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威平候是鐘華甄父親, 即便鐘華甄沒見過他,但他的死是一道跨不過去的坎。
她愿意陪李煦來萬州,想的是等她假死后, 他們不會再見面。
這是鐘華甄給自己最后的放縱, 因為她喜歡李煦。
這一兩年來發(fā)生的事都太折磨她心神, 無論是小七的出生還是威平候與張相的死,連長公主性子那般無人能招惹的性子都變得沉悶了,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壓力重。
她能費心思勸解長公主, 但不會有人專門來勸慰她。
至于李煦, 他就是塊硬得不可摧的石頭, 浸了熱水能讓人燙手, 平日卻冷冰冰什么都不想。
戰(zhàn)場之上會有一些常見的傷, 如刀劍等砍到手腳造成血流不止, 可以早早配藥敷上, 減少時間。
李煦這次回軍營, 得有十多天不會再出來,鐘華甄一邊等候他們最后的消息, 一邊寫信回青州, 信剛寄出去沒幾天, 李煦便開始了攻城準備,他離開之后, 鐘華甄聽到有人在私下議論。
“昭王說盧將軍派人偷襲雍州,欺人太甚, 便派出大隊人馬, 隔著一條漢水給給青州施壓,新帝和益州不合,鐘家與昭王不合, 這恐怕得熬一熬。”
鐘華甄頓了頓,昭王還不傻,若有青州在,益州必輸,先出兵牽制住,再讓鎮(zhèn)仁侯對上李煦,兩方交戰(zhàn),于他沒半點壞處。
屋里大夫在私下說著小話,鐘華甄百無聊賴,不知道李煦攻安城這一仗打得怎么樣。她沒注意到旁邊的小刀,手指被劃了一道血口子,嘶疼一聲。
她對面的人看到,來幫她處理傷口,讓她小心一些,鐘華甄笑應一聲,又垂眸看著傷口,心中有些不安。
這時突然有侍衛(wèi)急匆匆跑過來傳消息,讓她們出城醫(yī)治,軍隊許多人受傷,急需會醫(yī)術(shù)的大夫。
她們連忙跨上藥箱出門,鐘華甄要出去時,被這個小兵叫住,“您可是帶面紗的李姑娘,陛下受傷昏迷,龔副將請您過去。”
鐘華甄腦子一蒙。
安城是益州直通暉城的必經(jīng)之路,城池大,翁城牢固,西邊有水路,設鋒利鐵柵,極難進去。只要打下安城,攻打益州會簡單許多倍。
李煦以鎮(zhèn)仁侯在臨州滋事為由出軍,他帶的人遠不及安城將士多,鎮(zhèn)仁侯派去守城的幾位將軍皆有輕視之意,但臨陣殺敵最忌諱看不起敵人,以至低估,他們也沒表現(xiàn)出來。
當知道李煦要御駕親征時,還調(diào)笑句初生牛犢不怕虎。旌旗隨風飄揚出聲響,城墻弓箭手準備就緒,他們手上所配弩|箭皆是改進之物,底下人若敢進一步,必有損失。
鎮(zhèn)仁侯說過不想為李煦浪費兵卒,他們便打算將他逼得無法可近,同時再從后方偷襲,雙面夾擊,讓他反應不及。
秋日蕭瑟,落葉堆地。他們遲遲不見李煦攻過來,心生猜疑,立即派人去檢查后方,突然傳來起火了的聲音,大驚失色,下城墻整兵立即讓人戒備!這時西側(cè)城門突遭襲擊,有人進了安城!
李煦在交州同慶王交手,避過水戰(zhàn)極好的海上軍隊,選擇地形險峻幾乎不可能上去的山崖,通過挖暗道突入,斬殺慶王于望林城。
慶王已死,他手下的人群龍無首,被龔副將領人收編,這些擅長海上作戰(zhàn)的軍隊水性好,被李煦派做先遣兵,打暈守衛(wèi)扒衣假冒,另行一計混入安城軍隊之中,放下城門,供大軍騎兵攻入。
但李煦一進去就敏銳發(fā)覺不對,周圍太過安靜,不正常。
他的手慢慢握緊長戟,猜到鎮(zhèn)仁侯派人設下了埋伏。
李煦并沒有慌張,只是沉聲開口,立即讓將士靠城墻分散四周,握盾注意腳下,要放信號提醒先遣兵注意設伏的敵兵時,城樓上一陣箭雨突然落下。
鐘華甄趕到軍營之時,沖入鼻中的濃重血腥味讓她頭腦發(fā)暈,她沒有時間注意,只是急匆匆地隨小兵去李煦營帳。
龔副將見到她時,覺得眉眼熟悉,但她帶著面紗,也想不起是誰。
李煦身邊幾位親近的副將都隱約知道李煦帶了一個人前來戰(zhàn)場,但他沒犯軍規(guī)帶到軍營,只是放在小城宅子里,大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李煦對待底下將士雖好,但性子強勢厲害,大家敬他,但同時也十分怕他。
這次攻安城被人設伏,李煦發(fā)現(xiàn)得早,提前讓大家備好防具,他們最后冒著箭雨與腳下陷阱,步兵強攻進去,后方接到信號之后立即按計劃突進支援,雖有艱險,可還是以微妙的優(yōu)勢險勝了。
但李煦中了一箭,射到胸口上,摔馬滾了兩圈,他那匹有靈性的白馬替他擋了好幾箭,死在了戰(zhàn)場上。
鐘華甄看到他被放在地上,臉上血色進無,硬實的胸膛呈古銅色,插在胸口前出的箭已經(jīng)被剪斷一些。
她嘴唇咬了起來,一旁大夫在給他止血,商討該如何拔箭。
