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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四章
    趙文煊腳下不停，步履穩(wěn)健，很快轉(zhuǎn)到一處小側(cè)殿。
    皇后昏闕過去，便被抬到此處。
    相較起正殿悲哭聲不斷，不停有人進進出出，這地方實在冷清太多。
    趙文煊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廊下，讓本已心中惶惶的守門宮人大吃一驚，愣了愣后，忙手忙腳亂行禮。
    他視而不見，只大步邁過門檻。
    “殿下，殿下請留步。”
    秦王一言不發(fā)，抬腳便進，讓守門宮人驚詫，她慌忙上前阻止，急道：“殿下請容奴婢入內(nèi)通稟。”
    廖榮抬起一臂，直接攔住宮人動作，他一蹙眉，“殿下腳步，豈容你等干涉。”
    “可是……”
    這么糾纏間片刻功夫，趙文煊已直接進了內(nèi)殿，他的到來讓所有人驚詫。
    趙文煊掃了殿內(nèi)一眼，淡淡道：“都退下。”
    皇后被抬過來后，太醫(yī)也跟上前診治了，剛剛方讓她有醒轉(zhuǎn)跡象。
    他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秦王明顯來者不善，他抹了抹額上冷汗，連藥方也沒開，忙腳底抹油溜了。
    侍立在一旁白露垂下眼瞼，她知道，最后的時刻要來臨了，因此她一言不發(fā)，靜靜跟著太醫(yī)后面退下。
    白露是大宮女之首，其他宮人一貫以她馬首是瞻，如今雖不知內(nèi)情，但心生怯意之下，俱相視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趙文煊短短一句話，竟直接讓皇后身邊清了場。
    剛睜眼的皇后正見這一幕，又驚又怒，她費力坐起，死死盯著趙文煊，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通了一事。
    “白露是你的人！”皇后胸前劇烈起伏，目光怨毒。
    唯有這緣故，方才一幕才能解釋清楚，想起她平日對白露的信任，皇后氣恨之余，又深深忌憚。
    慶國公背叛一事，她當(dāng)然沒有忘記，那么章今籌叛離東宮后，所投靠之處，除了眼前表情冷峻的青年以外，再第二人。
    父親臨陣倒戈，讓她母子僅有的勝算化為虛無，即便太子已馬不停蹄趕回正殿，主持喪儀，亦徒勞無功。
    能贊譽他的，做不了主；做的了主，不會在意這點子孝子表現(xiàn)。
    皇后即便不愿意接受，其實心里也明白很，東宮大勢已去，她母子二人即將被碾落成泥。
    越王不會讓皇后母子好過，而秦王，觀這一照面的表現(xiàn)，估計也很懸。
    其實，現(xiàn)在是趙文煊脫離東宮后，二人的首次見面，皇后本不是胸襟開闊之人，如今新仇添上舊恨，她表情扭曲，配上她瘦得脫型的臉，很有幾分猙獰之感。
    她一副恨不得撲過來的模樣，趙文煊卻沒有馬上說話，他一拂衣袖，坐在正對床榻的太師椅上，抬眸打量榻上之人。
    面前婦人瘦骨嶙峋，雖衣裳華貴，但已不良于行，她神色扭曲，是人卻更似鬼，趙文煊微微勾起薄唇，細細欣賞仇人極不堪的一面。
    他這般打量片刻，皇后怒極，在她要爆發(fā)之前，趙文煊淡淡說了一句話，“皇后前幾月病臥在床，感覺如何？”
    皇后一愣，她不是笨人，對方言下之意馬上領(lǐng)會，“你，原來是你！”
    她年歲不小了，多年來殫精竭慮，去年冬天又特別寒冷，因此病后并不覺得有異，但如今一經(jīng)提起，種種疑惑之處便浮上心頭。
