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佛堂只有佛龕上置了兩根香燭,滿堂煙熏火燎、光線晦暗,迷離中,陸三郎驟然出現(xiàn)在面前。羅令妤撐著漿糊一般的腦袋,迷惘無比地看向他。連臉頰被人輕薄都沒反應(yīng)過來,只顧瞪直眼看人。陸昀唇一彎,將她一把撈入懷中,抱起她就要往外走。
羅令妤這才乍驚:“不!我不走!”
她要為二表哥祈福禱告,她要讓陸家上下都看到她的心意……這突然走了,豈不是前功盡棄?
陸昀扯嘴角,懶得廢話。他抄起她往外走時,羅令妤糊里糊涂地掙扎一下,沒掙開。羅令妤心中急得無法,一側(cè)頭,看到他攬?jiān)谒缟系男揲L手指。一個猶豫也沒,羅令妤低頭一口咬住了他手腕。
“嘶——!”陸昀吃痛。
他手本能地瑟縮甩了下,因本就不甚在意,這一打斷,力道一松,羅令妤直接從他懷里掉了下去,被他的手甩到了地上。羅令妤爬跪在地上,渾身冷汗,長發(fā)鉆到口中,她咳嗽不住。陸昀蹲下,掐住她咳嗽得緋紅無比的面頰。他捏得重,羅令妤半張臉頰都被捏得酸麻,看他如厲鬼一般盯著她,陰笑:“你敢咬我?”
羅令妤被他這眼神嚇住,抬手想推他掐她臉的手,卻推不動。她欲哭無淚:這個煞星!誰讓他救她了嘛!
羅令妤抖著:“我不咬你不聽我說話啊……”
陸昀微笑:“你再咬一下試試?”
想陸昀此人,身世好氣質(zhì)好相貌好,恐怕還博學(xué)多才。雖然羅令妤尚未見識到他的博學(xué)多才,但府上表小姐們對他趨之若鶩,建業(yè)人送其稱號“玉郎”,肯定不可能集體眼瞎。如陸三郎這般人物,整個建業(yè)女郎都捧著的人……恐怕還真沒被人咬過。
羅令妤忍氣吞聲:“我不敢。”
她吃力無比地運(yùn)轉(zhuǎn)自己的大腦,楚楚可憐地抬起頭,眸光如水般望向他。陸昀挑眉,心里嗤一聲時,便見自己這位表妹面如月,目似星,唇涂嫣。長發(fā)散亂,春衫已皺,她抬臉看人,相貌如仙似妖,目光盈盈春水將生。明明因發(fā)燒而臉通紅,但她這樣子非但不顯得糟糕,反而有一種供人蹂.躪的凌亂美……
陸昀面無表情:這是又開始對他使“美人計(jì)”了?
陸昀冷冷道:“表妹,我真的不好色。”
羅令妤尷尬:“……”
“三表哥,我知道你心疼我,”深吸一口氣,她淚盈于睫,見陸昀目有鄙夷,她卻當(dāng)沒看見一般繼續(xù)道,“可是我真的不能走。許是我妹妹求了你讓你來幫我,但我妹妹年紀(jì)小,她不懂事的。眼下我只能在這里給二郎祈福,二表哥醒了我才有一線生機(jī)。二表哥若是不醒,我便是以死謝罪都是應(yīng)該的。我已經(jīng)跪了一天一夜了,我不能在最后放棄。若是老夫人、陸夫人她們看得我日夜這般,心里對我的怨也會少些。三表哥,我……”
陸昀伸手。
將她重新拽入了懷里,她再次一頭撞上他胸膛,本就混沌的腦子,被他撞得一頭濁水般,再次糊了。陸昀將她再次抱入懷里站起來,羅令妤焦急無比:什么人啊?她掏心剖肺的話都白說了啊?羅令妤啞著聲:”三表哥,三表哥你聽我說……”
陸昀抬步便走。
可憐羅令妤怕佛堂外的下人聽到聲音都不敢喊太大聲,陸昀我行我素根本不聽她話,羅令妤心里大氣。沒見過這么討人厭的人!她干脆連殷勤討好的“表哥”都不喊了,直呼人大名:“陸昀!陸昀,陸昀……”
陸三郎勾唇,似笑非笑:“叫魂呢?”
