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br>　　男人的聲音低沉醇厚,裹挾著窗外無邊的夜色，落在自己耳中。</br>　　沈知歲原本勾著的唇角突然正色,著實沒想到秦珩會這么說。</br>　　倚著墻角站的身子慢慢站直,昏黃燈影落在女孩纖細(xì)后背。</br>　　直到走廊有房卡嘀的聲音響起，沈知歲才忽的緩過神,隨便扯了個借口掛斷了電話，匆匆踩著地毯下了樓梯。</br>　　秦珩目送著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勾著的笑意也漸漸收斂了去。</br>　　秦珩眸色微沉，手心的房卡還溫?zé)嶂檬巧蛑獨q隔壁那間。</br>　　他原本是想給沈知歲一個驚喜的,沒想到會聽到剛才那通電話。之前還怕太過于特殊,所以才將劇團的人都升了套房，然而還是被人誤會了。</br>　　指尖捻著房卡，秦珩垂首看了半晌,最后還是將電話打給了自己的秘書。</br>　　才離開半小時的秘書又重新驅(qū)車回來，接到秦珩電話時秘書還以為秦珩和沈知歲吵架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了車過來,結(jié)果卻看見秦珩一臉的平靜。</br>　　車子很快駛?cè)胍股?秘書透過后視鏡偷偷看了秦珩好幾次，最后終于被人發(fā)現(xiàn)。</br>　　“……有事？”</br>　　后座的男人淡淡挑起眼皮,秦珩單手支在窗沿上，朝前方瞟去一眼。</br>　　秘書縮了下肩膀，訕訕笑了兩聲。</br>　　好死不死前邊信號燈轉(zhuǎn)紅，秘書只能干笑轉(zhuǎn)過腦袋,試探問道：“秦總，沈小姐……不在酒店嗎？”</br>　　他換了一種迂回的說法，然而秘書八卦的眼神太過于明顯，秦珩想忽視也做不到，他眼皮微斂。</br>　　“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微頓，又將剛才隔壁劇團對沈知歲的看法轉(zhuǎn)訴了一遍，秦珩眼眸微掀，丟出了一個死亡問題。</br>　　“我們看著……那么不像男女朋友嗎？”</br>　　雖然還沒轉(zhuǎn)正，然而秦珩心里已經(jīng)默認(rèn)將自己劃為自己人了。</br>　　秘書哽了一喉嚨，前方還有一百二十秒才轉(zhuǎn)為綠燈。</br>　　他默默直視著遠(yuǎn)方，方向盤被捏緊，又松開。</br>　　斟酌片刻，才道：“秦總，其實不是只有你們有這種問題。”</br>　　他深吸口氣，緩緩開口。</br>　　“這個社會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絕對公平，就好比所謂的男女平等。”</br>　　“一個女孩應(yīng)聘時受到的阻礙會比同齡同水平的男孩高出許多。”</br>　　“你未婚hr就會關(guān)心你以后結(jié)婚會不會放棄工作，你結(jié)婚hr就會關(guān)心你會不會因為孩子放棄工作，又或者是協(xié)調(diào)不好家庭和工作的關(guān)系。”</br>　　“但是沒有一個hr會問一個男孩，你能處理好家庭和工作的關(guān)系嗎。”</br>　　“所有人都在提倡男女平等，鄙夷以前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思想。但是現(xiàn)實是，女生不僅要主外，還要主內(nèi)，甚至還要因為家庭孩子的關(guān)系，而受到職場的歧視。”</br>　　“又或者是一個男孩年紀(jì)輕輕就成為公司主干，其他人只會說一句年少有為，最多也只是酸一句是不是富二代。”</br>　　“但是這種事?lián)Q了女生，就不是親爹的事了，而是公司的老總是不是干爹。”</br>　　“雖然殘忍但是現(xiàn)實，沈小姐和你也是這樣。”</br>　　“不是像不像戀愛關(guān)系，而是在世俗人眼中，總會帶了點其他色彩。”</br>　　“可能是嫉妒，也可能是不甘。”