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有浪子回頭
    嘉興縣南湖巷孟府。
    孟然在眾人的玩味眼神中結(jié)束了練刀,被宋曉飛揪著耳朵帶走了。
    女子邊走邊埋怨道:“就知道練刀,也不看看時(shí)間,難道非要臭哄哄地接待客人嗎?一點(diǎn)都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儀態(tài),將來怎么哄騙姑娘?”
    孟然輕輕一笑,牽起身畔女子的素手,低聲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嘛。”
    宋曉飛霍然停住腳步,直勾勾地看著孟然,凄然一笑,說道:“你又何必騙我,待你歸來之時(shí),我早已人老珠黃,你又何必說這些甜言蜜語。”
    孟然并不言語,只是將那只冰涼的素手貼在自己臉上。
    宋曉飛扭捏了一下,輕輕掙脫手臂,緩緩說道:“不管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我都會(huì)在這里等你。”
    孟然的嘴唇張了幾下,終是沒有勇氣說出什么承諾,畢竟命格一事太過飄渺待定,若是自己未能度過劫難、不能平安歸來,又何必搭上一個(gè)無辜女子的青春呢。
    孟然嘆了口氣,輕輕說道:“你不必如此,若是遇到好人,就嫁......”
    那個(gè)嫁字還沒說出口,他的嘴唇就被佳人的芊芊細(xì)指堵住了,宋曉飛嫣然一笑,說道:“我不管,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就一定要做到。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樣的困難,都要平安歸來,你要記得,我會(huì)永遠(yuǎn)在這里等你。”
    孟然滿腹感慨,卻又不知如何表述,只好狠狠地點(diǎn)了下頭。
    宋曉飛扯著孟然的衣袖,帶他回了前院的房間,為他擦拭身子、梳理頭發(fā),隨后服侍孟然換上了干凈的貼身衣物,為他挑選了一件青色外衫。
    穿好以后,宋曉飛將孟然上下前后打量了一番,輕聲笑道:“好一個(gè)俊俏小郎君,將來一定會(huì)迷倒一大片無知少女的。”
    孟然嘴唇微啟,調(diào)笑道:“那你是無知少女嗎?”
    宋曉飛的臉頰紅了一下,啐道:“你才無知呢,不學(xué)無術(shù)的武夫。”
    孟然很是輕佻地扶起她的下巴,笑道:“爺可是文武雙全,以后若是再懷疑爺?shù)奈牟桑⌒募曳ㄌ幹谩!?br/>
    宋曉飛撲到孟然的懷里,嬌聲問道:“爺,家法是什么?”
    孟然橫著抱起宋曉飛,將她按在自己的膝蓋上,朝著那渾圓的臀瓣兒打了兩下,清脆的聲音響徹整間屋子。
    宋曉飛嚶嚀一聲,清亮的眸子里滿是春意,臉上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處。
    一股曖昧又燥熱的氣息在兩人周圍縈繞,不是何時(shí),宋曉飛已是翻身坐在了孟然的懷里,柔軟的兩股之間鎮(zhèn)壓著一根怒目朝天的鐵槍。
    懷里佳人惡作劇般扭動(dòng)了一下身子,孟然長長地嘶了一聲,悶聲道:“輕點(diǎn),別壓壞了。”
    宋曉飛湊上紅唇,在孟然的耳畔吹了口熱氣,嗲聲嗲氣道:“真的會(huì)被壓壞嗎?就這么不經(jīng)征伐嗎?”
    宋曉飛長長地嗯一聲,豐滿的臀部又輕輕地扭動(dòng)了幾下。
    孟然呼吸急促,如同吃了什么大補(bǔ)的湯藥一般,鼻孔里都要冒出火焰。
    就在兩人要繼續(xù)下一步的時(shí)候,房門被人敲了幾下,門外傳來丫鬟綠屏的聲音。
    “少爺,你在嗎?周公子上門拜訪了。”
    孟然壓下體內(nèi)的那股火氣,重重咳了一聲,對著門外說道:“我在,稍等一會(huì)兒,正在換衣服,我馬上去門口迎他。”
    “好的,少爺。”
    已經(jīng)站好的宋曉飛丟了一個(gè)既誘人又挑釁的眼神給一臉郁悶的孟然。
    孟然嘴角抽搐了幾下,緩緩站起身來,張開雙臂,示意佳人幫他整理一下衣衫。
    做好這一切以后,孟然準(zhǔn)備出門,卻被宋曉飛拉扯了一下。
    “怎么?有什么事兒?”
