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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寒冬早消失無蹤，大地?zé)òl(fā)盎然生機。
    只可惜，繁翠院經(jīng)過了半個月的低氣壓，依舊沒有恢復(fù)正常，柳側(cè)妃的情緒起伏頗大。
    諸仆了然，自明玉堂傳出喜訊之后，殿下便沒有再次踏入過繁翠院，雖說他準備巡察邊關(guān)諸事繁忙，但每隔幾日去看望一下顧側(cè)妃卻還是有的。
    自殿下離府后，繁翠院更是如一潭死水般，每日下仆們心下忐忑，躡手躡腳當差。
    這日晚膳后，柳側(cè)妃回到里屋，斜倚在榻上，接過小丫鬟奉上的茶盞，正要掀起碗蓋喝一口，不料她垂首間，卻見小丫鬟屏息而立，戰(zhàn)戰(zhàn)兢兢。
    柳側(cè)妃秀眉一蹙，隨手一摜，“噼啪”一聲響，茶盞粉碎，碎瓷濺了小丫鬟一身，她嬌喝一聲，道：“快滾！”
    那小丫鬟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嚇得臉色青白，連爬帶滾退往屋門。
    柳側(cè)妃一臉陰郁，哼了一聲，“不識好歹的東西。”
    金鵑撩起門簾子，與小丫鬟擦身而過，她瞥一眼地上的碎瓷茶水，不由得擰了擰眉心。
    自正月起，每天至少幾回，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個多月了。
    不過也好，這柳氏女若非這般眼光淺窄，怕也不會如現(xiàn)在一般好掌握。
    金鵑眉心松了下來，她進了門，朝榻上的柳側(cè)妃打個眼色。
    柳側(cè)妃一陣煩躁，但也不得不揮退屋里的丫鬟婆子，僅余畫眉金鵑兩婢。
    “這又是怎么了？消息前兩日不是剛傳過么？”她面色奇差，不耐煩道：“本妃已兩個多月沒見過殿下，該想的都想過一遍了，實在沒什么好說的。”
    柳側(cè)妃話罷，靈光一閃，她抬頭看向金鵑，急切道：“你們的人不是很厲害嗎？到殿下那頭敲敲邊鼓去，好讓殿下往繁翠院來。”
    金鵑嘴角微微一抽，道：“娘娘無需焦急，這次并不是讓你傳消息，而是另有要事。”
    對方回避的態(tài)度說明一切，柳側(cè)妃剛?cè)计鸬南Ｍ纾匦驴炕剀浰瑧袘械溃骸昂问拢俊?br/>     “太復(fù)雜的事，本妃是無能為力的。”她面無表情說道。
    金鵑不以為忤，笑了笑，直接道：“請娘娘找個借口，往前殿而去。”
    此話一落，柳側(cè)妃漫不經(jīng)心的姿態(tài)端不住了，她立即瞪大眼，繃緊身子坐直，失聲道：“你說什么？”
    秦王規(guī)矩很嚴，王府前后界限分明，不要說如今了，便是柳側(cè)妃最得寵時，她也沒到過前頭。
    面對柳側(cè)妃的瞠目結(jié)舌，金鵑卻不緊不慢，道：“你過不去了不要緊，只需要制造些混亂便可。”
    柳側(cè)妃神色有幾分狐疑，她上下打量金鵑幾眼，眉心緊蹙，道：“你們意欲何為？”
    “娘娘此言差矣，”金鵑微笑，不疾不徐道：“不是你們，而是我們。”
    “娘娘大概忘了，您與我們是一起的。”金鵑笑容一斂，神色認真嚴肅，話語有不容抗拒之意。
    柳側(cè)妃垂目，沉默不語。
    “娘娘，”金鵑卻沒有停下，她淡淡道：“事不宜遲，請罷。”
    話罷，她便直接出門，命人給備下軟轎，說主子要出門。
    下邊人效率很高，很快軟轎便備好了，不論柳側(cè)妃作何感想，她都坐上了軟轎，往前殿去了。
    金鵑并沒有跟上去，目送柳側(cè)妃軟轎出了院門后，便立即折返。
