩少年說道:“無灼,我先回寢殿了,這些糕食你與墨夕分著吃,木盒改日再還去灶房即可?!?br />
肖無灼應首。
盒內還有好幾塊桂花糕。
黎墨夕卻被仙尊故作輕松的語氣弄得有些慌張,便也急著站起,匆促道:“我也一起走吧,要不待會兒鐘就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