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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從懸掛花燈的彩棚處，有一條路直通更衣的宮室，兩邊密密懸掛了彩燈，夜色中分外分明，只要不是刻意，絕對走岔道。
    正如趙文煊所言，皇宮之中安全無虞，因此，這條道上并無宮人太監(jiān)侍立。花燈延綿不絕，如今天干物燥，更多的人手投放在看守?zé)艋鸱矫嫒チ恕?br/>     也是如此，顧云嬿等一干東宮嬪妃才能爭執(zhí)了小半時(shí)辰，依舊無人問津。
    當(dāng)然，這并不代表無人碰見，只不過，多管閑事的人很難在皇宮活下來，官宦勛貴女眷更懂得明哲保身，就好比顧云錦以及身邊陸續(xù)停下腳步的一干人。
    直到事件進(jìn)一步發(fā)酵，某位良娣疑似小產(chǎn)，大家更是避走唯恐不及。
    顧云錦側(cè)耳這片刻功夫，再抬首時(shí)，身伴諸人已經(jīng)急急跟著那少女娘倆身后，往一旁繞道去了。
    “碧桃，咱們也走罷。”顧云錦當(dāng)即立斷，馬上舉步跟上去。
    她一提裙擺，領(lǐng)著碧桃，往回走了一段，進(jìn)了方才諸人走的那條甬道。
    顧云錦留宮住宿時(shí)，也一同放過幾次風(fēng)，剛好是在這段范圍，她還記得附近的幾條大小道路，不過，為防出岔子，她讓別人先走，并選擇了大家走過的那條路。
    如此，就基本沒有差錯(cuò)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顧云錦覺得，這回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了。
    遇到這等事關(guān)太子子嗣的大事，眾位官眷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平日形象俱已不顧，提起裙擺，在曲折迂回的甬道上一路急跑，匆匆往彩棚那邊去了。
    顧云錦主仆二人轉(zhuǎn)入甬道時(shí)，前頭走在最后那位，身影都消失在高大茂密的花木林中。
    主仆二人自急急跟上，只可惜，剛走到一個(gè)十字岔路時(shí)，她們腳步不停，正要穿行而過前，左側(cè)忽然傳來一道女聲。
    “我不要這樣！”
    這女聲清冷，聽著應(yīng)是年輕女子所有，她此時(shí)情緒應(yīng)有劇烈波動(dòng)，讓她的聲音帶上了痛苦以及隱忍，雖努力壓低聲音，但依舊難以掩飾。
    “你噤聲！”緊接著，一年輕男子聲音響起，他把聲音壓得極低，隱隱帶有怒意，說：“你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嗎？”
    兩個(gè)聲音突兀而起，且距離路口很近，顧云錦聽得頗為清楚，她忙急急剎住腳步，并拽住碧桃的胳膊。
    她心中大嘆倒霉，怎么今晚盡是碰上這等破事。
    顧云錦抬目，往前頭的頗開闊的路口望去，這兩男女大概剛到，前面的官眷們已順利早走了個(gè)沒影，她若能再早幾個(gè)呼吸，估計(jì)也一樣可以。
    不過，事情沒有如果，此刻她若接著走，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太大了，顧云錦只得拽著碧桃，主仆二人躡手躡腳地靠在花木邊上，盡量少存在感。
    看來這條路不能走了，再繞道吧。
    年輕男女夤夜背著人聚在一塊，左右脫不開那檔子破事，而膽敢在皇宮中談情說愛的，那二人身份絕對不會(huì)簡單，顧云錦可不敢冒險(xiǎn)往前撞。
    正當(dāng)她與碧桃小心翼翼地挪動(dòng)腳步，準(zhǔn)備往回走時(shí)，那邊廂一男一女的聲音繼續(xù)響起。
    那女子似是心神俱傷，哀泣道：“不，不，我從不愿當(dāng)這什勞子秦王妃，是父親祖父挾母親脅迫我的，我，我……”