    宋曉飛并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孟然的小腹處,那里還有著一處比較明顯的凸起。
    孟然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隨即拿起桌上的茶壺喝了一氣。
    半壺冷茶入肚,任你是天上的神仙、又或者地府的惡鬼,都要消去大半的火氣。
    孟然放下茶壺,施施然出了房間,帶著侍立在門口的丫鬟去了府門外。
    南湖巷孟府外,周孝武一襲白衫,他的身旁站著那位北望巷豢養(yǎng)的侍妾,身后跟著兩位仆人,仆人的懷里各自抱著一個(gè)長盒,想來是兵器之類的東西。
    孟然出府以后,對著周孝武深深地揖了一下,客氣道:“多謝周兄賞臉赴宴,小弟感激不盡。”
    周孝武同樣回了一禮,蒼白的臉頰上透著一股令人心疼的疲倦,嘶聲道:“賢弟設(shè)宴,就算是天塌了、地陷了,為兄也要親身赴宴。”
    孟然很是受用地笑了一下,扭身看向?qū)γ娴呐樱H為恭敬地喊了句:“孟然見過嫂子。”
    女子急忙對著孟然福了一禮,連稱不敢當(dāng)。
    她的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手心里起了一片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
    孟然只是笑了笑,側(cè)身邀請道:“周兄請吧,我們廳堂用飯。”
    周孝武微微頷首,牽著侍妾進(jìn)了孟府大門。
    周府仆人將手中的長盒遞給孟府下人以后,迅速出了庭院,回到南湖巷里等待。
    孟府前院的廳堂里擺放著一張方桌,桌上擺滿了菜肴,另外還有著兩壺陳年的花雕,桌子兩旁各配了一條長凳。
    孟然很是自然地坐到了上位,周孝武猶豫了一下,坐在孟然的對面,那位侍妾?jiǎng)t是站在自家男人的身后,沒有半點(diǎn)入席的意思。
    孟然沒有勉強(qiáng)她,只是轉(zhuǎn)身吩咐道:“綠屏,帶周夫人去宋姑娘那里用飯,這里就不留人伺候了,我兩人自己可以的。”
    綠屏福了一禮,帶著那位依依不舍的周府侍妾離開了廳堂。
    孟然看了對面的周孝武一眼,很是認(rèn)真地問道:“可能喝得了酒?”
    周孝武笑了一下,連帶著咳嗽了好幾聲,嘶聲道:“赴宴豈能不飲美酒。”
    孟然也就沒再多說,只是拿起桌上的酒壺,將兩個(gè)酒杯斟滿。
    端起酒杯后,孟然一臉的肅然,沉聲說道:“第一杯酒,敬周兄的好膽識。”
    周孝武二話不說,端起眼前的酒杯與孟然碰了一下,隨即一飲而盡。
    孟然見狀,也是很痛快地喝了杯中酒。
    第二杯酒斟滿。
    孟然接著說道:“第二杯酒,敬周兄有一位好紅顏。”
    第三杯酒斟滿。
    孟然又道:“第三杯酒,敬逝去的諸人。”
    孟然站起身來,將杯中酒緩緩灑在地面上,隨后慢慢坐下,一臉平靜地看著病容滿面的周孝武。
    周孝武依樣做了后,伸出顫抖的右手抓起桌上的酒壺,將兩個(gè)空杯斟滿后向孟然敬酒。
    嘶啞的聲音在廳堂里響起,“我死不足惜,只求您大人大量,放夢嬋一條生路,我本不愿帶她來,但不知為何被她知曉,非要與我走上這一遭。”
    周孝武一飲而盡,一臉懇求地看著孟然。
    孟然只是面無表情,不言也不語。
    周孝武放下酒杯,慢慢走到一旁,竟是直接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gè)響頭,哀求道:“只要您放過夢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孟然輕輕端起眼前的酒杯,低聲問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嗎?包括死亡?”
    周孝武重重地嗯了一聲,滿臉道不盡的悲壯慘烈。
    孟然微微頷首,喝了杯中酒。
    “你有什么遺言嗎?”
    孟然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桌面上,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周孝武搖了搖頭,笑道:“該享的福都享了,也沒留下什么遺憾,唯一覺得不太滿足的也許就是虧欠夢嬋太多。”
    孟然放下酒杯,語氣冷淡地問道:“你為禍嘉興多年,只覺得虧欠一人?對于別的百姓,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嗎?那些被你欺負(fù)的商賈、女子,你就沒覺得虧欠嗎?你有何臉面說你只虧欠一人?難道只有你有父母親人、兄弟姊妹,別人就沒有嗎?”
    周孝武很是苦澀地笑了一下,低聲說道:“說這些有什么用?不過是用一條命去抵債罷了,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孟然氣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周孝武只有一條命,他若是打定主意償命,又能如何?一條性命真的可以彌補(bǔ)那些錯(cuò)事嗎?一條性命就能修補(bǔ)那些受辱之人的傷痕嗎?一條性命就能讓那些破碎的家庭完整嗎?
    答案當(dāng)然是不能。
    就在孟然猶豫不定的時(shí)候,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廳堂里,與周孝武并肩跪在地上,她的臉頰上掛滿了淚水。
    孟然見到此景,苦笑一聲道:“兩位起來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私設(shè)公堂,這個(gè)罪名我擔(dān)待不起。”
    周孝武遲疑了一下,扶起一旁的侍妾夢嬋,隨后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候孟然的發(fā)落。
    孟然伸手示意二人坐下。
    等周孝武及夢嬋坐好以后,孟然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周兄,過去的事情我們無從改變,那就從當(dāng)下開始,你不要再想著一死了之,這樣太便宜你了。從此刻開始,你要彌補(bǔ)你以前做的錯(cuò)事、壞事,直到你自己覺得還清為止。
    你若是覺得自己可以做到,那咱們就繼續(xù)喝酒;你若是非要堅(jiān)持從前的那種生活方式,我只能送你走了。”
    周孝武勉強(qiáng)笑了下,低聲說道:“若是能夠做個(gè)好人,誰又愿做個(gè)被人戳脊梁骨的壞人呢?只是賢弟你......”
    孟然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那就行了。至于你我之間的事情,就此揭過吧,我雖然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但也不愿斤斤計(jì)較。”
    周孝武將眼前的空杯倒?jié)M,一飲而盡,就這樣連續(xù)喝了八杯。
    孟然拿起另外一壺酒,將自己的杯子斟滿,與周孝武對碰了一下,認(rèn)真說道:“既然周兄答應(yīng)了,就要好好做,莫要讓我失望,也莫要讓嫂子失望。”
    周孝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將酒壺的壺嘴對著嘴巴,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分不清那臉上的水漬是酒還是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