</br>　　沈知歲還不知道秦珩已經(jīng)和自己抵達同一個城市。</br>　　演出是在晚上，沈知歲坐車到劇院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傍晚。</br>　　下車的時候，又正好和隔壁的輕音劇團的人撞上，領(lǐng)隊的就是昨天被自己聽到電話的女孩。</br>　　對方看見自己時，接連退后了好幾步，臉上的鄙夷之色明顯。</br>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后臺。</br>　　劇院只有三個化妝間，跳舞的人共用一個，烏泱泱的很快被一群女生所占滿。</br>　　只是一個小型的演出，所以主辦方定的地點并不大，化妝間堪堪只能容得下二十來個人。</br>　　沈知歲去了趟衛(wèi)生間，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一點。結(jié)果人還沒踏進化妝間，就先聽見里邊女孩洪亮的聲音。</br>　　沈知歲動作略一停頓，稍稍落后幾步。</br>　　驀地見同住一個套房的室友鄧?yán)鑿睦镞叧鰜恚匆娚蛑獨q，鄧?yán)桦p眼一亮，攥著沈知歲胳膊道。</br>　　“你知道今天給我們化妝的是誰嗎，是喬伊斯！”</br>　　喬伊斯是國際知名的化妝師。</br>　　沈知歲愣了下，下意識往屋里挑去一眼。</br>　　鄧?yán)枰詾樗M屋，及時將人拉住，又朝里邊努努嘴，無聲做了個口型：“先別進去。”</br>　　沈知歲聽話往后推開幾步。</br>　　鄧?yán)杳虼揭恍Γ瑝旱土寺曇粼谏蛑獨q耳邊低語。</br>　　“你來晚了，錯過了一場好戲。”</br>　　鄧?yán)枭衩刭赓鈸P眉：“也不知道陳林是怎么了，今天的火氣這么大。”</br>　　陳林就是輕音的領(lǐng)隊。</br>　　“他們的節(jié)目在我們后面，按理說應(yīng)該我們先化妝的，結(jié)果陳林今天不知道怎么的，非吵著一定要第一個化妝。”</br>　　“本來想著時間也不急，讓讓她們也沒事，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陳林剛坐上去，喬伊斯就開了口。”</br>　　鄧?yán)枧θ讨Γ７轮讲艈桃了沟恼Z氣。</br>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是鐘老師的朋友，只負(fù)責(zé)她團隊的妝容。”</br>　　沈知歲還沒開口，鄧?yán)枰呀?jīng)笑得前仰后翻樂不可思。</br>　　“你都不知道，陳林當(dāng)場就臉就白了，我覺得她今天的粉底液都可以省了。”</br>　　雖然極力克制自己的笑聲，然而鄧?yán)柽€是按捺不住，差點將沈知歲的胳膊掐青。</br>　　沈知歲好奇：“鐘老師好像沒提起過。”</br>　　鄧?yán)杞K于笑夠：“是沒提過，可能是忘了吧。不然就這一小演出，哪請得動喬伊斯過來？”</br>　　鄧?yán)栊Φ脹]心沒肺，沈知歲卻是若有所思往化妝間掃去幾眼。</br>　　好像想到了什么。</br>　　……</br>　　雖然前邊鬧得不愉快，然而演出還是順利進行。</br>　　沈知歲下臺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小金毛抱著一大束火紅玫瑰，踮著腳往后臺張望。</br>　　看見沈知歲過來的時候，男孩咧嘴一笑，用著不熟練的中文問沈知歲；“你好，請問你認(rèn)識……”</br>　　秦珩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沈知歲被一個小金毛堵住，小金毛手上的玫瑰花束比他人還高。</br>　　不同的地點相似的場景，秦珩心間一緊，忽的想起上次a大元旦演出，沈知歲也是在后臺別人告了白。</br>　　那時他還胸有成竹，然而現(xiàn)在秦珩卻只覺得忐忑。</br>　　也不知道增小金毛是從哪個旮旯冒出來的。