    她聲音痛苦萬分。
    只不過，這話語落在驟不及防的顧云錦耳朵里，卻猶如一記重錘，讓她目眩眼花，頭腦轟鳴。
    不是吧？
    顧云錦下不覺回頭與碧桃對視了一眼，二人目中皆巨驚難掩，只不過，她心里卻知道是真的，因?yàn)樗堰@女聲給認(rèn)出來了。
    這女子就是章芷瑩。
    初選復(fù)選期間，顧云錦聽過對方說過幾句話，章芷瑩的聲音很特別，聽著格外冷清孤高，與她的人一樣。
    顧云錦與對方不熟，方才一時(shí)沒想起來，但章芷瑩一句“秦王妃”，卻讓她迅速把兩者串聯(lián)在一起。
    章芷瑩的聲音就在左邊不太遠(yuǎn)的地方傳來，顧云錦的心怦怦地跳著，她下意識(shí)側(cè)頭，往那邊看去。
    今日正是中秋佳節(jié)，天清氣朗，一輪圓月高懸天際，皎潔的月華披撒而下，哪怕這位置沒有燈火，也能不遠(yuǎn)的景色看得較為清楚。
    甬道兩旁是人高的茂密花木，后面就是草地以及低矮花株，舉目望去，能無障礙看到二三十步外的一處亭子。
    那亭子玲瓏別致，修筑可謂匠心獨(dú)運(yùn)，只可惜顧云錦沒注意到它，她的目光已被涼亭后面的一對男女吸引住了。
    花木枝葉間有縫隙，驟眼望去，顧云錦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正小心挪移的腳步也剎住了。
    女子是章芷瑩不錯(cuò)，但她面前那年青男子卻一身明黃色繡團(tuán)龍紋袍子，即便是夜色昏暗，卻依舊十分醒目。
    顧云錦瞳仁一縮，心中驚駭萬分，本朝能穿上一身明黃錦袍的唯有二人，一人便是當(dāng)今天子，另一人則是東宮太子。
    顧云錦見過今上，能認(rèn)得出來，且建德帝今年快六十了，便是保養(yǎng)得宜，看著也有四十余歲了，而眼前這年青男子卻膚色白凈，相貌清雋，看著不過二十出頭。
    男子身份呼之欲出。
    顧云錦心中驚濤駭浪翻涌，圣旨一下，章芷瑩名分已定，這里不是現(xiàn)代，他們身在皇家而非老百姓家，豈能容得下這等背德之事。
    在皇家，這絕對是驚天大丑聞。
    顧云錦無意中撞破了這個(gè)隱秘，震驚之下，提著裙擺的纖手也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不提二人怎么這般莽撞，竟在這毗鄰中秋宴的宮道上相會(huì)，單說顧云錦這邊，她一眼瞥過去后，巨驚同時(shí)，卻是已經(jīng)馬上意識(shí)到，此地不宜久留。
    遲則唯恐生變，她定了定神，忙繼續(xù)小心挪動(dòng)腳步，欲轉(zhuǎn)過身子，盡快往來路而去。
    正在這時(shí)，卻有一只大手從后面伸過來，悄無聲息地，突兀握住她的纖手。
    那大手掌心灼熱，顧云錦的心卻當(dāng)即咯噔一下，她大駭，美眸倏地睜圓，一聲驚呼險(xiǎn)些脫口而出。
    幸好她理智仍在，憶起當(dāng)前境況，又堪堪吞下。
    不知何時(shí)，竟有一人無聲站在她身后，他方才握住顧云錦小手同時(shí)，寬闊的懷抱自背后貼近，另一條手臂環(huán)住她的纖腰，將她虛虛擁抱在懷中。
    那人大手接著抬起，在顧云錦咽下驚叫之前，便輕輕掩上她的粉唇。
    顧云錦驚駭不過一瞬，隨即，便被接踵而來的熟悉男性氣息包圍住，她還察覺到，腕上那修長大手的溫度亦一如往昔。
    來人正是趙文煊。
    她那顆剛提到嗓子眼的心，方瞬間回到原地。
    不過這么一驚一乍后，顧云錦覺得有些虛脫，手腳發(fā)軟，男人擁抱著她，她也就虛依在他懷中。
    顧云錦忍不住仰頭，嗔怒瞪了他一眼，剛才那一驚頗為厲害，不帶這么嚇人的。
    月光下，她額際一層薄汗，實(shí)是被嚇出來的，趙文煊抬手，輕柔替她抹干凈，將她擁抱在懷里，安撫輕拍了拍，便抬首目視前方。
    顧云錦沒有其他動(dòng)作，她知道一旦趙文煊發(fā)現(xiàn)此事，日后章芷瑩處境恐怕不妙，只不過，她既無法阻止，也沒任何立場與閑心阻止。
