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
李煦上一刻還在想是誰派人來刺殺他, 下一刻就聽到香囊里裝的是養(yǎng)胎藥,直接就蒙了。
太過突然,毫無防備。
他派來青州查探的暗衛(wèi)至今沒傳回過消息, 不知道查哪去了。
李煦從小便視鐘華甄為自己人, 連她同外人交朋友都氣得發(fā)狂, 更何況是別人碰她?恨不得把她鎖在自己手上,哪都不讓她去。
但等他慢慢回過神后, 便突然開始生氣。他腦子素來轉(zhuǎn)得快, 立即就回想起從前鐘華甄不斷朝他要這東西。
她在離京前身子未顯, 如果那時就懷有身孕, 孩子會是誰的, 不言而喻。
可她居然問他生了別人的孩子怎么辦?
老蔣大夫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但看他身上的低沉氣壓, 便知道他心情頗有不好。
李煦臉色很淡, 開口道:“望蔣大夫能把剛才香囊里的藥收拾一份給我, 我有戰(zhàn)事在身,在這里歇息不久, 明早怕得早些離去。”
“那藥雖是壞了, 但老朽也替將軍你包了起來, 將軍不用擔心,”蔣老大夫搖頭說, “將軍也不必急著用藥,等早上起來再換新的, 現(xiàn)在天色已晚, 將軍還受著傷,最好不要亂動。”
蔣老漢知道李煦的傷怎么樣,勸了兩句就讓自家婆子去拿家里備用的棉被出來, 讓他們先湊活一夜。
李煦借住別人家,身上還有傷,也只能聽他們的,他肚子現(xiàn)在還纏圈白布,癢癢的,也就是他皮糙肉厚,要不然得傷筋動骨。
這兩人有一雙兒女,兒子出門行商,女兒嫁去鄰村,都有幾年沒回來,茅草屋不算大,但擠擠也夠了。
李煦根本睡不著,大半夜時,月亮高掛在天上,皎潔月光鋪滿雪地,他越想?yún)s越覺心跳加快,腦子總是會不自然冒出一種感覺,這養(yǎng)胎藥是真的還是假的?會不會是大夫年紀大記錯了?
又或者萬一這孩子并不存在呢?一切只是侍衛(wèi)查錯錯又怎么辦?
鐘華甄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回到鐘府,他心里的想法也雜亂無章起來,他們約過不瞞對方,可她瞞了他不止一次,連李肇她都敢?guī)停€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李煦急得都想直接奔到鐘府去質(zhì)問鐘華甄,她在東頃山那年到底做過什么?孩子是真是假?到底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
一切問題都得不到回答,寂靜的夜晚只有風聲在呼嘯,李煦突然一些細微怪異的響動,有股淡淡的燒焦味從外面?zhèn)鬟M來。
大手慢慢伸向旁邊的劍,他眸色發(fā)冷,坐了起來,又披上外袍穿鞋起身,立即去叫醒旁邊這對夫婦,讓他們立即從后門逃,稍后又把受傷的騎兵都搖醒。
外邊火已經(jīng)開始燃起來,是追兵到了。
那蔣老漢也不是頭次見這種陣仗,他拄起拐杖沒有走,而是急匆匆去翻自己珍藏的醫(yī)書。
這茅草屋本就窄,沒一會兒就燒了起來,外面響起打斗聲。
蔣老大夫被嗆出幾聲,只能把醫(yī)書塞李煦懷里,連忙跟李煦說一聲:“這是我行醫(yī)多年所收集的孤本醫(yī)書,你把它們帶走,離這不遠處是后山,那邊林子多,抓人困難,你們趕緊往那邊走吧,我們兩個老人命沒將軍重要,不用管我們。”
李煦也算是服了青州的百姓,他徑直把書卷起塞進懷中,背起蔣老大夫,讓另一人背起老婦人,沖出火場,一出去外面便有暗衛(wèi)持刀而來,總共有十多人。
他抬手用劍擋住,將人逼退,又把蔣老大夫推給旁邊一個騎兵,讓他們帶人往后山先逃。
火星噼里啪啦四處濺,李煦無意連累他人,手中的劍殺了兩個人后,到藏馬的田地里駕馬便直接離開,那群人果真追了上來。
他的腹部隱隱浸出血跡,醫(yī)書都沾染上血氣。
李煦跑到一處山林附近突然察覺到馬的異常,那幫人給馬下毒了!
他當機立斷停下來,下馬之后讓馬繼續(xù)跑。
月光如水,拉長人影,詩情畫意的場景,在此時格為不妙。他避開容易留下痕跡的地方,手撐著樹往上走,額頭有層薄汗。
一半是剛才熱出來,另一半是疼的,那老大夫的藥根本沒有什么止疼效果。
李煦才走沒幾步,就聽到后面追兵的馬蹄聲,而前方則突然傳來一句馬匹痛苦的嘶吼,他背靠樹木陰暗處,遮住自己身形,兩方人匯集,領頭人問:“跑了?”
“應該就在附近。”
為防村子里的人發(fā)現(xiàn)異常,他們給馬下了慢性毒,給了李煦離開的機會,他就算想走也走不遠。
領頭人的視線環(huán)顧四周,沉聲道:“搜山,活捉。若是讓他跑了,大家都活不了!”
