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道可道
“報警!送醫(yī)院。”李副總看到如此糟亂的場面,依舊沉著,安穩(wěn)自若。有她在,我們迅速安定下來。這種養(yǎng)氣的功夫真不是白給的。
打了110,還有120。120的車先到,我本來想跟著去醫(yī)院的,誰知警察后腳也到了,把在場的人都留下,做筆錄。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房間突然迸發(fā)異聲,等開門之后,孩子就丟了。具體怎么回事,恐怕只有李揚這個當事人自己知道。
李副總把王雪留下來善后,她帶著我和秦丹去了醫(yī)院。那邊李揚已經(jīng)治療完畢,他受傷比較輕,輕微腦震蕩,都是皮外傷,看著血刺呼啦的,連針都沒縫。頭上裹著一圈圈繃帶,看上跟傷兵一樣。臉色蠟黃,正坐在病床上發(fā)呆。兩個警察拿著小本正在問詢當時的情況。
李揚目光有些呆滯,始終沒說話,看到我們到了,這才說道:“我不想說第二遍,大家一起聽吧。”
據(jù)他描述,當時劉燕把他叫到房間單獨談事。正談著呢,突然一聲巨響,玻璃碎了一地,從外面鉆進一個大漢。戴著棒球帽,臉上蒙著擋風口罩,裹著一身寒氣跳進來,還沒看清咋回事呢,他就讓人干翻在地。然后那個大漢抱著劉燕,從二樓窗戶逃之夭夭。
警察反復問詢細節(jié),讓他把那大漢體貌特征細細說了一遍。李揚言語遲疑,磕磕巴巴,有時候還發(fā)呆,明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有個小警察疑惑:“那大漢偷你們孩子干什么?孩子是怎么回事,有沒有照片。”
李副總趕緊把手機里拍攝的劉燕照片給他們看,說道:“這個孩子是我們收養(yǎng)的。是這么回事,我是xx集團的,我們老總尹秋風過世之后,曾經(jīng)留下遺愿,讓我們找到并收養(yǎng)他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個孩子。”
兩個警察眼神一對:“綁架!”這件事可大了,得馬上上報分局,綁架集團老總的子侄,下一步肯定勒索錢財啊。
警察們急匆匆回去處理,李副總坐在床邊問李揚:“到底怎么回事?”
李揚苦笑:“我沒撒謊,確實如此。”
“那個大漢你認識嗎?”
李揚臉色頓時變了:“李總,你啥意思?你說我勾連外人,監(jiān)守自盜?我李揚雖然膽子大一點,但犯法的不做,知道好歹。綁架可是重罪,你別亂說話。”
李副總笑:“小李,你別那么大反應嘛,不認識就不認識唄。我的意思是,你看那個大漢像不像村民?”
我點點頭,李副總考慮問題確實縝密。很有可能是哪個膽大妄為的村民,看我們有錢,動了邪念,綁架劉燕進行勒索,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根據(jù)李揚描述,那大漢又是棒球帽又是擋風口罩的,全是驢友裝備,村子窮的叮當?shù)模l也不可能穿這么一套。
李揚一翻身躺下:“我累了。”
李副總無奈站起身,對我和秦丹說:“這里交給你們了,我先回去看看。”她剛走到門口,李揚突然來了一句:“李總,劉燕曾經(jīng)答應給我和老劉一人一百萬,這怎么算?”
李副總笑瞇瞇:“是劉燕答應,不是我答應。什么時候找到她,她簽字畫押,這筆錢才能打給你們。”
看她走遠,我也顧不得矜持:“李揚,劉燕到底咋回事啊,咱們得趕緊找回來。早知道我那身舊衣服不扔了,一百萬沒拿到手不說,我還搭了一身衣服,這叫啥事。”
李揚悶悶說了一句:“別煩我。”轉過身不理人了。
這叫什么玩意。
秦丹拍拍我:“老劉你回去休息吧,李揚這邊我來照顧。他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等好好再說。”
“就他那么個糙貨,還知道情緒不好?李揚,我明早再來,你要還這么個德性,別說我真揍你。”我嚇唬了兩句。李揚看都沒看我,直接來一句滾蛋。
我回到賓館,別說王雪是厲害,拿著這事硬是訛賓館那邊把我們住宿費用全免。這些就不關我的事了。我躺在床上,心里想著,怪事真是一件接著一件,劉燕還能整丟了,誰沒事偷她啊。人販子干的?不像。翻到二樓,玻璃全碎,趕上大片了,不至于下這么大本錢。再說劉燕都七歲了,記事了,又是小女孩,誰吃飽了撐的拐她。
能是誰呢?
我琢磨半宿,不得其所,索性不想了,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醫(yī)院,李揚吃著豆?jié){肉包子,秦丹收拾床鋪。一會兒要去辦出院手續(xù)。聽秦丹說,李揚早上接了電話,出院后還要去公安局重新錄口供。也是,當時案發(fā)現(xiàn)場就他一個當事人,難怪李副總懷疑,擱我是警察我也懷疑。
陪著李揚去了公安局,我和秦丹找個地方喝著咖啡等他。
秦丹要了一杯卡布奇諾,輕輕攪動咖啡,說道:“李揚好像有心事。”
“等一會兒他出來的,我給他大刑伺候,看他說不說實話。”
秦丹白了我一眼:“我就怕李揚攤上責任,綁架案說大也大,到時候他說不清。我有個辦法。”
“什么?”
