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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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側(cè)妃娘娘,我家這閨女是個好的,不若留下來,也好給娘娘做個伴兒。”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就連原來那一撮隱有別樣心思的貴婦人們,也極為詫異。
她們家固然有些小心思,但也僅限于帶些僥幸心理淺探一下罷了,同是女人,誰不知事不可為,也就是家里男人不肯放過任何機而已。
時下大多數(shù)男人,都認為妻妾一家親,是可以完成的任務,而女人們則嗤之以鼻。
方才還有些喧鬧的大殿,立即雅雀無聲,不論遠近女賓,紛紛為之側(cè)目,偏說話的人毫無所覺。
顧云錦蹙眉,聞聲望去,見有一個身穿石青色錦緞衣裳的中年婦人,正拉著個十五六歲的粉衣少女,顛顛兒越過桌案,往主位行來。
宴席是分餐制的,中間是舞姬翩翩起舞的地方,一側(cè)殿門,一側(cè)主位,左右則是賓客們的坐席,地位尊者位置靠前,而越往后面,家里官爵越低。
中年婦人的位置雖在左下首,但卻在靠墻面的最后方,明顯身份不顯,她如今正拽著粉衣少女,越過一排排案桌,無視遠近驚詫莫名的目光,往顧云錦方向而來。
婦人發(fā)髻戴了沉甸甸的赤金頭面,正一臉諂媚熱絡的笑意,她手里拽著的少女低低埋著頭,顧云錦一眼瞥去,只看見對方的發(fā)頂。
顧云錦收了臉上微笑,美眸閃過一抹不悅,觀這人的打扮行徑,位置座次,必然是個無底蘊的暴發(fā)官眷,大約進京也沒多久,勛貴官宦之家的行事規(guī)矩一概不懂,才在人前獻丑。
好好一個待嫁少女,要送進王府后宅來“配伴”她,這心思昭然若揭,雖對方這舉動成功可能性為零,但顧云錦仍舊相當不喜。
偏那中年婦人猶自不覺,仍興沖沖地往前來,接著又說:“我這女兒乖巧得很,娘娘有了身子,她正好陪娘娘解解悶兒。”
這婦人的步伐與她的話語一般不間斷,只是沒能接近主位,便被兩個敦實的婆子攔了下來,金桔緩緩步下,不緊不慢地道:“夫人請止步,莫要沖撞了我家娘娘。”
金桔語調(diào)如常,只是聲音較平日冷了許多。
婦人愣了愣,須臾,才湊趣笑道:“這京城怎地這般多規(guī)矩,我從前在銅仁并非如此。”
顧云錦猜得沒錯,這婦人確實算個爆發(fā)戶,夫婿姓鄧,原是西南一軍事要塞銅仁的守將,去年高升入京,她是平生頭一回踏出西南,鄧家在京城又無親眷,諸般禮儀規(guī)矩無人教導,短短一年時間,已經(jīng)出了不少洋相。
鄧夫人雖不聰明,但也不是傻的,對自己鬧笑話當然能察覺,因此她近來盡量少說話多吃飯,觀察旁人言行,好學習一二。
策略是對的,只是執(zhí)行起來也有困難,她性格大咧咧,又在民風開放的西南生活半輩子,積習難改,有時腦子一熱,便固態(tài)萌發(fā)。
譬如這次。