這附近林子多,地上的雪雖然已經(jīng)沒多厚,但現(xiàn)在還沒完全化,稍有動靜就能發(fā)現(xiàn)。
那群人握刀下馬,李煦捂住肚子,硬朗的面孔藏于陰暗之中看不太清楚,他的手緊握劍柄,在冷靜計算自己離開的幾率大不大。
這群人和剛才在陡坡埋伏的刺客不像是一伙,一個要殺他,一個要活捉,無論如何,都代表他的行蹤被泄露。
李煦微瞇起眼睛,想到了汪溢。那天出城是借他的手,而他還在想鐘府那孩子怎么回事,沒防備過汪溢是否會派人跟蹤。
當這群人快要搜到李煦時,李煦手上那把鋒利的劍也慢慢蓄勢,突然之間,底下傳來緊張的聲音,有人慌忙道:“怎么辦?盧將軍的人來了!”
李煦一頓,青州的將領盧窟,因鐘華甄留在京城而暫替威平候掌管手上兵力,對青州忠心耿耿。
他沒有太大的動靜,微挪身體打算觀察下方情況,樹上的雪突然掉了塊下來,李煦暗道不好。
李煦往后退步抽身,牽扯到傷口,有人發(fā)現(xiàn)異常,立即握刀直直砍向他手臂。
……
第二天清晨,天邊剛露出一絲魚肚白,鐘華甄便慢慢睜開了眼。
長公主守在她在身邊,一夜沒睡,見她醒來就立即去外邊叫大夫。
鐘華甄渾身都是疲倦的,就好像緊繃了許久的身體突然斷弦一樣,萬大夫給她診脈,羅嬤嬤給她墊枕頭端湯藥,一陣忙碌。
小七睡在旁邊小床,他小臉粉|嫩,睫毛又濃又長,手輕輕蜷縮,放在耳邊,羅嬤嬤去看他一眼,又小心翼翼關(guān)上幔帳。
現(xiàn)在明明還沒回暖,鐘華甄的后背卻出了汗,她咳出兩聲,以為自己是憂心過度。
長公主連忙給她蓋住被子,“你昨天有點發(fā)燒,待會讓人備熱水洗個澡。”
她柔和的長發(fā)垂在胸前,握住長公主的手腕問:“母親,盧將軍那里有消息傳來嗎?”
長公主手一頓,她看向鐘華甄的肚子,遲疑道:“那邊來了消息,和我說沒找到。”
鐘華甄背靠枕頭,手慢慢放開她。
李煦一直以來都都處于危險之中,他自己識得輕重,鐘華甄輕呼口氣,皙白雙手相握,看到長公主的動作,知道她還是不喜歡李煦,岔開話題道:“母親還在想小七?不用擔心,我不打算把孩子身份告訴他,只是想讓小七見見他,小七快三歲了。”
“我不是想這個,”長公主猶豫,“非我想逼你,你父親情況特殊,必須有個子嗣繼承,小七不能認李煦為父親,見他一面,準許也行。”
鐘華甄沒想到長公主竟然會應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那母親這是怎么了?”
長公主頓了頓,說:“你有了身孕,已經(jīng)快兩個月。”
她這幾個月一直在外面,被誰給護著,孩子又是誰的,長公主心知肚明。
鐘華甄呆在原地發(fā)愣,過了會兒才驚得說出一句不可能,她每次都喝藥,身體沒有半點感覺。
萬大夫在旁說:“世子受驚,需好好靜養(yǎng),這些時日最好不要出門,等以后天好了再出去走走好。”
她的手攥緊錦被,有些慌張,“母親,我……”
“沒事,”長公主眼眶微酸,她拿帕子擦眼淚,“你好好的就行,母親不會再管你。”
長公主已經(jīng)為鐘華甄的死哭了好幾個月,也想明白了,萬事不如順心好,沒必要再拘泥,她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活著就好。
鐘華甄稍有愕然,上次懷小七的時候長公主大發(fā)雷霆,她還以為自己又要被長公主說一頓。
長公主抹掉眼淚,讓自己情緒穩(wěn)定下來,說:“你當初在萬州那邊沒了消息,侍衛(wèi)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在家每日憂心,生怕你出什么大事,現(xiàn)在終于好一些。”
鐘華甄又愣了下,自己不是早就讓李煦傳過消息回來嗎?她手一頓,忽然想到李煦以前的反應,他似乎不怎么著急鐘家的人尋她,如果不是她提一句一起回來,他可能都不會提青州的事。
看來李煦什么都沒做,把她的消息瞞下了。
“……是我有錯,讓母親擔心了,”鐘華甄頓聲道,“我隨陛下在戰(zhàn)場附近行醫(yī),居所不定,還以為母親是生我氣所以不讓人來找我。”
長公主伸手去摸鐘華甄的頭,“甄兒,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每次都覺眼睛酸脹難忍,你不是別人,你是我女兒,我不該那般苛求于你。”
鐘華甄是她和威平候唯一的女兒,已經(jīng)為穩(wěn)固青州做出了太多犧牲。
青州只忠于威平候的將領很多,偶爾有那么些不安分,面對盧將軍的鐵腕手段,也不敢冒頭。
鐘華甄愣了好久,慢慢回過神,她遲疑片刻,問:“母親的意思是?”
“你沒見過侯爺,不知道他性子,”長公主的手慢慢摸她的臉,眼眶發(fā)紅,“你不太像你父親,像我多一些,比我還要漂亮。如果你父親還在,他定是十分寵你的,摘星星摘月亮也要給你,就算是他忙于政務,也不會讓你小小年紀就懂事得像大人樣,你本該是侯府的嫡長女,嬌縱些也不會有人說。”
鐘華甄隱隱聽明白她的意思,她的視線對上長公主,長公主好像透過她在看別人。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上一代的事,我來背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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