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們的車抵達(dá)石場后山時(shí)，三臺車，整齊的停成一排。
    泛著橘黃色的燈光照耀下，十幾個人，圍攏在前方的一片空地。
    或許是命運(yùn)的安排，當(dāng)看到他們所站的位置，我不禁想起了當(dāng)年辦老狗時(shí)的畫面。
    當(dāng)年，我就是在這片空地辦的老狗。
    這或許就是睹物思人吧。
    走下車，看著空地延綿到山下的山間小路，當(dāng)初，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就在這條路上，哭著、喊著、狂奔著，乞求我不要傷害他的爸爸。
    也是在這條小路上，我欺騙了一個年幼的小女孩，成為了她幼小心靈中的惡人。
    我想，她應(yīng)該還記恨著我，記恨我這位答應(yīng)過不會傷害她爸爸，卻食言的壞叔叔！
    ‘呼呼~’
    冬季的山風(fēng)，穿透衣物，直刺骨髓，讓我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呼嘯的風(fēng)聲，就像地獄使者的招呼，令人毛骨悚然。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我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但這一瞬的我，荒謬的認(rèn)為，這是一陣陰風(fēng)。
    來自陰間的召喚，是一旁那些墳?zāi)箖?nèi)關(guān)押的亡靈的吶喊，哭嚎，以及圍觀的喝彩。
    “秋哥。”
    “老大來了。”
    “大哥。”
    手下人見到我過來，紛紛讓開了路。
    二子爺走到我身邊，指著雪珂中的一攤黑褐色物體，開口問道：“秋哥，人抓來了，怎么處理？”
    此時(shí)，二子爺稚嫩的面孔，兩個顴骨處，凍出一片高原紅，就像新婚夜晚被掀蓋簾的新娘。
    他那厚厚的眼鏡片上，在每次呼吸的哈氣作用下，起了一層寒霜。
    “干得不錯，接下來......”
    我的話還沒說完，偏頭看向二子爺?shù)哪抗猓瑓s無意間瞟到了他的身后。
    渾身一個激靈，目光被深深吸引，就連說到一半的話，也戛然而止了。
    這座后山上，是一片墳塋地。
    此時(shí)，我的目光，正死死盯著一塊老化褪色的墓碑，六個大字鶴立在中心：王大將軍之墓。
    在這六個字的右下角，有三個小字：王立奪。
    我也不清楚這個王立奪是墓主，還是立碑人。
    辦老狗的時(shí)候，我就發(fā)現(xiàn)過這個墓碑，當(dāng)時(shí)我十分好奇，究竟是何人，能用上大將軍這種字眼，還曾戲謔的想過，這個墓是不是古代殘留的歷史，墓中會不會有至寶古董。
    時(shí)過境遷，再次見到這塊墓碑時(shí)，卻讓我有一種荒涼慘淡的痛楚。
    它，是我成長之路的見證者。
    “秋哥，看什么呢？”二子爺?shù)哪抗猓S著我一同疑惑的看去。
    恍惚只在一瞬間，回過神來，我慘淡一笑，自顧自搖了搖頭：“沒什么。”
    目光再次轉(zhuǎn)向雪珂中那一攤黑物。
    此刻，那攤黑物已經(jīng)被兩個小弟從雪堆中架起了起來。
    哦！
    這是個人，是背叛我的金子。
    他渾身沾染了白雪，幾個呼吸的時(shí)間，白雪與他身上的血水融為一體，像是掛在他身上的紅色草莓冰沙，不過，我想那個味道，一定不是甜的。
    金子面色慘白，毫無血色，頭發(fā)被水和冰黏成一縷一縷的，卷在一起，還冒著熱氣，很像理發(fā)店里，那些做燙染的大媽。
    發(fā)紫的嘴唇，向外翻翻著，露出滿口血紅的牙齒。
    可他的目光，很犀利，爭鋒相對的盯著我的位置。
    “曹你嗎，你個狗叛徒！”
    蔣志楠在我與二子爺溝通的工夫，已經(jīng)竄到了金子身邊，一腳踹在了金子的胸膛上。
    這一腳的力氣很大，就連攙扶金子的兩個小弟，都險(xiǎn)些踉蹌的摔倒。
    蔣志楠不敢擅作主張的殺金子，他也未必有殺人的膽量。
    當(dāng)初，他跟我的時(shí)候，是一根他剁人都不敢的校園盲流，這些天來，他成長了。
    這并不代表他敢殺人。
