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有三條線
山風吹過,帶來一絲絲涼意,夏孤江看著面前垮塌的小山丘,眼里彌漫著一層霧一般的黑。</br> 他剛剛清楚地看見有多少鬼胎從山丘里爬出來,又有多少肚子破了口的女人乘著陰風而出。</br> 這才多少年的時間,裴澤他們那些人到底害死了多少人?</br> 夏孤江只覺得額角突突地跳動著,心臟發(fā)出劇烈的疼痛,滔天的恨意快要將他撕裂。他整個人像是被劈成了兩個,一個尚且有些清醒,一個像是要墮入無盡的黑暗深淵。</br> “夏孤江。”</br> 一道清澈的聲音在夏孤江的耳邊如驚雷一般炸響,將夏孤江從詭異的狀態(tài)中拉了回來,他下意識抬頭看向說話的人,呆呆地應了一聲,“昂?”</br> 夏孤寒:“走了,回家。”</br> 夏孤江:“哦。”</br> 又一秒,他咧開嘴笑了,“走走走,回家。”</br> 他還是被剛剛撲面而來的陰氣影響,差點就陷入?yún)柟淼那榫w之中。</br> 抬頭看向夏孤寒的那一瞬間,他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棒,幡然醒了過來。</br> 看來還是修煉不到家,連打個醬油都差點把自己搭進去了。</br> 夏孤寒睨了一眼傻笑的夏孤江,眼底也浮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往一旁的顧晉年身上一靠,“我好累。”</br> 不用其他暗示,顧晉年直接背起他走向下山的路。</br> 夏孤江看著兩人重疊在一起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腳,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jio啊,真難為你了。”</br> 然后跟上顧晉年的步伐。</br> 上車后,啟動車子朝霧州市開去。</br> 同一時間,關押著大運鎮(zhèn)村民的車開進了高速的隧道里,車內(nèi)突然暗了下來,只剩隧道內(nèi)的燈投進來昏暗的光。</br> 村民們不知道他們的未來如何,一個個都心懷忐忑,同樣后悔不已。</br> 早知道就不該貪圖那些錢,做出這種事。現(xiàn)在好了吧,被抓了吧,會不會被槍斃還不知道。</br> 車子顛簸了一下,車上的村民不由得往前傾倒,隧道里的燈卻突然滅了,黑暗席卷而來。</br> “啊!!!”</br> 黑暗中不知道誰突然叫了一聲,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跟著緊繃起來。</br> “漫漫,你別過來,別過來!!!”</br> 又有人發(fā)出尖叫,像是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一樣,不停地往角落里縮。</br> 漫漫?</br> 漫漫不是這個人的女兒嗎?</br> 他們記得,漫漫還是他們高家村第一個考上京市大學的高材生呢。可前年因為受不了被逼生孩子的痛苦,從橋上跳進奔涌的河流里,最后連尸體都沒找到。</br> 他為什么害怕?難道是漫漫回來了?</br> 仿佛要回應這些想法,突兀的水聲在車廂里響了起來。</br> “嘀嗒、嘀嗒……”</br> 漸漸的,他們的面前出現(xiàn)一個人,這個人穿著白色的碎花連衣裙當年漫漫考上京市大學時,家里給她買了一條裙子,還舉辦了一場隆重的升學宴。那時候全村的人都看到穿著白色碎花連衣裙的漫漫站在人群中,露出羞澀的笑,眼睛卻里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br> 大學畢業(yè)后,漫漫被家人騙了回來,送到瓦房里,被逼著生了一個孩子后,漫漫穿著升學宴上穿的那件白色碎花連衣裙,從橋上一躍而下。</br> 現(xiàn)在漫漫回來了。</br> 拖著沉重的步伐,渾身滴著水,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br> 漫漫面色很蒼白,眼睛黑漆漆的,死死地注視著車里的每一個人。</br> 不止漫漫……</br> 漫漫的身后又出現(xiàn)了幾個女人,是他們的女兒,兒媳婦,還有被他們騙來高家村的其他女人。</br> 她們留著血淚,肚子破了一個洞,鮮血不斷從肚子里涌了出來。</br> “爸,我好疼啊。”</br> “爺爺,為什么要抓我回來?”</br> “老公,你還愛我嗎?”</br> ……</br> 明明那些鬼離他們很遠,聲音卻像是在他們耳邊響起一樣。他們害怕地閉上眼睛,不想聽不想看,仿佛只有這樣周圍的一切就會跟著消失。可下一秒就感覺肩膀一沉,不得已睜開眼,發(fā)現(xiàn)她們就趴在她們的肩膀上,用那雙黑漆漆的,看不出感情的眼睛盯著他們。m.</br> “啊啊啊!!”</br> 尖叫聲此起彼伏,一股尿騷味在車廂里擴散,有人四肢并用地爬到駕駛座后面的玻璃那里,重重地拍打著,試圖讓前面開車的軍人救他們。</br> 駕駛座的人確實注意到了身后車廂傳來的動靜,他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神情堅毅的男人,“頭兒,怎么辦?”