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折沖府軍士
北風蕭蕭,大旗獵獵。
高城外黃沙漫天,咚咚的馬蹄聲如雷鳴般響徹在天地間,一年一度的打草谷戰(zhàn)役就要開始了。
人喊馬嘶,刀劍碰撞,殺氣沖天。
一場戰(zhàn)役過后,地上躺著無數(shù)人影,城墻上掛著許多的尸體,到處都是痛苦的哀號之音。運氣好的,直接戰(zhàn)死當場,最慘的則是感受著自己的生命慢慢流逝,直到終結。
一群頂天立地的漢子守衛(wèi)著邊疆,為天下的百姓,也為梁國的社稷。
只可惜,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耿護院長長地嘆了口氣,就要繼續(xù)沉湎于過去的記憶時,被耳畔的腳步聲吵醒了。他微微抬頭,朝著腳步聲的方向看了過去,是那個之前來過的中年人。
微胖的中年人手里拎著兩壺酒,他不急不緩地走到耿護院身前,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隨后抬手搖了搖手中的酒壺,客氣地說道:“朋友,長夜漫漫,一起喝點?”
耿護院露出一個友善的表情,嘴里說道:“多謝朋友的美意,那我就不客氣了。”
微胖的中年人隨手遞給耿護院一個銀錫壺,嘴里說道:“來嘗嘗,烏鎮(zhèn)的三白酒,你一定會喜歡的。”
耿護院接過酒壺,大大地喝了一口,大聲稱贊道:“好酒。入口以后醇厚清純、香甜可口,很合我的口味。”
他對著那個中年人笑了笑,繼續(xù)說道:“在下姓耿,不知朋友貴姓?”
中年人抿了口酒,回答道:“小弟姓孫,添為本縣知縣周大人府上的護衛(wèi)。”
耿護院抱了抱拳,道:“失敬失敬,原來是知縣大人府上的朋友。”
孫護衛(wèi)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失敬什么呀,還不是讓人逼得無法進城。”
耿護院咦了一聲,“孫兄弟,那群差役竟然不讓你們進城?難道不怕府尊大人怪罪嗎?”
“哦?耿兄弟不知道是什么人責令關閉的城門?”孫護衛(wèi)臉上有著三分不信。
“還真不知道,我二人到得城門口的時候,城門已經(jīng)緊閉,我喊了幾句,被官爺一頓呵斥,也就退了回來。”耿護院雖是說著難堪的事情,但他的聲音里帶了幾分平淡。
孫護衛(wèi)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城墻上站著一名皇城司的狼衛(wèi),想來是玄狼衛(wèi)的人接管了守衛(wèi)城門的事宜。”
“皇城司?他們來這里做什么?”
“這也是我想問的,可惜啊,并沒有什么頭緒。”
耿護院沒有立即接話,只是拿著錫酒壺與孫護衛(wèi)對碰了一下,狠狠地喝了一口,隨后說道:“我和我家少爺準備進城歇息的,不曾想被關在了門外,如今算是知道原因了。”
“哦?你們在來時的路上遇到了異常?”孫護衛(wèi)急切地問道。
“異常倒沒有,就是路過這送別亭的時候,被一行十人超越,那些人全都是黑衣黑馬,想來就是你說的皇城司狼衛(wèi)了。”耿護院解釋道。
“這樣啊,一行十人?皇城司的人都是五人一組,看來是兩組人了。”孫護衛(wèi)聲音不高,似乎是在喃喃自語,隨即又問了一句:“耿兄弟真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耿護院搖了搖頭,“我們剛從義和鎮(zhèn)過來,哪里會知曉發(fā)生了什么。”
孫護衛(wèi)露出一副悲戚的表情,很是傷痛地說道:“狼衛(wèi)那廝竟是不分青紅皂白射殺了我家的一位兄弟......”
一句說完,孫護衛(wèi)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哽咽。
耿護院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孫兄弟節(jié)哀順變,逝者已矣,還是不要太過傷心了。”
孫護衛(wèi)的肩膀抖動了一陣子,隨即紅著眼眶盯著耿護院看,嘴里冷聲說道:“如果朋友知曉皇城司此行的緣由,請一定告訴我。若是以后被我察覺到什么,到時候怕是會有些難堪的。”
說到最后,已經(jīng)由哭訴變成了不軟不硬的威脅。
對此,耿護院只是露出一個歉然的表情,嘴上說著:“在下若是知道,肯定會告訴孫兄弟的。只是我主仆二人剛從外地過來,確實不大清楚。”
孫護衛(wèi)微微頷首,并不多言,拎著手中的酒壺回了亭子那邊。
耿護院看著人影遠去,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的興致被打擾,也就不愿再去回憶那些北地往事,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添柴,抬頭望一望無垠的星空。
夜已過半,氣溫愈發(fā)清涼,亭子下的諸人也漸漸不再活泛,只是留了兩人守夜,其余人等已經(jīng)開始合眼休息。
就在這時,天地間好似充斥著一股緊張壓抑的氣氛,隨之籠罩著城外夜宿的這群人,也籠罩了眼前的城池。
驛道兩側的樹木被震的簌簌響動,昏暗的遠方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名騎士,騎士的身后有著密密麻麻的身影,整齊如一的腳步,朝著嘉興城的方向迅疾而有力地奔去。
耿護院的眉頭跳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踢了孟然一腳。
過了幾息,孟然緩緩坐起身子,眼神惺忪地看著耿護院,低聲問道:“耿叔,什么情況?”