    況且，那二人糾纏不休，聲音猶在耳邊不曾間斷，趙文煊更熟悉對方，他大概不用看，就能知道這兩人身份。
    顧云錦安靜倚在男人懷中，心中一片平靜，既不焦急，也沒舒暢，只是尋常。
    世俗對女子頗不友善，她如此，章芷瑩如此，大家皆如此，只是活在當(dāng)下，誰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jià)。
    趙文煊比顧云錦高出一個(gè)頭，他眼前，枝葉正好有一處縫隙，不必抬手，便能看清小亭旁的二人。
    那邊廂，糾纏仍在繼續(xù)。
    “太子哥哥。”
    章芷瑩雙眸含淚，目光含哀帶怨，面上早全無平日的清冷孤傲，她跟著太子來到隱蔽處，剛站定，她哽咽著又道：“太子哥哥，我不想當(dāng)這秦王妃的。”
    她哀傷搖頭，清淚滿溢，她抽噎兩下，突仰首看向太子，眸中溢滿希冀之色，“太子哥哥，你不是說過，日后要迎我進(jìn)東宮的嗎？”
    “我也不和太子妃爭名分，這終究也是不成么？”說到此處，章芷瑩眸中淚水再難抑制，紛紛而下。
    圣旨已下，生在公侯府邸的她，其實(shí)對情況并非一無所知，只是多年情思如何輕易能斷，她到底意難平。
    章芷瑩是慶國公府嫡女，幼時(shí)常隨長輩進(jìn)宮拜見皇后，自然也少不了與太子秦王碰面。
    秦王就藩很早，章芷瑩不過十歲，他便往封地去了。
    不過章芷瑩也沒在意，相較起外表英武的秦王，太子清雋俊秀的相貌，以及更高貴的身份，吸引住她的全部目光。
    這般長久以往，一刻日漸成長的少女心，便系于彼身。
    太子比章芷瑩大了近十歲，小表妹情竇初開時(shí)，他已經(jīng)御女無數(shù)，對女子情意可謂了如指掌，對方的心思，他一眼便知。
    其時(shí)，章皇后曾經(jīng)透過口風(fēng)，說日后便讓章芷瑩進(jìn)皇家。
    慶國公府是皇后母家，這個(gè)進(jìn)皇家，意思其實(shí)很明顯，太子對于小表妹情誼，心中便欣然接受了。
    這幾年間，太子言行態(tài)度，已算正面回應(yīng)了小表妹，章芷瑩日后進(jìn)東宮，已是二人沒說出口的默契。
    不過，時(shí)下男女大防依舊有，兩人行為不算出格，皇后亦只以為表兄妹間熟悉些，也是有的，從來沒發(fā)現(xiàn)不妥過，更別提分開兩人。
    這般，到了事情提上日程之際，章芷瑩懵了，傷心欲絕之余，仍不忘拼盡全力掙扎一番。
    只不過，這也僅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太子全無配合之意。
    “你先放手。”
    他聽了章芷瑩的話，只覺煩躁萬分，拽了拽被對方緊緊抓住的袖擺，她拉得死緊，竟無法掙脫。
    太子也不敢太過強(qiáng)硬，此處臨近中秋宴場地，那邊聚集了整個(gè)京城過半中上層人物，萬一章芷瑩失控吵鬧，被人知悉此事，他便百口難辯。
    太子自覺頗冤，老實(shí)說，章芷瑩貌美，又是親表妹，親情以及男女之情相加，他以往對其確實(shí)很是疼憐惜。
    只不過，從前諸般行為，全因他以為皇后已默認(rèn)此事，一旦知悉真相后，他行為思想立即撕擼清楚了其中干系，再無任何不妥想法及行為。
    他對章芷瑩只有好感，并無山高海深的感情，美人多的是，太子怎么也不可能窺視親弟弟的妻妾，若是一個(gè)不妥，他這儲(chǔ)君之位怕也坐不穩(wěn)了。
    想到儲(chǔ)君之位，太子不免想到越王，他心中立即陰郁萬分，如今趙文煊的支持已倍顯重要，他籠絡(luò)兄弟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再與章芷瑩夾雜不清。
    太子出身尊貴，能讓他忍讓的人極少，他一怒之下，沉著臉，壓低聲音喝道：“好了，給孤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