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井
這就是中國古代很有名的寓言,黃粱一夢。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個無比凄涼的故事。粉強(qiáng)聽我說完,馬上就明白這是黃粱一夢的典故。臉上表情有些茫然,他對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林永看他們都吃出紙條,特別著急,包子也不吃了,用筷子直接把自己的肉包子捅開,在里面猛扒拉,終于翻出個紅球,取出里面的字。我們大家一看,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來。
上面寫著:烈焰俱隨身已盡,血肉賤軀都化灰。
傻子也看出這不是什么好話,林永臉色很難看,干笑了兩聲,把紙條撕爛扔地上。寧哥看著正在小口吃著包子的啞巴女孩突然靈機(jī)一動:“看看她包子里有什么。”
林永被那字條搞得似乎有些氣急敗壞,他急切盼望其他人也出現(xiàn)像他一樣比較惡毒的字條。他用筷子把啞巴女孩的包子捅得稀巴爛,從里面咕嚕嚕滾出一個紅球。他趕緊把字條拿出來,清清嗓子念道:“不如歸去。”
“完了?”寧哥問。
林永點點頭,把字條給他看:“里面就四個字,不如歸去。劉洋你解釋一下。”
我看看啞巴女孩,覺得非常奇怪,這四個字怎么會出現(xiàn)在她的身上。她眨眨眼,一副天真懵懂無知的樣子。我說:“這個字面意思好理解,不如歸去,就是讓她不如趁早回去,至于有沒有其他涵義,我就不知道了。”
盧雯說:“回哪?還回那個小山村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神神叨叨的。”
這時,盧雯從包子里也弄出個紅球,她打開看了一眼,我們就看到她臉色“唰”一下就變了。我完全形容不出這種表情,既惶恐又驚懼還感傷,實在想不出字條上到底什么內(nèi)容具有這么大能量,像洪水一樣能把一個人給摧殘淹沒。
那字條就在盧雯自己手里,她沒等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馬上把字條放入嘴里,嚼了幾下咽進(jìn)肚子。
寧哥一下火了:“你干什么?上面到底寫的什么?”
“哥,你別問了。”盧雯垂著頭,極力抑制著情緒,她這是不想讓粉強(qiáng)看到自己掉眼淚。
我趕緊說道:“算了吧,這東西是個人**,和咱們大家無關(guān)。”
寧哥說:“我才沒興趣知道寫的什么狗屁玩意,我他媽就是來氣。”他朝著盧雯蹬了一腳:“上別處去,看你就摟不住火。”
盧雯站起身,默默坐到其他桌,坐在那里,雙手握得緊緊的,豆大的淚珠無聲地落下來。
看著她這么悲慟,我心里也不得勁,實在想不明白,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寧哥笑盈盈看我:“劉洋,我們都看了,是不是也得看看你的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氣,輕輕把包子掰開,里面果然藏著一個紅球,我左右看看他們,然后把紅球扒開,里面藏著一張字條。
我把字條取出來,在桌子上放平,寧哥和林永馬上湊過來看。字條上寫著四句話,十六個字,我看了以后,感觸和盧雯差不多,特別想哭。
字條上寫著:繁花落盡,佳人淚干,苦海可渡,心魔無邊。
雖然我不明白這首詩到底是什么,但從字面理解特別悲涼,心頭像是籠罩著黑黑的烏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大家也沒心思吃包子,亂七八糟討論了一陣,不得其所。林永被自己這張字條弄得非常憋屈,拍桌子踹凳子,嘴里罵罵咧咧。
寧哥把碟子一推:“這個鬧心,小永子你去把老板找來,咱們打聽打聽回家的路。”
一直沉默的粉強(qiáng)忽然說道:“我來的時候,已經(jīng)和這里的伙計打聽過了,你們可以和我一起走。”
寧哥笑的臉開了花:“行啊,大兄弟,等出去之后哥好好安排安排你。”
“不用。”粉強(qiáng)站起來,沒有多余的話,大步流星往外走。
寧哥和林永急急跟出去,我招呼盧雯,拉著啞巴女孩跟在后面。粉強(qiáng)領(lǐng)的路很奇怪,并沒有沿著公路一直走下去,而是往前走了一里地,突然橫穿進(jìn)了一片荒郊野地。我們有些遲疑,還是跟了上去。
這個時候,大家和沒頭蒼蠅沒什么兩樣,往哪走都差不多,既然有人領(lǐng)路就跟著走唄。
天色黝黑,地面坑洼不平,有些難走。正走著,盧雯忽然低低地說:“劉洋,你看我一下。”
我轉(zhuǎn)過頭看她,微弱的月光下,盧雯竟然有些害羞,她摸著頭發(fā)說:“我好看嗎?”
我心怦怦跳,我靠,她不是看上我了吧?這也難怪,周圍一堆人渣,我這樣的雖然也不出眾,但讓這群渣一襯托,也有點出淤泥而不染的純凈。
如果盧雯向我表白怎么辦?我必須義正辭嚴(yán)告訴她,哥不是那種人。其實我心里最深處的想法,怎么講呢,還是有點瞧不起她。盧雯這樣的女孩,值得可憐,也讓人掉淚,可要說喜歡那是扯淡。
我仔細(xì)看了看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頭上居然別著一個紅色發(fā)卡。
盧雯笑得很甜:“在小超市的時候,我偷著拿的。劉洋,你看我戴這個漂不漂亮,浩強(qiáng)偶吧會不會喜歡我?”
