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密林
,封刀 !
洞冥谷,位于中都環(huán)山抱水之地。外面是迷霧林,常年瘴氣縈繞、陰云垂地,林中設(shè)了數(shù)道迷陣和機關(guān),外人易入難出,因此又被稱為“死人林”。
自離開清雪村,楚惜微就跟百鬼門設(shè)在北方的分舵取得聯(lián)絡(luò),一路潛行秘蹤,也算是有驚無險,如今終于到了洞冥谷外。
死人林不大,但常年不見天日,因此昏暗死寂,陸鳴淵走入其中就不禁皺了皺眉,本能地握緊白紙扇。
秦蘭裳在他身邊見得分明,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小聲道:“跟著我們走,沒事的。”
他這才緩緩吐了口氣,只是握扇的手仍沒松口。
這林子太危險,始終都覺得有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自己,仿佛芒刺在背,葉浮生依然走在斷后的位置,看似懶散到幾點,實則無懈可擊,對楚惜微的背影笑道:“這倒是片風水寶地。”
楚惜微腳步一頓沒回話,秦蘭裳翻了白眼,扭過頭道:“葉叔你真會說笑話,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聽說‘死人林’是好地方。”
葉浮生伸出食指在唇前一比,幽幽道:“就是因為死了不少人,才是風水寶地呀。”
他這話里像藏了小陰風,陸鳴淵莫名一抖,“嘩”地一聲展開白紙扇,只露出一雙兔子眼弱弱看:“為、為什么……”
秦蘭裳:“……”真沒出息。
葉浮生的眼里閃過一抹精光,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湊在陸鳴淵地耳邊,悄悄道:“因為……死的人多,地就越肥,才能養(yǎng)得了尸鬼啊!”
仿佛是應了這烏鴉嘴,他話音未落,一只手突然從鋪滿爛泥落葉的地下伸出,一把抓住秦蘭裳的腳踝向下一扯。秦蘭裳連聲驚叫都來不及,就覺腳下一空,陡然陷出一個大洞,把她拖了下去!
“秦姑娘!”陸鳴淵大驚失色撲到洞邊,下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竟有深不見底之感,沒等葉浮生開口,他就一咬牙,縱身跳了下去。
發(fā)生這么大動靜,楚惜微不可能沒聽見。葉浮生一抬眼,只見楚惜微的背影不知何時消失了,周圍的霧氣在這片刻間更濃,猶如一鍋漿糊般粘稠,叫人看不清任何東西了。
前方傳來打斗聲,葉浮生耳朵靈,聽出了楚惜微隱約的怒斥,伴隨刀劍相撞的鏗鏘聲響。他眉頭一皺,腳尖往地上一點,就像驚鴻點水,掠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忽然,葉浮生的身體陡然一頓,在半空中生生扭轉(zhuǎn)了腰,一腳在旁邊樹干上踏過,借力落了下來。
他原本要前往的路上,于幾棵大樹間縱橫了數(shù)道鐵絲,離地一丈,交織如網(wǎng),纏著密密麻麻的柳葉小刀,鋒利無比,上面還殘留著陳舊血跡,只是被濃霧遮掩,叫人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
如果葉浮生適才沒有因為聞到血氣而停下,現(xiàn)在就該為這張鐵網(wǎng)添上新血,變成一堆拼不回來的碎肉去養(yǎng)這片地了。
“倒是好靈的狗鼻子。”
一個聲音從葉浮生背后傳來,葉浮生腳步未動,人卻向前滑了一截,恰好躲開那人捉隙一抓,這才回過頭。
濃霧是白色,那人也穿了一身白衣,連頭發(fā)都被白布包裹,帶著尖帽子,只露出一張臉,活像地府來的無常鬼。
這張臉卻比這身打扮更可怕——他面上蒙了一張皮,看不出五官,只能隱約覷見輪廓,好似有什么怪物在皮下隆起。
葉浮生眨了眨眼:“這玩意兒看起來不大透氣,覺得憋悶嗎?”
來人道:“活人才用呼吸,鬼是不用的。”
說話時本該有熱氣噴出,可是面皮上依然不見端倪,似乎在說話的時候沒有隨之吐息。
葉浮生饒有興趣:“你是誰?”
“白無常。”
葉浮生環(huán)著胳膊:“既然是鬼,怎么見了門主的客人,還要動武?”