    柳側(cè)妃就這么往前殿而去，想當然的，她連后宅都沒能出去，在連接后宅與中殿的內(nèi)儀門處，一行人便被人截下了，守門的太監(jiān)婆子鐵面無私，半步不肯退讓。
    來回扯皮后，柳側(cè)妃大怒，繁翠院的下仆與守門人糾纏了一番，直接驚動王府護衛(wèi)。
    這些護衛(wèi)也不多說，直接拋出一句，“殿下早有令，閑雜人等不得擅闖前殿、中殿，若有違者，殺無赦。”
    護衛(wèi)當然不會殺柳側(cè)妃，但繁翠院的下仆若敢再來，就不是開玩笑的。
    諸仆噤若寒蟬，無人敢向前，柳側(cè)妃也算制造混亂成功了，于是她吩咐打道回府，一行人灰溜溜地回去了。
    進了繁翠院，柳側(cè)妃不等軟轎停穩(wěn)，便直接撩起轎簾下去了，她黑著臉沖進正房，不想一抬頭，又見金鵑立在前頭。
    “娘娘請。”金鵑面帶微笑，撩起里屋門簾示意。
    柳側(cè)妃面色陰沉，領(lǐng)著畫眉進了屋，她恨恨看向緊跟進房的金鵑，道：“還有何事？”
    “娘娘無須煩躁，”金鵑笑了笑，說：“還有一事，若娘娘辦妥，日后便無需再勞煩娘娘動手。”
    她行至柳側(cè)妃身前，繼續(xù)道：“那便是……”
    金鵑面有篤定之意，不緊不慢開口，只可惜她話未說完，聲音卻被迫中道而止，在安靜的室內(nèi)，尤顯突兀。
    只見柳側(cè)妃閃電般抬起左臂，飛速在金鵑頸側(cè)一劈，力道看似輕柔實則卻重若千斤，輕輕“啪”一肉擊聲響起，她順利正中目標。
    剎那間的變化，如迅雷不及掩耳，讓人驟不及防，金鵑瞬間便倒下，她雙目陡然大睜，滿臉不敢置信，死死盯著面前的柳側(cè)妃。
    只可惜，對方動作快準狠，金鵑失了先機，已無招架之力，眼眸一閉，便昏迷了過去，她的身子直直倒下，往身邊高腳香幾上的汝窯美人觚砸了過去。
    一直侍立在屋內(nèi)的小丫鬟畫眉，在柳側(cè)妃剛抬手時便動了，她腳步快速挪移，在金鵑要砸到美人觚之前，將其接住。
    畫眉表情冷冷，一掃平時不設(shè)城府的直率模樣，動作干脆利落，她接住金鵑后并未停下，而是直接將手上人往另一側(cè)一拋。
    金鵑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不過由于地上鋪有厚厚一層氈毯，因此只發(fā)出了悶悶一聲響，并無太大動靜。
    柳側(cè)妃垂目，淡淡看向地上之人，濃妝艷抹的面龐上，昔日妖艷嫵媚的神情已一掃而空，頗有幾分肅然冷冽，與平日竟判若兩人。
    此刻屋內(nèi)并未燃起燭火，夕陽的余暉落在窗欞子上，微微黃光映照在她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下，有兩小片陰影，柳側(cè)妃此刻神情格外冷酷。
    柳側(cè)妃挑唇，笑意卻毫無溫度，哼了一聲，隨意一腳狠狠踢在金鵑身上。
    她裝傻充愣近一年，在金鵑面前委曲求全這么久，今兒終于不用忍了。
    柳側(cè)妃憤憤不平，又踢了金鵑一腳，若非將這人殺死后不好處理，唯恐影響其他，她不介意馬上結(jié)果了對方。
    旁邊的畫眉見了，眉心一蹙，說道：“六姐，快些辦事吧，任務(wù)要緊，遲則唯恐有變。”
    被稱為“六姐”的柳側(cè)妃聽了，也不敢再耽擱，她蹲下身子，與畫眉一同搜金鵑的身。
    很快，二人在金鵑身上搜到一張極薄的絹布，折疊得極小，被對方密密收在最貼身處。
    畫眉大喜，道：“消息果然沒錯，越王那邊正要動手。”
    “方才混亂時，他們應(yīng)該開始行動了，”柳側(cè)妃贊同點頭，道“他們的目標與我等應(yīng)是一致，如今正好借了對方的力量，想必更易成事。”
    她笑道：“事成之后，咱們正好回京城，這什勞子側(cè)妃小姐，我也是當夠了。”
    畫眉欣然稱是。