銅仁是西南軍事要塞,但由于地勢險要,所居老百姓少些,軍眷占了半數(shù),加上西南民風開放,當眾談論兒女婚嫁之事常有之,她竟一急之下,在大殿上便拉著女兒的手,樂滋滋地推薦起來了。
鄧夫人一貫自傲愛女,認為尋常武官般配不上,一直尋思要找個極好的,前段時間,她一直聽夫婿夸贊秦王文韜武略,乃人中之龍,心中便暗暗記下了。
其實,她夫婿表面粗豪,實則心思細膩,否則也不可能從西南脫穎而出,這薦女兒之事,他完全沒這想法,鄧夫人完全是自個拿的主意,夫婿女兒一概不知。
只不過,這鄧家姑娘如今俏面泛粉,不勝嬌羞,站在母親身后,不忘偷偷抬眼打量上首,顯然是很樂意的。
顧云錦正垂眸看著這母女二人,這鄧姑娘一抬眼,兩人視線剛好碰個正著,對方如何想不得而知,反正她極度不喜。
云英未嫁的嬌俏少女,正一臉嬌羞期待,在覬覦她的枕邊人,誰能高興。
既然對方不要臉皮,就不要怪她出手反擊了。
“陪伴我?”顧云錦一笑,目光有些玩味。
鄧夫人忙把女兒往前推了推,討好地附和道:“對,對。我這女兒能歌善舞,性子又老實,正好能陪娘娘解悶兒。”
此言一出,大殿中立即傳出低低笑聲,各家夫人掩嘴嗤笑,把女兒比作舞女姬人的,恐怕全京城僅此一家了。
諸人嘲笑之余,矚目的焦點,便立即轉(zhuǎn)移到顧云錦身上,看這位大名鼎鼎的顧側(cè)妃,將要如何應對了。
大殿中,并非全是已投靠趙文煊麾下的官眷,越王一方也是有的,顧云錦甚至能感受到,其中一些不懷好意的打量目光。
這個時候,她輕不得重不得,輕了,必會讓人蔑視;而重了也不行,一來這是趙文煊的生辰宴,她是主人對方是賓客,打臉太過便失了主家氣度,二來她也會因此落了下乘。
一個把握不好,說不得,她還會成為京城近來的話題。
顧云錦心緒清明,淡淡抬眼,揚起一抹微笑,道:“王府諸事,俱由殿下做主,一個生人要進府,并非夫人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可順心如意。”
她聲音不高,話語不疾不徐,但拒絕之意卻很明顯,鄧夫人心里一急,忙張嘴打斷,急急道:“那便找殿下說說?”
大殿上立即哄堂大笑,不少人前仰后合,笑得花枝亂顫,顧云錦雖心中不虞,但也差點被對方逗樂了。
“呃……”鄧夫人方才腦子一熱,如今看諸人反應,也知道說錯話了,鄧姑娘被笑得羞窘欲死,垂下頭,眼淚就下來了。
鄧夫人見狀更急。
顧云錦搖搖頭,跟這人文縐縐顯然是不行的,她干脆直接點,速戰(zhàn)速決了。
她笑道:“我以為,你家女兒的婚事,是由你夫婿做主的,不想,夫人與姑娘,竟能自作主張。”
兒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話不假,但政治婚姻,很明顯得由男人做主,而非鄧夫人一般的無知婦孺。
顧云錦始終不覺得,一個能從地方殺上京城,并眼疾手快站隊秦王府的男人,會是一個這般無腦之輩。
這男人有這么個妻子拖后腿,也是不易。
當然,這是人家的事了,她可管不著。
顧云錦一語畢,鄧夫人立即啞口無言,她也不等對方反應過來,立即便朝武安侯府方向看了一眼。
顧家諸女眷心領神會,上官氏輩分大年紀大,不好出面擠兌個小輩,于是,便由余氏出場。
“娘娘這話說得對!”