</br> 男人裝作沒聽見后面的動靜,目光直視前方,“不管他們。”</br> 那是他們應該遭受的懲罰,沒什么好可憐的。</br> 車子很快出了隧道,陽光落了下來。</br> 車廂后面?zhèn)鱽淼尿}動卻還沒有平息,男人隱約能聽見一聲又一聲的認錯聲。</br> 呵,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br> 之前呢?</br> 等待他們的可不僅僅是噩夢一般的報復,還有法律的審判。</br> 他們一個個罪無可恕,帶著他們的噩夢在牢里度過往后余生吧!</br> 夏孤寒他們回到香火店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br> 夏孤寒一回到店里,連飯都不想吃,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馬上趴回床上,頭剛沾著枕頭就睡著了。</br> 夏孤江也累,懶得煮飯,拿出手機點了外賣,在等外賣送到的時間里,百無聊賴地打游戲。</br> 半個多小時后,外賣來了。</br> 他多點了一份,一份自己的,一份給夏孤寒。</br> “嫂子,”正好顧晉年下來,夏孤江把外賣往顧晉年的方向推了推,“我哥他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你叫他起來,吃點東西再睡。”</br> 反正他是沒膽把熟睡的夏孤寒叫醒,自然而然把這個任務交給顧晉年。</br> 顧晉年沒拒絕,拿過打包盒上樓去了。</br> 夏孤寒把自己裹成蠶蛹,臉都埋進被子里了,只露出毛茸茸的發(fā)頂。</br> 顧晉年走過去,把飯盒放在床頭柜上,伸手扒拉下被子,戳戳夏孤寒的臉。他臉上的溫度很低,冰冰涼涼的,皮膚很好,白皙細膩,顧晉年像是玩上癮一般,戳了又戳,大有一種不把夏孤寒戳醒不罷休的氣勢。</br> “啪。”</br> 夏孤寒伸手拍開顧晉年的手,聲音含糊慵懶,“老鬼,別吵我。”</br> “起來吃飯,吃了再睡。”顧晉年順勢抓住夏孤寒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細細把玩著。</br> 夏孤寒不理他,用另一只手拉起被子繼續(xù)睡。</br> 顧晉年就俯身去親他。</br> 沒想到夏孤寒突然睜開雙眼,用力一扯把顧晉年扯上床,然后自己壓了上去,清澈的眸子盯著顧晉年看。</br> 顧晉年雙手攤開,做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含笑著對上夏孤寒的視線,“當然,你要是換一種吃法我也不介意。”</br> 夏孤寒知道顧晉年這會兒是打定主意不讓他睡了,有些憤憤地在顧晉年高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翻身爬起來吃飯。</br> “真不來?”顧晉年側躺著看著他,擺出誘惑的姿勢。</br> 夏孤寒簡單粗暴:“滾!”</br> 不過餓是真的餓了,沒吃東西的時候還不覺得餓,一旦食物入口,夏孤寒就感覺到了。夏孤江點的大份外賣,最后全部進了夏孤寒的肚子。</br> 填飽肚子后,夏孤寒往床上一癱,看顧晉年把垃圾收走。</br> 沒多久困勁又上來了,頭一偏,睡著了。</br> 顧晉年扔完垃圾回來,就看到夏孤寒睡得香甜的樣子,這次沒有吵醒他,自己也跟著上床,把夏孤寒抱進懷里,讓他睡得更安穩(wěn)一些。</br> 樓下,夏孤江也縮在躺椅里睡著了。</br> 整個香火店陷入沉靜之中,轉(zhuǎn)眼之間月沉日升,新的一天到來了。</br> 夏孤江是被門口傳來的聲音吵醒的。</br> “你放開我!”</br> “我跟你說,我可是夏大師的徒弟,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汗毛,我讓我?guī)煾赴涯闶樟耍 ?lt;/br> “艸!我說讓你放手你聽見了沒有!你耳朵聾了?”</br> 那是一道才經(jīng)歷過變聲期沒多久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粗,說話的語氣和內(nèi)容卻狂得不行。</br> 夏孤江認真聽了一會兒,對方說什么來著他是夏大師的徒弟?</br> 能找到這兒來,夏大師是誰自然顯而易見,只是夏孤寒什么時候收了一個這么中二的徒弟了?</br> 不僅中二,而且還聒噪。</br> 夏孤江打了個哈欠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用手扒拉了幾下亂糟糟的頭發(fā),起身去開門。</br> 門一打開,夏孤江就看到門外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昨天上留令山抓人的軍人,另外一個是個染著棗紅色頭發(fā)穿著道袍的少年。</br> 少年以為開門的是夏孤寒,面上一喜,連忙叫道:“師父,救我!”