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孕婦
我翻了翻車?yán)铮诔閷险业揭话咽蛛姡瑏砘夭亮亮藥紫拢L(fēng)往山上走。
夜晚光線昏暗,山風(fēng)很大很硬,吹在身上特別冷。我一腳深一腳淺,打著手電,跌跌撞撞來到山腰。走近才看出來,這片廢棄的醫(yī)院占地面積還真不小,一共四棟大樓,碩大的建筑此時黑森森一片,一絲光也沒有。
手電的光亮下,能看到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打,墻皮剝落很厲害,露出里面紅色的磚頭。
我回憶著那小個子進(jìn)去的方向,走了進(jìn)去。里面是醫(yī)院主廳,遍地殘磚爛瓦,幾條黑漆漆的走廊,陰風(fēng)陣陣,恐怖到?jīng)]法言說。我根本沒個方向,就直愣愣地往前面走。腳踩在地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黑暗中聽來極為可怖,我盡量輕手輕腳。
這個地方雖然此時空無一人,但我總覺得似乎隱藏了什么。走了一會兒,我覺得不是辦法,用手電四下里照照。整棟樓應(yīng)該呈長方形,我是從中間入口進(jìn)來的,眼前是一條很長的走廊。
也沒有其他路了,我只好扶著墻小心翼翼順著走廊往里走。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黑暗如同濃霧一般,把身前身后全部吞沒,我也僅僅能看到眼前不過兩三米的距離。在這里完全喪失掉空間的概念,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每邁出一步都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壓力。
走著走著,突然手電光亮中出現(xiàn)一樣?xùn)|西,差點沒把我嚇?biāo)馈?br/>
只見光禿禿墻上,不知哪個缺德的用黑漆漆的顏料畫了一根上吊繩子。旁邊還特別標(biāo)注著一句話:此處有自殺者。下面有一些留言,像回帖一樣。有人寫道:我聽說過這事,尸體兩個月后才被發(fā)現(xiàn),舌頭都讓老鼠啃光了。下面有人畫著害怕的表情,有人直接畫了一個嘆號,林林總總,看來蛋疼的人還真不少。
這個地方實在是呆得不舒服,我正要離開,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個黑乎乎的什么玩意,用手電照照,嚇得魂飛魄散。那是一只黑貓的貓頭,緊閉雙眼,毛已經(jīng)干枯,看樣子死了有一段時間。地上有一條已經(jīng)變成赭紅色的血跡,淅淅瀝瀝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深處。
這個貓頭讓我想起佟三鄉(xiāng)下那片莊稼院,我曾在廚房的黑鍋里也發(fā)現(xiàn)過水煮貓頭。殺死黑貓割下貓頭,是不是佟三的一種法術(shù)?
我猶豫一下,順著血跡繼續(xù)往里面走,心跳逐漸加快,眼瞅著就來到走廊的盡頭。地上血跡已經(jīng)干了,眼前是一條破舊的水泥階梯,曲折向上,通到未知的二樓。
這時,不知從樓的哪個方位,忽然又傳來一陣“唷~~唷~~“類似一群人喊號子的聲音。
我忽然莫名生出一股膽氣,覺得有那么多人在,應(yīng)該陽氣很足。好奇心此時戰(zhàn)勝了恐懼感,我沿著樓梯快速跑到二樓,聲音是從走廊那頭傳出來的。我關(guān)滅手電,輕手輕腳,借著微弱的月光沿走廊跑去。
走廊兩邊是已經(jīng)露出毛坯的水泥墻皮,這棟醫(yī)院荒廢的年頭不少了。都說醫(yī)院是陰氣極重的地方,我今天算是領(lǐng)教。
走廊上出現(xiàn)了一些病房。有的沒有門,房間大門就是黑森森的洞。有的房間有門,那也是支離破碎。路過一間病房時,我忽然覺得不對勁,收住腳,打著手電往里看。
為什么會不對勁呢,因為里面掛著一張很大的白色布簾,很明顯把病房一分為二,把里面的空間遮擋住。我眉頭一挑,心怦怦亂跳,難道有什么玄機(jī)?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鉆進(jìn)房內(nèi)。來到布簾前,微微月光中,影影綽綽有個影子映在簾子上。
我輕輕掀開一角往里偷窺。在簾子里,有一處不算大的地方,放著一張病床。床上鼓鼓囊囊似乎躺著一個人,用白被單蒙著身體,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我心跳加速,暗叫晦氣,這明顯是個死人嘛,雖然想不通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還是早走為妙。
就在轉(zhuǎn)身的時候,我忽然看到蒙在那人頭部的白被單略有起伏。有呼吸!
我深吸一口氣,躡手躡腳走進(jìn)去,輕輕掀開被單,一張人臉緩緩露了出來。我緊張得雙手顫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滿臉遍布皺紋,果然沒有死,大口大口喘著氣,喉嚨竄動,像是有口老痰堵在那里。
我從來沒看過一個人能老成這種程度,堪稱可怕。她的臉簡直就是皮包骨頭,褶子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眼球全無神采,非常渾濁,和假的一樣。那老太太似乎察覺到有人來了,勉強(qiáng)伸出兩只瘦骨嶙峋的手在空中抓著,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啊~~啊~~”的怪聲音。
我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壓抑?恐懼?更多的是一種難受。我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低聲道:“老奶奶,你怎么了?”
