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終是意難平
聽著那壓抑痛苦的哭泣,孟然的眼眶也紅了起來,他正要斟酌詞句安撫隔壁那位苦命囚徒的時候,聽到一陣嘩啦的鐵鏈碰撞聲,想來是李浩然有了什么大動作。
“前輩,您要做什么?”
李浩然理所當(dāng)然道:“自然是活動筋骨。”
孟然一臉詫異,“您剛才不是還......”
“還在掉眼淚嗎?”
“恩...”
“是啊,哭完了也就沒事兒了。”
孟然的表情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震驚道:“難道您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難過啊,可月娘已去世十多年了,我能怎么辦?總不能天天以淚洗面吧,總是要繼續(xù)過日子的呀。”
“您就是這么過日子的嗎?”
李浩然呵呵一笑,滿嘴不屑道:“你懂個屁。”
孟然攤了攤手,“好吧,我不懂,我還是繼續(xù)聽故事吧。”
李浩然沒有急著講述,只是在那牢房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拖曳著鎖鏈叮當(dāng)作響,直到孟然快要受不了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不輕不重地說道:“眼看月娘倒在我的身上,溫?zé)岬孽r血透過衣衫,緊緊地貼在我的皮膚上,那一刻,我的丹田如同一鍋沸水,所有的真氣炸裂開來,在奇經(jīng)八脈中流轉(zhuǎn)。
我從地上霍然起身,嚇得劉云天急忙后退,一直退到了墻根,他一臉恐懼地看著我,好似我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我沒有理他,也沒有出手,只因我的丹田沸騰以后,那股粘稠的藥勁兒瞬間撲了上來,就要將那鍋熱水變成一潭死水。
我有苦難言,既想逃,卻又舍不得月娘和孩子,只是站在那里虛張聲勢。
過了一會兒,丹田處的真氣已經(jīng)漸漸開始凝滯,我知道自己該做出選擇了。若是帶著月娘的尸體或秋水,肯定走不遠(yuǎn),我只能孤身逃離。
我一聲嘶吼,做了個前撲攻擊的動作,嚇得劉云天跪在了地上,趁著他發(fā)愣的時候,我一個箭步就已到了門框跟前,呼啦一聲,我穿過木制門板竄出了屋子,隨后朝著后山的方向拼命地逃竄。
跑出不遠(yuǎn)后,我聽到陣陣叫喊聲,是劉云天喊的,他對著大刀門眾弟子喊道:‘來人啊,快抓住李浩然,他殺了你們的師娘,快抓住他。’
之后的時間里,我只能聽到耳畔呼呼的風(fēng)聲,別的什么也聽不到了,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奔跑。
不知跑了多遠(yuǎn)的路,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勞累,歪倒在山林之中。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太陽西斜,山林里面幽幽暗暗,可以隱約聽到若有若無的野獸嚎叫聲,我四處打量一番,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之前昏倒的位置。
這個時候,我看到遠(yuǎn)處有著一些晃動不定的火光,隨后就聽到不大不小的說話聲以及木棍撥開草木樹枝的聲音。
我心底一驚,只敢悄悄挪動身子,盡量不發(fā)出聲響,慢慢離開那片區(qū)域。
等我離人聲火光遠(yuǎn)了一些以后,便開始撒腳狂奔。
我一跑起來,便產(chǎn)生了大的動靜,那些大刀門的弟子就開始追我。
幸得多年的修煉,雖是不能動用體力的真氣,但好在體魄結(jié)實,一口氣跑出了老遠(yuǎn)。
等天色徹底黑暗以后,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里奔跑,時而撞到樹木,時而碰到荊棘,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完好的地方。
也許是老天垂憐我,在入夜沒多久的時候,下起了一場大雨,我趁著雨勢躲避著追蹤的人影,藏在一處山洞里休息,我在漆黑的山洞里躲了許久。
一直到天亮以后,大雨才緩緩?fù)A耍切┐蟮堕T的人很是討厭這一夜的雨,但我卻由心感激它,若非那場雨沖散了所有的痕跡,我怕是在劫難逃。
等那些大刀門的人慢慢摸到我藏身附近的時候,我體內(nèi)凝滯的氣息已經(jīng)開始緩緩松動,我知道自己的修為很快就會恢復(fù),也就可以報仇雪恨了。
等那群人來到山洞口的時候,嘴里正在咒罵著昨夜那場不早不晚的雨。
之后他們在洞口進行了一番試探謾罵,我一直忍著沒有出聲,等他們覺得山洞是個安全的休息之所,慢慢踏入黑暗的時候,我霍然起身,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一番廝殺以后,我以身中一刀的代價,將大刀門的那些弟子斬殺殆盡。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說,血腥味兒及打斗的聲音傳出了老遠(yuǎn),大刀門的更多門人紛紛趕來,其中就有劉云天。
我順著山林奔逃,劉云天一行人緊隨其后。
跑了半個山頭以后,大刀門的人已是漸漸掉隊,能跟上我步伐的人并不多,只有七八個人而已,但這些人都是大刀門中的好手,我一人難有獲勝的機會。