</br> 結果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對方不是夏孤寒,失望的表情馬上擺在臉上。</br> 抓著少年衣領的男人朝夏孤江點點頭,報上自己的姓名,“楚君珩。”</br> 又開口解釋道:“我來找夏老板匯報案子的進展,就看到這小子鬼鬼祟祟地在巷口探頭探腦。”</br> 于是就動手把人揪過來了。</br> 趙曉晨不滿道:“什么鬼鬼祟祟!我是來找我是師父的!”</br> “我可沒答應收你做徒弟。”</br> 清澈的聲音從三人的頭上傳了下來,三人齊齊抬頭,發(fā)現(xiàn)二樓的窗戶打開,夏孤寒懶洋洋地站在那兒,垂眸看著樓下發(fā)生的事情。</br> 他還有些睡眼惺忪,顯然剛睡醒沒多久。</br> “進來吧。”夏孤寒打了一個哈欠,留下一句話走開了。</br> 夏孤江招呼兩人走進香火店,又打開香火店的燈。</br> 店面逼仄,夏孤江也沒招呼客人的心思,推出兩條塑料凳讓他們坐,“你們隨意。”</br> 話落上樓去洗漱。</br> 沒多久,夏孤寒下來了。</br> 楚君珩看到夏孤寒立馬站了起來,背脊挺拔地朝他敬了個禮,“夏老板。”</br> “坐吧。”夏孤寒走到柜臺坐下。</br> 知道楚君珩顧及趙曉晨,夏孤寒往趙曉晨的方向彈了一下手指,用靈氣封住趙曉晨的聽覺后,主動和楚君珩說道:“你說吧,他聽不見。”</br> 楚君珩試著開口,果然看到趙曉晨一臉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夏孤寒。下一秒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亮亮的,充滿崇拜地看向夏孤寒,一瞬也不瞬。</br> 不過夏孤寒確實值得崇拜。</br> 楚君珩定了定心思,把連夜審理出來的案情簡單地和夏孤寒交代了一遍。</br> “抓到的人都招了。”楚君珩說道。</br> 天師協(xié)會和政府軍隊一起審問這個案子。夏培河在舒雨如身上吃過虧,所以這次在審問之前,就提前向夏孤寒要了控制蠱蟲的辦法,除去了犯罪嫌疑人腦中的蠱蟲,這才讓審訊工作得以順利進行,也挖出了不少東西。</br> 這條利益鏈一共有三條線,上線在佳和醫(yī)院,負責售賣鬼胎的血液,血液里含有富貴命格,長久飲用可以改命,一直以來都不愁銷量。</br> 中線是佳和婦產(chǎn)醫(yī)院,因為是私立醫(yī)院,來往的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婦產(chǎn)醫(yī)院的醫(yī)生利用職業(yè)之便,篩查母體,然后迷暈她們讓人送到高家村。</br> 下線在高家村。高家村整個村為這條利益鏈輸送母體,誕生更多的鬼胎。蘇悅薇就是下線的一員,不過她和其他被迫的女人不同,她是自愿加入了,不僅如此還為下線“介紹”了不少人。獲得錢財之后,她馬上從高家村脫離出來,借機從下線跳到中線。</br> 因為時常出入佳和婦產(chǎn)醫(yī)院,認識了裴澤。她飲用了鬼胎的血,改變自己的命格,又因為某種原因被裴澤看重,最終和裴澤走到一起。</br> 這條利益鏈一開始的時候只有下線。</br> 也就是說,他們一開始只需要鬼胎,并不在乎鬼胎是誰生的。但慢慢的裴澤和裴康乾看到鬼胎的特點,知道其中有大利可圖,便把觸手伸向其他人。于是發(fā)展出了中線和上線,讓利益擴大化,把更多的人拉進來。</br> 畸形的鬼胎他們不要,生出來后抽了血就被拋棄了。那些符合要求的鬼胎被抽走血液后,不知道被運送到哪里?昨天抓了那么多人,沒人知道這一點。</br> 運送鬼胎的事,每一次都是裴澤親自經(jīng)手,從不假借他人之手。</br> 整條利益鏈鮮血淋漓,從頭到尾都充斥著“吃人”二字。</br> 這七八年來,不知道多少人被它吞吃入腹,連骨頭都不剩。</br> 楚君珩是個很隱忍的人,可是在說這件事的時候,還是無法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緒,額頭上青筋暴起,雙手攥成拳頭。如果不是夏孤寒發(fā)現(xiàn)這條利益鏈,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喪命。</br> 楚君珩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心中的暴怒,緩緩開口:“現(xiàn)在裴澤和裴康乾不知所蹤,還請夏老板助我們一臂之力。”</br>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份加更送上感謝在2021061723:51:522021061817:21: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乂o鄭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回憶輪回、一方是個人10瓶;謝今宴4瓶;紅3瓶;小苗2瓶;開心呀、梨蘇白卿、遺懷、千山月影、黑羽夜、娃娃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