我暗叫慚愧,趕緊笑道:“很好看,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盧雯看著粉強(qiáng)的背影,甜甜的又是一笑:“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給偶吧當(dāng)老婆,我會好好伺候他,不讓他受一點罪。”
我干笑了兩聲,想起一件事問:“盧雯,你在包子里到底看到什么字條?”
盧雯神色有些暗傷,好久才說道:“我說了你別笑我。”
我鄭重點點頭。
盧雯說:“我包子里字條上寫著兩個字……”她低著頭說:“寫著‘媽媽’。就這兩個字。”
我恍然大悟,難怪盧雯表現(xiàn)這么奇怪。媽媽,這兩個字對于她來說,包涵的意義太深太廣太復(fù)雜了。
我正唏噓時,看到前面停了下來,我們趕緊走過去。在不遠(yuǎn)處,竟然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工廠廢墟。
這工廠在廢棄之前,規(guī)模一定相當(dāng)巨大,幾乎看不到盡頭。廠區(qū)里立著幾根巨大的水泥柱子,像通天塔一樣,插進(jìn)了黑黑的天際。到處是斷壁殘垣,破敗不堪,工廠的外墻倒塌了很多處,長滿野草,風(fēng)一吹,衰草枯楊隨風(fēng)亂抖,真是無比的凄涼。
粉強(qiáng)和我們說,那家包子鋪的伙計告訴他,公路再往前走是完全廢棄的,是條死路過不去。如果想繼續(xù)往前,只能從野外穿過去,而在必經(jīng)之路上,橫亙著一家大型的國有化工廠。這座廠子因為管理不善出過事故,又因為早年什么改制,折騰黃了,一直沒人管,就這么荒在這。要想向前,必須穿過這座工廠。
寧哥苦著臉,手搭涼棚四下看看,非常焦急地說:“那趕緊走吧。”
“不忙。”粉強(qiáng)說。他告訴我們,那個伙計說,化工廠十分不安全,以前出過事故,化學(xué)藥品泄漏,導(dǎo)致整個地區(qū)的污染。
寧哥火了:”這不行那不行,我們還怎么走?“
粉強(qiáng)指了指地下。他說,那個伙計給了一條路線。化工廠地表不能走,但在化工廠地下,卻有著非常龐大的通道,里面都是復(fù)雜的管道走線,縱橫交錯,比地表安全得多。
寧哥著急:“那就趕緊的吧。從哪能進(jìn)地下?”
粉強(qiáng)默默念叨著,應(yīng)該是回憶那名伙計說過的路線。然后帶我們找,兜了好幾個圈子,腿都走細(xì)了,終于在一面墻的下面找到個井蓋。
井蓋上遍布斑駁鐵銹,年頭很久了,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危險。非常觸目驚心。
我們也沒管這些,都荒廢這么多年了,還危險個屁。我和林永一人拉著井蓋上一根鐵環(huán),一起用力,把井蓋提了起來。
我往里看看,井蓋下面是個深洞,隱隱有一條鐵梯子通進(jìn)黑暗里,再遠(yuǎn)就看不到了。一股股冷風(fēng)從下面吹出來,在井口發(fā)出“嗚嗚”的聲音,這冷不丁聽起來,就像是無數(shù)人在呻吟凄叫,有些恐怖。
寧哥摸摸青色的頭發(fā)茬,說了一聲:“下!”
他指著我鼻子:“劉洋,你和盧雯先下,快點!”
我心里憋氣,別的不說,寧哥這條命還是我救的呢。當(dāng)時如果不是我堅持己見,我們根本不會管他,何勤也不會死,更不會在盧雯身上這么一連串極為殘忍的事情。我真是后悔了。
盧雯碰碰我,低聲說:“下吧。”
我抹了把臉,第一個鉆進(jìn)深井里,把住鐵梯子小心翼翼往下走。這里也太黑了,一絲光都沒有,我下得很慢,手扶住了腳踏實了,才敢把全身重心挪過去。這種下法,極耗費(fèi)體力和精力,下了可能也就十米,我全身像著了火,衣服都濕透了,汗滴滴答答往下淌。
這口井太深,好像怎么走都不到盡頭。就在我累得實在不行的時候,忽然看到下面隱約有光傳來。
我心里有了希望,趕緊加快腳步,還沒到下面,忽然就聽到有隆隆作響的機(jī)器聲音。我心里一凜,覺得不對勁。不是說化工廠荒廢很多年了嗎,怎么還有機(jī)器在運(yùn)作?
終于來到下面,我從鐵梯子上下來,眼前是一條潮濕悶熱的通道,頭上亮著昏黃的燈泡。我小心翼翼往前走著,這條通道很短,拐過去是一個個機(jī)房,大都沒有門,遍地污水,墻上遍布污漬。里面機(jī)器都非常老舊,比較奇怪的是,居然都亮著指示燈,轟轟的全在運(yùn)作。
這時,他們都從上面爬了下來,大家邊走邊打量這個地方,非常驚疑。關(guān)鍵是吧,走進(jìn)這里,通道越來越狹窄,光線極差,很是陰森。墻上遍布粗大的管道,有的地方滴著水珠,在這個鬼地方,越往里走越壓抑,有幽閉恐懼癥的人根本支撐不住。
我們就像是走進(jìn)了一條只能進(jìn)不能回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