最后,我跑到了一處死地,那是一個斷崖,山虎難躍,野狼難逃。
我累極了,也就停下身子,看著劉云天那張陰沉的臉,我恨不得上去殺了他。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全是劉云天的個人表演,他滿臉傷心地指責(zé)我,說我殺害了他的妻子,也殺了自己的妻子,罵我沒有人性,說我罔顧同門情誼,漠視自己女兒的性命,是個卑鄙下流、無恥荒唐的惡人,應(yīng)該受天譴。
我見不得那副無恥的嘴臉,就要與他決斗,他一臉得意地答應(yīng)了。
結(jié)局不想而知,我被打得口吐鮮血,癱倒在地。
即便是這樣,劉云天并不打算放過我,他以秋水的性命威脅我,要我從他的胯下鉆過。
為了女兒的性命,我只能遵從。
事后他卻說,他已經(jīng)將秋水祭刀了。
他緩緩拔出綁在身后的百辟刀,對我冷嘲熱諷。
我氣的吐血,卻又無能為力。
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只能選擇去死。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一躍而下的時候,我有股輕松的感覺,卻在恍惚間看到了月娘的身影,腦海里響起她的臨終遺言。
‘浩然,你快走,你還不能死,你一定要為我們報仇啊。’
我實在是不甘心就這樣死去,連月娘的最后心愿都不能達成。
我拼盡全力,不停地伸手攀抓眼前的一切,突兀的巖石、橫生在懸崖上的野藤之類的東西,借此減慢墜落之勢。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陣咔嚓的聲音,我跌落在崖底的樹上,一路破枝毀節(jié),最后掉落在厚厚的枯葉上。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碎了,烏黑的熱血溢出喉頭,不住地往外涌。
我只是在心里不斷地想著:我為什么要把月娘和秋水帶回來,若是只有我一人,死也就死了,但我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也害死了自己的女兒。
我的胸膛里有一團火在燃燒,恨不得燒毀全身上下,恨不得燒死我自己。
我在幽深的谷底嘶喊著,‘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
所幸的是,林木茂密,再加上地勢太過低洼,聲音并不能傳到山崖上,不然劉云天就是爬也會爬到山谷里殺了我。
我心情激蕩之下,又吐了一攤黑血,黑血吐出以后,我竟然舒服了許多,攀扶著樹木慢慢坐了起來。
此時的我,衣衫襤褸,身上掛滿了枯藤荊棘。
如果不是十多年的苦修,光這一下摔落懸崖,早就讓我死上好幾回了。我雖是保住了性命,但丹田處的真氣四散到四肢百骸,難以聚攏。
身上的切膚之痛、喪失妻女的痛,還有同門師兄背叛的痛苦,我在那個幽暗的山谷里,就像在地獄里一般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在原地想了很久,當(dāng)饑餓降臨的時候,慢慢挪動身子尋找食物。很快就找到了一潭清水,勉強喝了些,之后便是清洗傷口。
清洗傷口的時候,我想通了。我可以死,但我不能讓月娘及秋水白死,我要讓劉云天付出代價,我要讓大刀門付出代價。
我喝著山谷的清水,吃著樹上不知名的野果,以此度日。
幾天以后,我的真氣慢慢聚攏,在體內(nèi)自由運轉(zhuǎn)起來,我身上的傷勢開始恢復(fù)。
之后的時間里,我每日累了就睡,醒了就打坐,餓了就吃野果。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身上的外傷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我也開始尋找出谷的路。
最后我在一叢枯藤后面找到了一個漆黑狹窄的山洞,穿過山洞,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出口處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離清流縣不遠(yuǎn)。
我認(rèn)準(zhǔn)方向以后,徑直回了大刀門。
等我回到大刀門的青石廣場時,正是下午的時候,門中的諸多弟子都在那里練武,他們看到我以后,二話不說就沖了過來。
結(jié)局不想而知,已經(jīng)恢復(fù)半數(shù)修為的我,如虎入羊群,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廣場上就躺著許多的尸體,紅艷艷的血灑了一地。
之后我就去尋找劉云天,卻沒有找到他。
我找到幾個躲起來的弟子,一番逼問之下,得到了一個好消息,秋水并沒有死,只是被劉云天帶走了,同時被帶走的還有百辟刀。
當(dāng)我問及月娘的時候,那些人支支吾吾,我隨手殺了一個弟子以后,有人說了一個讓我憤怒的消息,月娘的尸體已經(jīng)被焚燒了,骨灰被倒在了后山。
那一瞬間,我失去了理智,將那些還活著的人全部殺了,隨后放了一把火,將大刀門的一切都燒毀了。
之后便是長達數(shù)年的尋找,我上天入地、走南尋北,誓要找到劉云天,找到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