    皇后身體一貫不錯，就算偶有小病，也幾日便愈，她從來沒有嘗試過病臥數(shù)月。
    這一切原來都是有人幕后指使，皇后呸了一口，恨道：“你竟敢暗害本宮。”
    算算時間，趙文煊自立門戶后，便立即對她動手，且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勾連白露多時，只不過在等待時機罷了。
    若皇后能走動，恐怕她會撲上去，可惜不能，她余光瞥見榻前小幾上一小鼎，撿起便朝對面狠狠一擲。
    黃銅鑄造的小鼎沉甸甸的，來勢兇猛，直擊趙文煊面門，他卻不放在眼內(nèi)，抬手隨意一撥，小鼎便轉(zhuǎn)了個方向，砰一聲重重砸在墻壁上。
    “暗害？”趙文煊諷刺一笑，“西南奇毒這等厲害藥物，也不過皇后娘娘手上，才僅存些許，本王不過完璧歸趙罷了。”
    西南奇毒這個名詞，讓皇后渾身一震，她目光微微閃爍，隨后又恢復(fù)原狀，冷哼一聲，她昂首道：“本宮養(yǎng)你多年，不想?yún)s養(yǎng)出了個狼心狗肺之人，本宮真后悔當(dāng)初沒加重藥量。”
    是的，皇后是真心后悔，她目光怨毒，“或許，本宮在你幼時，便不該留下你這個小崽子。”
    趙文煊冷笑一聲，何謂顛倒是非和黑白，皇后如今表現(xiàn)淋漓盡致，不過他時間有限，今日卻不是來跟她辯論的。
    “若非你這蛇蝎婦人毒害本王母妃，本王自可承歡母妃膝下，何用你養(yǎng)？”他黑眸厲光一閃。
    趙文煊的話，完全出乎皇后所預(yù)料，她從沒想過，這養(yǎng)子居然厲害如斯，連當(dāng)年這樁隱秘事也翻了出來。
    “你！你……”皇后色厲內(nèi)荏，“本宮不知你說什么，憑空捏造事實，也想本宮蒙冤受屈？”
    “岑嬤嬤供述之言，想必不會有假。”
    趙文煊站起，緩緩上前兩步，居高臨下看著一臉驚駭?shù)幕屎螅欠乔郏缬卸ㄕ摚诵胁⒎菫閷|(zhì)而來。
    醞釀得差不多了，他便淡淡道：“本王誓必以仇人母子之血，來祭奠母妃在天之靈。”
    趙文煊冷冷瞥了一眼榻上皇后，面上有一絲鄙夷，“慶國公府百年世家，不想?yún)s出了一個謀殺手足的蛇蝎婦人。”
    他眸光閃過一抹厲光，聲音雖不高，但一字一句十分堅定，話罷直接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沒有人能懷疑趙文煊為母報仇的決心，皇后也不能。
    她又驚又俱，若趙文煊成功登頂，恐怕等待她母子二人的便是絕境。
    皇后在宮闈浮沉數(shù)十載，見過太多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她更知道，外邊臣民所看到的，必然是勝利者希望他們看到的。
    難道她們母子要落得這般凄慘的結(jié)局？
    “你站住！”
    皇后一個激動之下，竟從榻上滾落下來，咚一聲砸在地面上，疼痛讓她面目扭曲，不過她不忘尖聲疾呼，“你不想知道毒害你母妃的主謀嗎？”
    趙文煊倏地頓住腳步，薄唇緊抿，他知道，他一心想要知道的真相，就在眼前。
    皇后盯著他的背影，呵呵笑著，“當(dāng)年我不過進宮數(shù)年，如何有能耐悄無聲息毒害淑妃？進宮前我亦不過一閨閣千金，又如何能取得那般厲害毒物？”
    她聲音嘶啞，笑得頗為滲人，“這一切，都離不開你那好外祖父。”
    當(dāng)年，確實如皇后所說，她一個養(yǎng)于深閨的千金，又剛進宮數(shù)年，要想做出如此大事，根本不可能。
    頭一個，章家在太醫(yī)院有心腹太醫(yī)，那這個心腹太醫(yī)，是皇后能輕易威逼利誘得了的嗎？