“百鬼門的朋友都是死人,可你們不是。”白無常笑了一下,“門主壞了規(guī)矩也得受懲,至于你們……就由我等代勞了。”
最后一字尚在口中,這人已逼近葉浮生,他的右手竟然是齊腕而斷,被裝上了一只精鐵鑄成的爪子,上面有暗光閃過,一看就是有毒的。
葉浮生可沒打算被這玩意兒開膛破肚,雙腳一錯,身體就一個虛晃閃過這招,右手拈指如花捏住他手腕,左手在這人腰上一抓,同時左腳踢開對方立足的右腿,三下同時使了巧勁,借力將個比自己大了一圈的人給甩了出去。
白無常身法詭譎,只手在樹上一拍,身體倒轉(zhuǎn),又向葉浮生撲來。葉浮生聽聲辯位,腳下一動就要避身,不料一道黑色長鞭兜轉(zhuǎn)而來,順勢絞住了他左腿,用力一扯帶得葉浮生趔趄一下,身體就失了衡。
眼看鐵爪逼命,葉浮生陡然俯身,一手撐地,雙腿就勢一揚一落,暗處那人棄鞭不及,被他這一翻身生生拽了出來,鐵爪收拾不及在其身上一錯而過,帶出一溜血色。
“原來鬼也會流血,長見識了。”葉浮生收掌起身,只見這人也跟白無常一般打扮,只是都換做了黑色,身形也能看出個嬌小的女人,登時便笑了,“我看二位不該叫黑白無常,喚‘雌雄雙煞’才是。”
話音未落,一鞭橫掃而來,恰似毒蛇吐信,勢要將他絞殺,葉浮生仗著輕功避了這一下,可白無常卻早已算到他躲避位置,他這一轉(zhuǎn)身就不得不與之提掌相接。
掌與爪相撞,本該是血肉橫飛的場景,然而葉浮生忽地勾唇一笑,左手五指翻轉(zhuǎn)避開爪尖,捏住了鐵爪底部,右手抬掌與白無常左手相對,兩邊內(nèi)力一撞,只聽“咔噠”一聲,他借力向后飛身而起,還順走了一只鐵爪。
“多謝饋贈,后會有期!”葉浮生朗聲一笑,人卻已消失于茫茫白霧之間。
雖說心里明知這不過是場試探,楚惜微不會有危險,可他從當年就替這孩子操心慣了,哪怕如今楚惜微已經(jīng)長大成人,在他眼里也不過是長了個子,歸根究底還不能放心。
眼前雖然模糊不清,可是葉浮生一路循聲而去,憑著感覺竟然也沒撞樹掉坑。等到打斗聲近在咫尺,他剛站穩(wěn),就聽到一聲悶哼,一道人影被打了過來,伴隨著一股子血腥氣。
是楚惜微的聲音!
心頭一跳,葉浮生一手接住楚惜微,順勢后退卸了力道,背脊重重撞上了樹干。
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是破風聲起,是一人提掌而來,勁力之大隱有雷霆之威。葉浮生聽得分明,可是現(xiàn)在懷里有情況不明的楚惜微,背后又避無可避,只得咬牙將身一轉(zhuǎn),拿血肉之軀硬抗這石破天驚的一掌。
楚惜微在他懷里瞳孔緊縮,一手從他腋下伸出就要接這一掌,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難得沒了冷靜,失聲道:“義父!”
那雷霆萬鈞的一掌終究還是落在了葉浮生身上,后者在這一剎那并不覺得疼痛,反而落下時輕飄飄的,仿佛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下一刻,一股內(nèi)勁透入肺腑,在五臟六腑里翻江倒海,葉浮生本能地激起內(nèi)力抵抗,卻不料被這股古怪內(nèi)勁糾纏同化,仿佛泥牛入海,瞬時消弭!
《歧路經(jīng)》的內(nèi)功修為分有八層,第六層到第七層之間有一道天塹似的瓶頸,楚惜微已經(jīng)在這瓶頸卡了近兩年,可是這個人早已跨越過去,于第八層巔峰固本培元了數(shù)年!
葉浮生身體一震,抱著楚惜微的雙臂不由自主地緊了緊,一口血涌上喉嚨,這次終于沒忍住溢出了嘴角。
楚惜微看不真切,卻聞到了血腥氣,肩頭一塊衣服也被濡濕,全身頓時一顫,手腳發(fā)涼。
他在這一刻屏息,腦中空白一片,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慢慢爬上血絲。
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和殺意在胸中激蕩,似乎要沖破經(jīng)脈的桎梏,只是沒等他宣泄出來,一只手就伸了過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在他腦門兒上糊了一巴掌。
“打一下就紅眼,還要跟我動真格,這媳婦還沒娶到手就先忘了爹娘,嘁,小兔崽子比長尾巴的花喜鵲還沒良心!”
楚惜微:“……”
葉浮生第二口血還沒吐出來,就先咳了個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