余氏高聲笑道:“活了這半輩子,我從沒聽說過,一個姑娘家顛顛兒跑出來,就要找男人的,我是沒出過京城,竟不知外邊兒竟有這般恬不知恥的人。”
末了,余氏還掩嘴低聲嗤笑,“喲喲喲,這都自薦枕席上了。”
鄧夫人是母親,能笑她不懂規(guī)矩,但不能說她沒資格做主女兒婚事,余氏便瞄準對方軟肋攻擊,說話毫不客氣,反正她覺得,一個姑娘家能默認母親做這事,也不無辜。
京城不比西南,名聲對于姑娘家而言,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大殿里濟濟一堂,坐了大半個朝堂官員的家眷,經(jīng)過這一回,鄧姑娘不要說嫁個好人家了,即便低嫁,怕也是難上加難。
大家貴婦不同于市井潑皮,即便擠兌人,也個講究綿里藏針,點到即止,過了不但不美,還會影響自身,余氏說了兩句,便住了嘴,只似笑非笑睨著鄧家母女。
不過僅這兩句,也足夠了,大殿諸女賓完全領會,大伙兒再次哄堂大笑。
鄧姑娘淚如雨下,年輕姑娘臉皮薄,見希冀的事已無望,再也承受不住當丑角的壓力,她掩面痛哭,急奔出殿。
鄧夫人驚呼一聲,忙邊呼喊女兒,邊急急追上去。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轉(zhuǎn)瞬間便跑出了大殿,這飛毛腿一般的速度,讓女賓們愣了愣,隨即又再次前仰后合。
顧云錦側(cè)頭,侍立在一旁的青梅會意,悄悄退下,忙命人看緊這鄧家母女。
鄧家人來做客,不論何等無禮出丑,也是要全須全尾送出去的,且這王府,不是什么地兒都能亂闖的。
鄧家母女出去后,便沒有再回過大殿,諸人哄笑一輪,這個倍讓人尷尬的插曲,便揭過去了,顧云錦沒打算擾了自家男人的生辰宴,便微笑帶頭活絡氣氛。
上官氏、余氏等人立即響應,在場基本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瞬間畫風一轉(zhuǎn),重新熱鬧起來。
這次一直到宴散,也再沒有岔子出現(xiàn),顧云錦的表現(xiàn)可圈可點,只是心中已索然。
上了暖轎后,她的微笑立即收了。
那對母女固然貽笑大方,但卻還是將顧云錦一直回避的事情,赤裸裸攤開在眼前。
趙文煊如今劍指帝位,若敗了不必多說,只是如果勝了,她將會一而再,再而三面對今日情景,他日來的不會是邊城少女,而是京城各世家千金。
這倒猶自可,只要趙文煊不變,即便煩擾些,她也是能應對妥當?shù)摹?br/>
二人朝夕相對已久,男人的真心,她是能真切感受到的,也愿意相信他,畢竟,藩王身份亦足夠尊貴,他若有心,恐怕早已妻妾成群,小星遍地了。
怕就怕,朝野上下給予的壓力。
皇帝雖位居九五,坐擁天下,但只要不是想當個昏君,他還是會有這般那般的不得已與妥協(xié)。
很無奈,也很現(xiàn)實。
顧云錦怕就是怕這個,自從男人進京,正式加入奪嫡行列后,這個念頭總是時不時涌現(xiàn)。
雖知這時還沒個影子,提前擔心實在不應該,顧云錦也努力調(diào)節(jié)自己,但痕跡始終是有了。
那中年婦人母女倏地跳出來,戳破了一貫掩飾的外衣,這隱憂便重新冒頭。
顧云錦出神良久,直到暖轎回到了明玉堂,輕輕一頓落地,方驚醒了她,她深深吐了一口氣,不是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嗎?
不來的總不來,該來的避不過,擔心是無用的,倘若真有朝一日面對如此情景,顧云錦苦笑一聲,她還是必須周旋下去的。
畢竟,她膝下還有鈺兒,還有肚子里的小寶貝。
顧云錦深深吐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多想無益,屆時坦然面之吧。
她下了暖轎,回屋洗漱更衣。
趙文煊未回屋,前殿的宴席散了后,他又領一干新老支持者再小聚一番,以示親厚,到了酉時末,還未見人影。
小胖子今兒沒午睡,眼皮子開始打架了,顧云錦便哄睡了他,讓乳母抱他回屋。
白日的事到底留了些痕跡,有個淘氣小兒在身邊還好,鈺哥兒回屋后,顧云錦一反常態(tài)沒有發(fā)困,在軟塌上坐著坐著,反倒出了神。
趙文煊回來時,正好看見這場景,昏黃的燭光下,顧云錦斜倚在軟塌上,背靠引枕,正愣愣出神,連他挑起門簾子也沒有發(fā)覺。
往日他回屋,她總是立即發(fā)現(xiàn)的。
趙文煊劍眉一蹙,沒有進門,反倒輕輕放下門簾子,踱步出到正房前的回廊上,招來金桔李十七等人問話。
金桔早有準備,一早借機離了里屋,等著主子傳召。
還是女子更懂女子的心思,哪怕金桔打小遭遇不同普通女孩,也沒經(jīng)歷男女,但她還一語中的,直接切中要害,并將心中猜想陳述了一番。
殿下待娘娘的心意,她看得分明,沒有顧云錦當局者迷的惘然,金桔對兩位主子的前景很樂觀。
殿下是個心智堅毅之人,怎會就范于他人脅迫。
趙文煊仔細傾聽過后,心里有了底,方重返正房。
顧云錦出神間,有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后擁抱住她,熟悉的寬闊胸膛貼近,醇厚的陽剛氣息環(huán)繞著她,她恍然回神,趙文煊回屋了。
“殿下,今兒可是喝了許多酒?”