    砍人是混混的基本守則，但殺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除了楊宇那種瘋子，正常人，不被逼到絕路，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敢下殺手。
    我國人民，從小根深蒂固的思想教育，讓我們懂得生命的可貴，以及法律的威嚴(yán)。
    蔣志楠沒有罷手，一拳又一拳，一腳接著一腳的毆打著金子。
    金子，就仿若一個泄氣的皮球，隨意的被人捏咕，卻未曾吭哧一聲。
    閑庭信步的走到蔣志楠身邊，伸出手拉了拉他要揮舞的胳膊，淡淡說道：“行了，停手吧。”
    在停到我的命令后，蔣志楠停下了手中的動手，但仍不解氣的又踹了金子一腳：“秋哥，就這種雜種，就應(yīng)該一刀宰了他。”
    我沒有回答蔣志楠的泄憤之語，將他拉到身后，我站在金子的面前。
    用審視，冷漠的目光，俯視著他。
    兩個小弟再次想要將他從地上架起。
    “讓他跪著！”我平靜的吩咐道。
    “是。”兩個小弟應(yīng)了一聲，讓已經(jīng)被打到幾近昏厥的金子，擺出跪拜的姿勢。
    “金子，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漠視態(tài)度，仿若一代君王，正在俯視叛黨臣子一般。
    在我眼中，現(xiàn)在的他，只是萬千螻蟻中的一員，我想要捏死他，只是抬抬手的事情。
    而我現(xiàn)在還能給他溝通，是在憐憫他，是他的榮幸，也是一種強(qiáng)者的玩味之心。
    我很享受這種感覺，我擁有掌控一個人生死的權(quán)力，這讓我驕傲和志得意滿。
    金子帶死不活的慢慢揚(yáng)起他低垂耷拉的頭顱，慘白無血色的臉，像一具尸體般，嘴角處，掛著長長一條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
    那樣子，猙獰無比。
    他雙眼上瞥著，注視著我，在他的疲倦的目光中，我依舊看到了不服！
    一個跪在我面前，我隨時(shí)可以剝奪他生命的螻蟻，居然用這種目光看我，這讓我方才的驕傲與得意煙消云散。
    此刻，他應(yīng)該跪在面前，不停作揖，乞求著我的原諒，懺悔他的錯誤，這才是他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可他竟然不服！
    一種憤怒的情緒在我心口熊熊燃燒，我戲謔的態(tài)度，也逐漸冷厲下來。
    他拼盡全力，痛的齜牙咧嘴，卻還是抬起了胳膊，將嘴角那抹溢出的混合物擦拭干凈，隨后，他嘴角一扯，對我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可他的笑，對于我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嘲諷。
    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結(jié)束這個螻蟻的生命。
    好奇心卻驅(qū)使著我，想看看，他到底在笑什么，莫非他真的不怕死，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成？
    “笑什么？”我漠然的俯視著他。
    “呵呵呵，我笑你不會殺我，咳咳咳.....”金子獰笑一聲，笑聲伴隨著咳，在這午夜十分的墳地，是那般的瘆人。
    他的聲音已經(jīng)變了樣，不再是朝氣勃勃的青年小伙。
    更像一個被扼住了喉嚨的干癟老頭，凄涼且無畏。
    我不明白他哪來的自信，認(rèn)定我不會殺他。
    同時(shí)，更好奇他這份自信的來源。
    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邊，左手抓住敞開的棉服，用其擋住寒風(fēng)，右手滑動打火機(jī)的轉(zhuǎn)輪，將頭埋在敞開的棉服遮蓋下，將香煙點(diǎn)燃。
    深吸一口煙，我饒有興致的問道：“呵，說說看，我為什么不會殺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