秦丹說:“我懂一些法術的小手段,會起乩尋人,一般比較準。”
“哦?”我來了興趣:“那咱倆找個僻靜地方,你就找唄。”
秦丹搖頭:“哪有那么簡單。起乩需要失蹤人的血液、毛發(fā)或者指甲什么的,還需要一名乩童幫我。”
“又是我啊?”我苦澀地說。
“是不是你再說。現(xiàn)在急需要劉燕身上的某樣東西。”
我頭有點疼:“我手頭哪有,難道還得回村里找?”
秦丹道:“等李揚出來再說吧。”
我們等了一上午,李揚終于從警局出來,頭上纏著繃帶,神色郁郁。問什么也不說,就是個悶嘴葫蘆。我把秦丹能夠起乩尋人的事說了,李揚有些煩躁:“尋什么尋,就那么個千年老妖怪,死了才好呢。”
我說:“你別忘了他是個不死人。就算劉燕死了,他還能繼續(xù)轉世,再尋找宿主。”
秦丹疑惑說:“我始終弄不明白他這個轉世是怎么回事。就目前來看,轉世的下一代,比如說和尚的下一代尹秋風,尹秋風下一代劉燕,他們能夠自我啟悟,也就是通過一些夢境了解到自己的代代轉世。如果有了紋身,記憶就會完全復蘇,導致人格發(fā)生變化,變成了‘轉世人’。我有個疑問,他活了千年,肯定會遇到各種亂世災年,下一代很可能會因為種種情形,得不到紋身,那么他的記憶就復蘇不了,那轉世就沒了意義。轉世人是怎么保證紋身蝴蝶的代代傳承?”
“你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說:“轉世人其實沒必要保證自己代代必須連接上,其中差個七代八代也正常。比如說我上一世是秦國人,后來因為秦漢相爭,亂世紛紜,導致我下一代根本無法得到紋身,就那么一輩子過去了。再下一代也因為種種緣由弄不到紋身,也是一輩子過去了。然后再下一代……終歸會有一代人因為機緣拿到紋身,復蘇記憶。紋身的傳承也是憑機緣。”
秦丹說:“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轉世人活著的意義就是想辦法讓自己再轉世。他一旦這輩子記憶復蘇,馬上就開始著手下一代的轉世傳承。”
李揚聞言大笑:“真他媽吊詭,真他媽幽默。轉世人活著就是為了再轉世。這屬不屬于一種另類的生殖繁衍?”
還得說李揚這小子機靈,通透。轉世人看著詭異,不可思議,其實說穿了跟***動物交配繁衍種族也沒啥區(qū)別。只不過這個種族,只有他自己。劉燕曾經(jīng)說過,她一直在嘗試幫著心愛的人一起轉世。她的目的并不是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么簡單,往深層次探究,她是想擴大種族基數(shù),保證繁衍的成功率。
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大自然的造化,生物的本能。這才是最根本的天道。道可道,非常道。
李揚嘆口氣:“實話跟你們說了吧,其實沒什么大漢,把劉燕擄走的人是姨媽師傅洪辰。”
“啊?”我驚叫一聲。操,我說嘛,我早看這小子鬼頭鬼腦不地道,原來還真有貓膩。“洪辰師傅,也是你招來的吧?”
李揚垂頭喪氣:“是的。其實沒到河南前,她就跟我私下聯(lián)系上了。我把一切緣由都告訴她,她說自己現(xiàn)在到了很關鍵一個關口,過去了海闊天空,過不去永世不得超生。必須要找到轉世人,才能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我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洪辰師傅是要修尸解仙啊,難道劉燕能幫她成仙?”
“我當時并不知道她說的問題是修尸解仙,就說幫幫看,唉,我也是欠她的。本來我還猶豫,可劉燕紋身后記憶復蘇,說姥姥只不過是她一個轉世的實驗品,當時可把我氣壞了,我腦子一熱就把情況跟姨媽師傅說了。后來直到老劉在叢林里看到姨媽師傅修尸解仙,我才覺得事情不對勁。”
“怎么個不對勁法?”秦丹問。
李揚說:“我和姨媽師傅一直在電話里溝通,沒見到本人。我總覺得她說話的方式、口吻什么的,好像變了一個人,說不清那種感覺。老劉,咱倆廁所里曾經(jīng)討論過姨媽師傅的魂魄到底是她本人,還是老仙兒。我才恍悟,很可能姨媽師傅現(xiàn)在已經(jīng)了成行尸走肉,她的身體被那個老仙兒占據(jù)。是那個老仙兒要成仙!”
我聽得目瞪口呆,頭皮都發(fā)炸:“乖乖隆的咚。那個老仙兒想把洪辰師傅尸解然后它成仙。”
這個推論簡直太匪夷所思,最有想象力的寫手也編不出這么個情節(jié)。
一個陰魂,奪舍占身,然后要把占據(jù)的這個身體尸解,自己成仙。
李揚臉色陰晴不定:“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件事太玄妙,完全超出我們的認知。等我想明白的時候,也晚了。其實那天晚上,我是去提醒劉燕的,誰知道姨媽師傅突然破窗而入,當時的情景實在是太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