“你自己看!”
孟然朝著咚咚腳步聲的方向看了幾眼,驚訝地問道:“軍隊?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整個江南道都不會安寧的。”
“可調動軍隊,是不是有些太過大費周章了?”
耿護院微微搖頭,耐心地解釋道:“那是你不知道這起事件的重要性。首先,聽雨閣死的那位玄狼千戶乃是朝廷的正五品官員,這涉及到大梁的臉面。再者,皇城司玄狼衛(wèi)代天子狩牧天下,涉及到很多隱私隱秘,若是被人知曉,怕是整個天下都會產生震動。最后,每一個皇城司千戶都是修行者,修煉栽培不易,如今被人殺害,他們自然是要討個說法的。”
孟然點了點頭,“那來了多少軍隊?”
“我剛才大致看了一下,應該是來了一團的兵馬。”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杭州的折沖府是上府,有軍士一千二百人,如今一下子來了四分之一,真是大手筆啊。”孟然慨嘆了一句。
耿護院頷首道:“你說的不錯,是很大手筆。但我估計,若是這件事情不能很好的推進或者事態(tài)發(fā)生了其他的變化,神策軍也會動起來的。”
“哎...”孟然輕輕地嘆了口氣,“老百姓怕是又要受苦了。”
“誰說不是呢?神策軍一動,怕是一片腥風血雨啊。”
兩人皆是對未來數(shù)天要發(fā)生的事情感到擔憂,嘆聲連連。
說話間,那三百折沖府的軍士已經(jīng)到了城墻底下。只聽一聲沉重的吱呀聲,嘉興城的大門緩緩打開了,軍隊入城后,城門又關上了。
過了不久,城墻上就亮起了幾束火光,火光里站了十數(shù)道黑影。
至此時,孟然再無睡意,一臉沉重地盯著城門的方向。
亭子周圍那幾人也緩緩醒了過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城池的方向。就連那一直沒有動靜的馬車,如今車簾也是微微掀動,想來內里的人也在悄悄觀看城墻上發(fā)生的一切。
腳步聲響起,孟然與耿護院一起看向來人,正是那位孫護衛(wèi)。他似乎忘記了之前對耿護院的冷聲威脅,滿臉笑意地走了過來,一副很是友好的模樣。
耿護院看著來人,輕聲問道:“孫兄弟有什么事情嗎?”
孫護衛(wèi)輕咳一聲,嘴里說著:“倒是沒什么事,只是有些睡不著,想要與兩位朋友閑聊一會兒。”
耿護院并沒有給他臉色,伸手示意他坐到旁邊。
孫護衛(wèi)坐下以后,對著孟然拱了拱手,隨口說道:“在下姓孫,敢問公子貴姓?”
“姓孟,單名一個然字。”
“原來是孟公子啊。公子是哪里人?”
孟然笑了笑,“也是江南道人士。”
“哦,看公子的氣質姿態(tài),想來也是有父輩在朝為官的?”孫護衛(wèi)試探著問道。
“家道中落而已,家父已去世多年。”
聽了這句,孫護衛(wèi)的臉色微微變冷,不復之前的客氣。
孟然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只是岳丈大人還在朝為官,至于名諱,恕在下不便透露。”
孫護衛(wèi)的臉色變了又變,堆出一個笑容,恭敬說道:“能在此偶遇孟公子,真是在下三生有幸。不知公子前往嘉興城所謂何事?”
“也沒什么事,只是奉長輩之命,例行游歷而已。”
孫護衛(wèi)的神情很是精彩,夸贊了孟然一番以后,又轉身看向耿護院,很是客氣地說道:“原來耿兄是高人啊,失敬失敬。”
耿護院并沒有否認,只是露了一個神秘莫測的表情。
孫護衛(wèi)愈發(fā)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測,如此年輕的公子哥兒就已經(jīng)開始出門游歷,自然是那些傳續(xù)已久的高門子弟,更何況他的岳丈在朝為官,且不方便透露名諱,一定是在中樞要位任職。至于這位姓耿的隨從,看這情形,怕是一個高手,甚至有可能是個修行者。
他想了一陣,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兩位為何不進城?”
“這城門不是關了嘛。”孟然隨口說了一句。
孫護衛(wèi)聽著如此輕松的回答,愈發(fā)堅定自己的判斷,態(tài)度更加恭敬,就連說話也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了面前的兩人。
三人只說了一會兒閑話,孫護衛(wèi)的后背就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
最后,他再也待不住了,拱手向兩人告辭離去。
等孫護衛(wèi)回了亭子以后,孟然嘴里嘟囔著,“那個姓孫的隨從莫不是傻子?一味地向咱倆獻媚,真是好生奇怪。”
早已看穿一切的耿護院笑了笑,低聲說道:“估計他是把你當成豪門子弟了,以為我是個世外高人。”
孟然捂著嘴偷偷地笑著,眼睛里泛出了絲絲水霧。
耿護院也咧了咧嘴,無聲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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