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如果你覺得這樣做能讓大伙活下來，你就去做。”
    陸文亮跟兒子一樣，也覺得這個弟弟突然變得好陌生。
    他也真的不懂弟弟說的什么“不動死，動則活”的道理。但他依舊選擇毫無保留的信任弟弟，這是他身為兄長必須要做到的。
    只是，在猶豫了一會后，陸文亮還是忍不住道：“大伙跟著你拼命，你就得對人家負(fù)責(zé)，不管是咱們鹽城的還是別地的，都不容易，聽你佐大爺說，留在淮安的人八成得給咱們當(dāng)墊背？”
    陸四沒吭聲。
    這件事不管他怎么解釋，最終的事實就是這樣。
    “那得死多少人？又怎么對得起人家？”
    陸文亮嘆了一聲，“已經(jīng)死了好多人了，都是本鄉(xiāng)本土的，你是不是想想法子叫大伙都跟你走？”
    陸四依舊沒吭聲，這一點他根本做不到，并且，也不能去做。
    沒有淮安城的牽制，揚州只會是下一個淮安。
    死的人更多。
    “哪怕是讓留下的人撐得久一些也行？”陸文亮巴巴的看著弟弟。
    半響，陸四吐了口氣：“我盡力。”
    ........
    從大哥文亮那出來后，陸四去了運河碼頭。
    新一營和漕隊已經(jīng)搬空了大半常盈倉的糧食，足以保證淮軍攻打揚州的糧食供應(yīng)。
    這也是為何陸四拼命要打淮安城的原因，糧食，是淮軍的唯一保證。人肚子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拼命，才不會胡思亂想，才會跟著他陸四把造反進(jìn)行到底。
    大概，就是有奶便是娘的道理。
    話糙，理不糙。
    運河上除了淮軍的船隊，已經(jīng)見不到任何一艘船只，一眼看過去，頗是冷清。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淮安城出了這么大的事，再膽大的商人也不敢打這過了。
    恐怕?lián)P州那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
    徐和尚的新三營正在往船隊運東西，都是山陽知縣羅吉英奉陸四命令搜羅到的物資。
    有被褥、有鹽、有各種蔬菜，也有豬羊肉，甚至還有很多鍋碗瓢盆。
    這些物資有的是用錢從城中商鋪買的，也有的是從藩庫和府庫直接搬過來的。
    陸四給新一營營官謝金生的交待很簡單，就是看住糧食和漕工。除了威逼外就是利誘。
    那個被陸四強行派來組織漕隊的提舉清江司主事宋慶，自始至終都乖乖的站在一邊。此人雖膽小，但也精明，已從淮軍組織漕隊這件事上猜出淮軍可能要去打揚州城。
    對此，心里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淮軍要敢打揚州，南都那邊必然會調(diào)撥大軍前來剿滅；怕的是這淮軍要是打不過南都的官軍，會把他們這幫朝廷的官員剁了泄恨。
    很矛盾。
    北邊流寇就是這么干的，仗打的順，對投降和被擄的朝廷官員就客氣的很，因為指著這些官員幫他們組建地方政權(quán)。可一旦不順，逃跑前就會把手頭的官員都給宰了，免得這幫人日后重新與他們?yōu)閿场?br/>     不想，那位淮軍的年輕首領(lǐng)看了他一眼后，卻對他說了句：“你只要老老實實的，打下?lián)P州就放你走。”
    “啊？”
    在宋慶愕然的目光中，陸四已經(jīng)走遠(yuǎn)。
    “陸爺，這批火銃也交給他們？”
    孫武進(jìn)帶了一哨人押了幾輛馬車過來，車上裝的是繳獲自福建兵和李士元部的火銃，有七百多桿，其中還有用牛油浸泡沒拆封的。
    “那三門炮呢？”
    陸四知道西城上有三門大炮，他囑咐過孫武進(jìn)把這三門炮搬下城帶走的。打揚州，說不定能用上。
    孫武進(jìn)忙說有一隊人在那搬呢，但實在太重，一時半會弄不來。
    陸四點了點頭，從車上取了一桿火銃在手中，火銃的樣子怪怪的，看起來并不長。
    “試一下。”
    陸四將火銃丟給孫武進(jìn)，他不會使這玩意。孫武進(jìn)也不會使，但他手下有福建兵，當(dāng)下叫了一人過來。
    那福建兵因為第一次見到淮軍首領(lǐng)也是緊張，手忙腳亂好長時間才把藥子裝好，然后舉銃點上對著不遠(yuǎn)處的一棵楊樹轟去。
    一聲炸響，眾人湊上去看，楊樹上密密麻麻嵌著大小不等的鉛子。
    “這玩意近距離打在人身上的話，不得成馬蜂窩了。”謝金生乍舌，火銃的威力有點嚇到他了。
    陸四伸手從樹上摳了一顆鉛子在手中捏了捏，問孫武進(jìn)淮軍一共收降了多少福建兵。
    孫武進(jìn)回道只有一百多人，另外會使銃的還有十幾個漕兵。
    “福建兵逃走的不少，聽說他們的總兵鄭芝豹去了海州募勇...陸爺是想建銃隊？”
    “等打下?lián)P州再說。”
    陸四搖搖頭，暫時沒有必要組建銃隊，淮揚這一帶陰雨天太多，火藥容易發(fā)潮，且現(xiàn)在是臘月，太冷，于其花精力組建一支無法隨時隨地拉出來打的銃隊，倒不如把精力放在更實用的冷兵器上。
    前世印象中南明抗清的幾場大勝仗，如李定國的寶慶之役，鄭成功的鎮(zhèn)江之役靠的都不是火器，而是重甲大刀。尤其是鄭成功的鎮(zhèn)江之役，麾下重甲步兵硬是靠大刀砍了四千顆真滿州的人頭。
    由此可見，當(dāng)下火器并不是戰(zhàn)爭勝負(fù)的主因，只能輔助使用。只有等有了穩(wěn)定根據(jù)之地，有足夠的工匠和原料著手對火器改進(jìn)之后，方能轉(zhuǎn)換戰(zhàn)法。
    可惜的是，淮安城雖是重鎮(zhèn)，但卻不是軍事重鎮(zhèn)，所以淮軍無法繳獲鐵甲，弓弩的繳獲也不多。
    戰(zhàn)馬也很少，攏共就搜羅了三十來匹，而淮軍之中會騎兵的更是屈指可數(shù)，包括陸四都不會騎。
    因此，只能將這三十幾匹戰(zhàn)馬先養(yǎng)著，叫那幾個會騎兵的練著，以便各營聯(lián)絡(luò)。
    回城的路上，陸四有點心思重重的樣子，孫武進(jìn)在邊上跟著不敢多嘴。
    回到漕院時是中午，陸四草草去吃了午飯，然后一個人呆在漕督路振飛的公房內(nèi)發(fā)呆。
    許久，陸四起身往桌上的硯臺里倒了點水，放進(jìn)墨餅開始磨墨。磨化開后，他將一張白紙攤開，拿起路振飛最愛的宣筆在上面寫了起來。
    “淮揚義師恭祝大順皇帝萬歲...今已占淮安，陛下宜速發(fā)中原王師南下，直指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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