鐘華甄強忍住情緒上的起伏,冷靜上前道:“我曾得過一本醫(yī)書,記載戰(zhàn)場上要處受傷該如何醫(yī)治,其中對藥要求甚高,金瘡藥種類多,只能先盡力止血,疼止不住,我可先寫藥方,請諸位判別是否可用,陛下力氣大,需得人按住。”
胸口處箭傷極易留下病根,不得硬拔,鎮(zhèn)仁侯既要他性命,用的東西自不簡單,她的醫(yī)書是路老給的,路老是她父親身邊的神醫(yī),總有用處。
那群大夫見她是年輕女子,皺了眉,龔副將則直接讓人備筆墨,請鐘華甄坐下寫信。
營帳一旁左側(cè)擺案桌沙盤,有筆墨紙硯,還有一些李煦偶爾會翻看的兵書,帷幔撩起掛在一旁。
龔副將已經(jīng)想起對鐘華甄的熟悉在哪,他們兩個上次見面還是在兩年前,鐘華甄那時年紀還小,現(xiàn)在又是女子裝束,龔副將聽到她敢吩咐按住李煦才想起來她是誰。
她自幼體弱多病,鐘府的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比起普通的戰(zhàn)場大夫是要厲害,龔副將以為她是特地做女子裝扮前來戰(zhàn)場助李煦,便連忙請她寫下藥方子。
路老在戰(zhàn)場隨軍多年,對這些病癥有見地,大夫討論片刻便一致同意用這方子,立刻就讓人出去磨藥。可到要拔箭時,又出現(xiàn)了問題,李煦傷的位置巧,他若是動得太多,極容易傷及重要筋脈。
在場的人都有些為難,鐘華甄在幫他擦頭上冒出來的汗,李煦昏昏沉沉的,頭往她的方向慢慢偏了偏,旁邊銀甲上的血跡已經(jīng)開始凝結(jié)。
鐘華甄深吸口氣,她不是猶豫的人,知道旁人的顧慮,但時間越拖越危險,她冷靜道:“盡快拔吧,一直這樣耽擱也不是事,太折磨人。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
他感受痛覺比別人遲鈍,但這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半點疼意。
“華……”
他后面的話模糊聽不見,但在場的人心生出喜意,鐘華甄連忙輕扶住他,讓他靠在腿上,又接過旁人遞來的藥,慢慢喂給他。
一旁大夫急忙對他道:“望陛下在拔箭時忍住疼意,不會太久。”
李煦意識一時清醒一時模糊,他的手拉住鐘華甄,頭埋進她衣服里,開口道:“動手吧。”
他的情況險急,額頭的冷汗不斷冒出,大夫也只能盼他忍住。
鐘華甄被他握住的手在顫抖。
李煦力氣天生就大,總讓她犯疼,現(xiàn)在他自己疼得面色蒼白,手上卻沒用半點力,她都已經(jīng)做好被握成青紫的準備,現(xiàn)在直接讓她害怕他是不是真的要疼暈過去。
大夫手快,鐘華甄還沒反應過來,箭便被拔了出來,鮮血涌流,李煦唇色已經(jīng)發(fā)白,氣都喘得大聲了些,到最后卻只是輕輕握她一下。
鐘華甄以為他是沒了力氣,嚇得眼眶都紅了,“快上藥!”
……
李煦的營帳里折騰許久,他睡了過去,幾位副將見他終于脫離險境,松了口氣。天色已深,從小城來的大夫先被送回去,只有鐘華甄留了下來。
等李煦醒來時,自己的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好,他睡在床上,聽到鐘華甄在和幾位大夫說話。
外面的天氣漆黑一片,屋里也只燃著一盞燈,昏暗至極。
她說:“這些都是一位前輩送我的醫(yī)書,日后我回家會讓人謄抄幾本,送來軍營。”
有位大夫歉道:“未曾想姑娘出自名家,起初心有冒犯之意,也多謝姑娘度量大,愿分享醫(yī)書。”
李煦輕咳一聲,沒人聽見。他氣了,咳咳咳地咳了起來,他們轉(zhuǎn)頭看他,連忙過去,有位大夫半跪在地上,幫他診脈,過了小半晌,行禮說:“陛下脈搏稍弱,但脈象正常,只要再養(yǎng)養(yǎng)就行,不必擔心留下后遺癥。”
鐘華甄懸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去。
李煦看著鐘華甄,看她帶面紗遮住臉龐,看不到臉上的擔憂,但她頭發(fā)有些亂,現(xiàn)在還沒理,他輕聲道:“都下去吧,沒事。”
他的視線不容忽略,大家都是過來人,看得出他們兩個有話要說,互相對視一眼后,識趣地退了下去。
鐘華甄緊繃的心弦放松,道:“你今天快嚇死我了。”
她手指包有塊小布,去圓桌邊搬來一張圓凳,放在床旁邊。
李煦心想自己還特地放輕力氣安慰她,有什么好嚇人的?他也不管,直接拍了拍床榻,道:“坐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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