    絕不可能，當(dāng)年的皇后，自己尚且倚仗著慶國公府，半如何有足夠的權(quán)勢威逼，又如何能有足夠大的利益誘惑對方呢？
    這一切，少不了她的父親章今籌。
    當(dāng)年元后薨了，建德帝有立章家女為后的意思，可惜又覺得章家榮寵太過，會后患無窮。
    當(dāng)時皇后膝下有皇長子，距東宮不過一步之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野心勃勃的章今籌如何肯錯過？
    皇后秘密傳信回慶國公府時，其實章今籌已早一步得到消息，并已作出決斷。
    他毫不猶豫舍棄了小女兒。
    皇后能收買太醫(yī)換藥，是章今籌早已示意的；事前一切人手配合，也是他安排的；事后抹平痕跡，還是他親自吩咐下去的。
    至于此事關(guān)鍵西南奇毒，便是章今籌在那個時候，秘密送到皇后手里的。
    沒錯，西南奇毒的最初主人，便是章今籌。
    這是慶國公府一個門客所獻，這門客是個落魄藥師，機緣巧合得了這毒，他視若珍寶，若非后來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他也不會獻于慶國公，以求庇護。
    當(dāng)然，這藥師后來也死了，章今籌弄清此藥效果，又得知不可復(fù)制后，便立即命人滅了口。
    這西南奇毒，章淑妃用得不多，剩下那些，皇后也沒還回去，后來還用在了趙文煊身上。
    這毒雖毫無痕跡，但了解過藥效的人，很容易便有所猜測。
    當(dāng)初趙文煊“大病”，章今籌不是沒有察覺的，皇后的謀算，也很容易推斷，不過，其時慶國公府正全力扶持東宮，他便默認了。
    甚至到了年前，皇后連續(xù)并病臥數(shù)月，再結(jié)合趙文煊安然無恙，章今籌也隱有揣測。
    不過他想著，若是如此便再好不過，祖孫二人各顯能耐，章今籌的籌謀便更容易成功。
    前面大半部分，皇后知無不言，章今籌背叛了她母子二人，早暗暗倒向秦王，她本心胸狹隘，怎可能讓對方好過，便是死，她也得拉著對方墊背。
    至于最后那一截子，趙文煊能猜出來，他目光冰涼如水，好一個外祖父！好一個慶國公！
    趙文煊緩緩轉(zhuǎn)身，垂眸睨了勉強坐起在地上的皇后一眼，微微挑唇，笑意有說不出的諷刺，“外祖父自幼疼愛本王，并不是你這蛇蝎毒婦能隨意污蔑的。”
    他仿若全然不信，扔下一句話，就要再次轉(zhuǎn)身。
    “哈哈哈哈哈哈，污蔑？”皇后嘶啞的笑聲如被砂礫碾過般，刺得人耳朵生疼。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那狠心虛偽的父親，能欺騙很多人。
    皇后笑得眼淚都下來了，不過，她可不會讓章今籌順心如意，背叛她母子二人，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喝道：“你站住！”
    皇后一邊說著，一邊反手，從發(fā)髻上拔下一根沉甸甸的鳳簪。
    這鳳簪嵌了紅寶，沉甸甸的，是皇后多年來最愛的一支，鮮少換下，此時她一手捏著簪頭，一手啟動了某處機括，整根金簪竟自簪頭處整齊斷開。
    這簪身比尋常金簪粗了不少，原來內(nèi)有乾坤，皇后從里頭抽出一卷紙箋，這紙箋卷得十分結(jié)實，攤了開來，竟有三張信箋。
    她放聲笑著，將信箋揚手擲向趙文煊，“你仔細看看，好好看清楚，這就是你的好外祖父！”
    趙文煊抬手，一把抄起三張信箋，這次偏殿之行，目的終于達到了。
    他展開信箋，垂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