    原來，眼前的“柳側(cè)妃”，卻并非真正的柳大小姐，她真實身份乃是太子親自培養(yǎng)的心腹探子之一，賜婚前，便已潛伏在柳家，借助越王張貴妃妃之力，順利進了秦王府，一邊敷衍越王方，一邊暗暗聯(lián)系己方人馬，悄悄籌謀算計。
    真正的柳大小姐，早已一命歸陰。
    柳父當年在靖海伯手下當門客時，原配便沒了，留下一個女兒。沒多久后，柳父便時來運轉(zhuǎn)，被主公選中，由于要消失一年準備各方面事宜，他便將女兒放在小莊子上，讓奶娘照顧。
    柳父好運不止一樁，他中了進士授官后，因處事圓滑，頗得上峰欣賞，上峰就將一個庶女許配給他做填房。
    這繼室頗為厲害，而柳父又看中對方娘家，于是，柳大小姐便一直不得歸家，只能養(yǎng)在莊子上。
    柳父偶爾會去看看她，不過時日長了，這頻率越低，柳小姐有時長達一年，也不能得見父親一面。
    這樣的成長環(huán)境，直接導(dǎo)致柳大小姐性格偏弱，看見父親也不敢抬頭，父女之間無話可說。
    本來，柳小姐長大后，選一個憨厚夫婿，也不是不能過好。只可惜，恰在這時，越王打算往秦王府放人，于是，靖海伯在合適的心腹家中仔細篩選過一遍后，她竟是被挑中了。
    是以，柳父打算接女兒回家，準備參加選秀。
    事情到這里遠未結(jié)束。
    此事進行期間，卻太子偶然獲悉，他同時知道的，還有靖海伯安排柳父為官之事，他大喜，立即便安排了兩個計劃。
    其一，便是將消息有意無意間，透露出去。
    太子知道趙文煊在皇宮中肯定放有探子，這個消息涉及越王黨機密，對東宮尤為重要，他一邊暗暗地籌備行動，另一邊卻借機試探趙文煊的心意，看他是否心向東宮。
    后來，趙文煊雖沒摻和，但卻立即將消息遞過來，太子還算滿意。
    其二，便是在柳小姐身上做文章了。
    太子查清了柳家父女的糾葛后，剛好手底下又有一個形貌肖似柳小姐、年齡又相仿的女探子，在柳父派人接女兒之前，他命人設(shè)法將人替換下來，用女探子頂替了柳小姐。
    這女探子頗有能耐，加上莊子上的下仆散漫，她順利潛伏下來了。
    從莊子回到柳家，“柳小姐”僅帶了一個丫鬟，這個便是“畫眉”了。
    選秀過后，借著張貴妃越王之力，兩探子潛伏進了秦王府。
    由不得父親歡心的女兒，到備受寵愛的親王側(cè)妃，“柳側(cè)妃”一朝得志，從懦弱不安轉(zhuǎn)變?yōu)榘响鑿垞P，她將一個胸大無腦的女人演繹得無懈可擊，比之梨園戲子，還要更勝一籌。
    在潛伏期間，柳側(cè)妃二人早接到了新任務(wù)，這任務(wù)恰好與金鵑等人如出一轍，于是，今日時機恰當，她們便利落放倒了對方。
    畫眉展開從金鵑身上搜出的薄絹，上面赫然竟是大興王府的地形圖。
    不過，這地形圖并不完整，除了后宅較仔細外，中殿前殿只畫了很少的一部分，關(guān)鍵地方如趙文煊的外書房、寢殿等位置，更籠統(tǒng)只有一個空白的圈。
    柳側(cè)妃伸手入懷，掏出一幅類似的薄絹地形圖，展開，畫眉比對兩者差異的地方，將缺少的位置一一加上去。
    從金鵑身上搜出的地形圖，是越王方探子努力的結(jié)果，而畫眉兩人手頭上的，卻是太子勢力所得，如今兩者相結(jié)合，則是目前二人所能得到最詳盡的。
    畫眉匆匆畫好，柳側(cè)妃推開窗欞子，探頭一看，回身道：“如今月黑星疏，正是時候，我們馬上動身。”
    秦王巡察邊關(guān)，帶走大批人馬，而越王一方今夜行動，她們正好乘機而入。沒有比現(xiàn)今更合適的時候了，若是耽擱些時日，待秦王折返，那任務(wù)誓必寸步難行。
    畫眉聞言，立即點頭，這話她很是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