老太太的手心冰涼冰涼,透出一股行將就木的寒氣。她另一只手慢慢伸出一根指頭,指了指自己肚子。我快速眨眨眼,覺得這事又詭又怪,小心翼翼掀開她身上的白被單。這不掀開還好,一掀開,我登時就傻在那。
這老太太居然是個孕婦!她懷孕了!
我看得渾身冒涼氣,眼前這一幕簡直太虐心。她瘦的皮包骨頭,全身加起來估計沒有八十斤,胳膊大腿就是一根根骨頭棒,但是肚子卻高高攏起,又大又圓。她穿著一身怪異突兀的紅色睡衣,衣服下擺掩飾不住那大肚子,肚臍都露出來了。
知道我第一感覺是什么嗎。我有種強(qiáng)烈的感覺,似乎她肚子里的胚胎把她整個人的生機(jī)氣血都給吸干,她把整個人都供養(yǎng)給了嬰兒。
我聚精會神看著,忽然聽到走廊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我趕緊把白被單把她蓋好,正想撤出去,手還被老太太牢牢抓住。我回頭看去,門外手電燈光閃耀,人影晃動,明顯是沖著這間病房來的。我心跳加速,一種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像潮水一樣涌來。我來回甩手,可老太太抓得緊緊的,她嘴一張一合,做出個口型。我看了看,認(rèn)出來,她說的是:“救我。”
我急道:“你撒手我才能救你,要不咱倆都得死在這。“
老太太終于把手松開,這時外面的人影已經(jīng)進(jìn)了病房。我嚇得頭皮發(fā)炸,情急之中一個竄動來到窗前。推開只剩下窗框的破窗,往外看。外面是黑乎乎的一大片建筑,地面坑坑洼洼,磚頭瓦塊一大堆,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得崴腳半殘。幸好,窗外有一個小小的平臺,應(yīng)該是安裝空調(diào)外機(jī)的。我跨出窗戶,整個身體趴在小平臺上,縮成一團(tuán)。
剛藏好,一束手電光線射了出來,照亮我頭上的一片區(qū)域。那群人應(yīng)該進(jìn)到白布簾里了。我緊張得手腳冰涼,窩在那地方,大氣不敢喘一下。
我聽到屋里有人說了一句:“抬走!”
緊接著,老太太的聲音傳來,她一直在“啊,啊”的說個不停。有人疑惑說:“她好像一直在指什么?”
聽到這個話,我頓時嚇蒙了。老奶奶,你可千萬別害我啊,我活著還有機(jī)會救你。你要是拉我下水,咱們一塊完蛋。
最開始發(fā)話的那人有點不太耐煩:“抬走,抬走,別誤了時間,她就要生了。”
只聽“嘎吱嘎吱”響動,光亮漸漸遠(yuǎn)去,沒了聲音。我長舒一口氣,趴在窗臺小心翼翼往里看,黑暗的屋子里空空如也,確實都走光了。我從窗外翻進(jìn)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后背濕透。媽的,屎都快嚇出來了。
不過,我確認(rèn)了一件事情。這個懷孕的老太太,和佟三有關(guān)系。因為剛才發(fā)號施令的人,正是拿獵槍的小個子。
他們想干什么?
我抹了把臉,在后面小心翼翼跟出來,到了門口,眼見得那些人的手電光線在走廊的縫隙中閃爍,漸漸遠(yuǎn)去。我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想看看這幫混子到底搞什么鬼。
到了二樓拐角處,我藏在一面墻后面往下看。下面的一樓應(yīng)該是原來住院部的大廳,面積很大,四面角落掛著很多白色的燈籠,交錯閃動,混蒙蒙的光線,到有一種朦朧的黃昏感。
在下面破敗的大廳里,聚集著二十多個混子,全是非主流焗油頭,紅的黃的綠的什么色都有。這些混混像是根本不怕冷,全都脫光上衣,赤著上身走來走去。有的在抽煙,有的在低聲說話,有的在長聲大笑。他們的身上全都紋著那么一枚類似骷髏頭的紋身。不知為什么我忽然想起西游記里的一幕,孫悟空化作小鉆風(fēng),在獅駝嶺上面對群妖。
我的感覺中,下面這些混子似乎都不是人,一個個全是“妖”。我說的妖和平常概念里的“妖”不一樣,我形容的是一種極為反常的狀態(tài)。他們是人,但似乎又沒有正常人的感覺,很難形容,像是一只只頂著人皮的怪物。
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最讓我不安的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到佟三。我敢肯定,這些混子和他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但不知為什么,佟三并沒有現(xiàn)身。
那小個子這時從一樓走廊里出來,來到大廳。他全身上下一件衣服沒有,只是在襠下包了一個日式兜襠。這人長得特別瘦,又是如此打扮,看起來像是一只猴子,特別怪異。
他手里拿著一根類似煙槍的東西,里面咕嚕嚕直響,那些混子圍攏過來,一個接一個上去吸。有人咬住槍嘴,猛然一吸,一股青黑色的煙霧竄出來,全吸進(jìn)肚子里。吸完之后,那小混混張著大嘴,手舞足蹈,臉高高揚起,閉著眼睛,浮現(xiàn)出極為滿足的笑容。
我看得一眨不眨,屏息凝神,全身都僵住了。
這種煙霧會不會就是徐佳男在日記里所說的迷煙?據(jù)他描述,這種煙霧是佟三做出來的,只有加入鬼堂的成員才有資格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