</br>　　腳上的動作明顯加快，秦珩早就忘記秘書說的要低調(diào)要低調(diào)的囑咐，人還沒靠近，肩上的西裝外套已經(jīng)落在沈知歲身上。</br>　　將她整個人嚴(yán)嚴(yán)實實包裹住。</br>　　沈知歲驀地感覺到肩上一沉，身上米白色的紗裙被鴉青外套完全籠住，秦珩好像還不滿意，順手將最上面的一顆扣子扣上，這才心滿意足站起身。</br>　　“不是說在里邊等我就好嗎，怎么出來了？”</br>　　他聲音溫和，好像完全沒有看見對面的小金毛，只是不動聲色往前靠近一步，將人完全擠走了去。</br>　　沈知歲：“？？？”</br>　　對面的小金毛更是一頭霧水，睜著一雙無辜大眼盯著沈知歲，又看看秦珩，欲言又止。</br>　　秦珩很滿意小金毛的狀態(tài)，感覺自己宣誓主權(quán)得真是及時。</br>　　唯一的不滿就是沒帶花過來。</br>　　結(jié)果下一刻，卻聽小金毛突然道：“那我就過去找鄧?yán)枇恕！?lt;/br>　　秦珩：“？”</br>　　他眨眼：“……鄧?yán)枋钦l？”</br>　　沈知歲無奈搖頭，沒好氣提醒：“我同學(xué)。”沈知歲望著小金毛興奮跑開的背影，補充。</br>　　“鄧?yán)枵n余時間會去一個培訓(xùn)機構(gòu)教小孩，他就是其中之一。”</br>　　還沒成年的小金毛已經(jīng)是鄧?yán)璧淖非笳撸驗檎J(rèn)出沈知歲身上的裙子和鄧?yán)柰睿圆胚^來問人。</br>　　沒了小金毛，過道又只剩下兩人。</br>　　秦珩訕訕挪開了視線，見沈知歲要將外套取下，還是強要臉：“天冷，別著涼。”</br>　　繼續(xù)維持著好男友的人設(shè)不變。</br>　　“秦先生，”沈知歲深吸口氣，她彎彎唇，皮笑肉不笑提醒道，“現(xiàn)在是七月了。”</br>　　秦珩：“……”</br>　　演出還沒結(jié)束，沈知歲找了借口溜了出來。</br>　　鄧?yán)铻槎阈〗鹈惨辉缌镒吡耍詻]有人懷疑什么。</br>　　夜風(fēng)清爽，臨近海風(fēng)，空氣還裹挾著一股咸濕味。</br>　　沈知歲踩著沙子，有點好奇之前說工作忙不能過來的秦珩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邊。</br>　　“其實你到的第一天，我也到了。”秦珩勾唇，“本來還想著給你一個驚喜，還讓人訂了你隔壁的套房。”</br>　　秦珩有點泄氣垂下眼。</br>　　沈知歲怔了下。</br>　　余下的內(nèi)容很好猜，沈知歲只花了一秒就想通。</br>　　“所以喬伊斯也是你請來的？”</br>　　秦珩點頭：“但是怕別人誤會，所以用了鐘老師的名義。”</br>　　月光輕柔，連帶著秦珩的聲音也輕和了許多，秦珩望著沈知歲的眉眼，突然道。</br>　　“我知道這個世界所謂的公平也只是相對的。”</br>　　“但是歲歲，我于你而言，永遠(yuǎn)是絕對公平的。”</br>　　“你不是會甘心停留在原地的人，也不是那種只會傻站在原地，等著人過去接的人。</br>　　“我們會在頂峰相見，我也會陪著你一起登頂。”</br>　　大概是因為在海邊，沈知歲總覺得今晚的晚風(fēng)萬分的輕柔，月色柔和了秦珩的輪廓。</br>　　她睫毛輕動，藏在衣服下的手指攥了攥。</br>　　沈知歲忽的揚起頭，輕聲開口。</br>　　“所以，陪著一起登頂……是作為女朋友的特權(quán)嗎？”</br>　　風(fēng)聲忽然停下，萬籟俱寂之間。</br>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br>　　沈知歲聽見秦珩莞爾道：“不是作為我女朋友的權(quán)利。”</br>　　他輕笑，一字一頓道。</br>　　“是一個名為沈知歲的女孩子的特權(quán)。”</br>　　“有且只有她有這個特權(quán)。”</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