這話實質(zhì)是陳述,顧云錦已嗅到他身上酒氣,忙命人捧了早準備好的醒酒湯來,道:“你快些喝了,醒一醒酒。”
趙文煊其實沒醉,他清醒得很,他也很慶幸自己的清醒,若不然,他便很可能忽略了愛人的彷徨。
顧云錦將這份隱憂藏得極好,好到他一直沒有察覺。
趙文煊接過醒酒湯,一仰而盡,將碗遞了回去,他便立即揮退屋內(nèi)所有下仆。
“錦兒,我有話與你說。”趙文煊轉(zhuǎn)身面向她,黑眸注視著美眸,神色嚴肅。
這件事,趙文煊認為,必須開門見山說清楚,藏著掖著,很容易傷害了二人感情。
顧云錦有些疑惑,但還是正了正身子,應道:“好,我聽著呢,你說。”
“錦兒,我這一生,能與你相知相愛,實乃大幸事也。”
趙文煊字正腔圓,神色認真至極,緩慢而清晰地道:“我此生惟愿與你攜手終老,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二人相愛兩生,不論前世今生,趙文煊都沒有另納他人的想法。
上輩子飲恨而終,趙文煊再世為人后,能再度與她攜手相愛,他已感激涕零,日日小心呵護自己的小家,唯恐這不過夢一場,如何還會傷她的心?
他本不好女色,對姬妾成群毫無興趣,又有了珍愛之人在身畔,此生足矣。
趙文煊一字一句說:“錦兒,我對你的心如何,你不知么?我怎會另納他人?”他以為自己表現(xiàn)得很明顯。
一貫含蓄的男人,正鄭重表明心跡,顧云錦又驚又喜,眼眶發(fā)熱,心中歡喜之情滿溢,她偎依到他的懷里,讓他緊緊抱著她。
她緩了緩,讓有些哽咽的喉間緩了緩,方低低回答他的問話,“你的心意,我自然知曉,只是……”
顧云錦遲疑,趙文煊便輕放開她,讓兩人面對面,他關切道:“如何?”
“我怕你有朝一日,會身不由己。”顧云錦輕嘆。
聽清楚了她擔憂,趙文煊一顆心放下,他一笑,道:“錦兒,你莫不是太小看自家男人?”
顧云錦眼,仰臉看他,趙文煊揚眉,神色篤定萬分,他朗聲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不愿意之事,誰也不能讓我就范。”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趙文煊一聽顧云錦的話,立即明白她擔憂何事,只是,如今頭上頂著建德帝也就罷了,若往后真登了頂,他絕不會讓人干涉自己的決定。
朝臣,是用來協(xié)助皇帝處理大小政務,以及提出適當諫言的,至于采不采納,便是皇帝的事。
趙文煊認為,若是當了皇帝,卻連自己要睡多少個女人,睡哪個女人都做不得主,這帝位還有何意思?
他若要稱帝,絕不會是這般一個窩囊君主。
“錦兒,你放心,我絕不負你。”趙文煊放輕聲音說了一句后,竟當場舉手立了誓,以徹底安顧云錦的心。
誓言一字一句,重重撞進她的心房,烙下永不磨滅的烙印,顧云錦喜極而泣,投進他的懷抱,二人緊緊相擁,她啞聲道:“我相信,我相信!”
自此之后,再不會有半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