陸昀:“喜歡人家的時候叫人家‘三表哥’,不喜歡的時候就是‘陸昀’。羅妹妹真是個俗人。”
羅令妤在他懷里漲紅了臉:一是從未被男子這般橫抱,還掙脫不了;二是陸昀居然叫她“羅妹妹”,他的“羅妹妹”不是o兒么;三來,她覺得自己好似又被陸三郎調(diào)戲了……
看陸昀腳一踏出佛堂,就換了語氣,冷淡道:“別嚎了。只是帶你下去歇歇,有人扮你的影兒裝個數(shù),等天亮就送你回來。管你要跪到地老天荒去。”
羅令妤聞言一怔,悄悄側(cè)過頭,果然看到自己被陸昀剛抱著出來,就有一個侍女低著頭進(jìn)了佛堂。這侍女身量與她相仿,衣衫發(fā)型也是同一身,只看背影,倒是真與她有兩三分相似。月光照身,庭院蟲鳴聲聲,羅令妤手指曲起摳著陸三郎衣衫上的花紋,冷汗再次襲身。
陸三郎……簡直太大膽了!
這是陸二郎的院子,他仗著夜深人靜、長輩們走了,下人們聚在二郎房舍里,他隨便安排了一下把人調(diào)走,就敢過來把她帶走。羅令妤渾身汗毛倒豎,被抱在郎君懷里,事已至此她已經(jīng)反抗不了,只好把頭一個勁兒地往他懷里埋,祈禱千萬不要被人看到臉。
羅令妤整個人瑟瑟縮縮地往他懷里擠,纖細(xì)的腰、飽滿的胸、修長的頸,恨不得每個部位都嵌入他身體里。陸昀停頓了一下,酥酥麻麻感從胸腔處傳向四肢百骸,震得他頭微暈。顯少和女子靠得這么近,他不覺停步,思量了一下。
羅令妤快被他這種偷人還心不在焉的態(tài)度嚇瘋了,哆哆嗦嗦:“三表哥……你怎么又不走了呢?若是不走,就把我送回去吧?”
陸昀回神,這才重新抬步。
羅令妤發(fā)著燒,還要為陸昀提心吊膽,到“清院”時,可謂心力交瘁。然不知是陸昀安排妥當(dāng),還是他們運(yùn)氣好,出來這一路,竟真的沒撞上人。到“清院”后進(jìn)了房,陸昀將她抱到榻上坐下,羅令妤下了地,手腳酸軟,冷汗淋淋。
陸昀挑眉:她這個被抱的人出的汗比他這個干活的還多。
屋中侍女們等候多時,女郎一來,錦月迎上去,先用一件薄薄披風(fēng)罩住羅令妤:“娘子放心,先洗漱一下,我們郎君為娘子診下脈就給娘子用藥。辛苦娘子了。”
羅令妤驚:“你們郎君……診脈?”
她抬頭,與俯眼看她的陸昀視線對上。陸昀:“難道你還想要疾醫(yī)過來?你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羅令妤收緊披在肩上的衣,她討好陸昀道:“我只是意外三表哥懂醫(yī)術(shù),三表哥真是多才……其實(shí)我平時也看醫(yī)書的,算起來和三表哥也是同好呢。”
陸昀有了興致:“你看哪方面的醫(yī)書?”
羅令妤支支吾吾。暗惱自己真是燒糊涂了,這種話怎么能亂說。她半天答不上來,陸昀眼中又露出鄙視之色,似乎認(rèn)定她又要欺騙了……羅令妤被他那目光一激,氣惱無比。她的本性被陸昀看到,但她總想在陸昀面前證明點(diǎn)什么,她脫口而出:“我看養(yǎng)顏美容方面的醫(yī)書。我真的日日看,到陸家都還帶了不少養(yǎng)顏醫(yī)書呢。表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我沒騙你。”
陸昀:“……”
他看她的眼神從鄙夷往另一個方向轉(zhuǎn)了:養(yǎng)顏?美容?就羅令妤這相貌,用得著么……
羅令妤真是個俗到極致的妙人啊。
當(dāng)時,羅令妤自被錦月帶下去洗漱,陸昀也回房換了身衣袍,再回來時,陸昀就給羅令妤開了藥,讓人煎藥給她喝。羅令妤沒問羅云o如何,她閉著眼伏在榻上,乖順地接受三郎的照顧,沒再給人添麻煩。得到了照顧,羅令妤總算有時間開始想:
我要如何化解這場危機(jī)?
是的,從頭到尾,她未想過求助陸昀。羅令妤此人自私,認(rèn)為世人皆如此。陸三郎被她美貌所懾愿意幫她,但她還是堅(jiān)信自己最可信。
一遍遍用濕帕子給女郎擦汗,看女郎發(fā)著高燒還意志堅(jiān)定地醒著不肯睡,錦月看她的眼神越來越稀奇。
恐怕羅令妤自己都不知道,這是陸昀第一次把女子帶上榻。
錦月想:看來自己對羅娘子的好感不虛,這位表小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
另一頭,陷入夢魘中,陸二郎陸顯就沒三弟那般好福氣了。
只是落個水,他卻在噩夢中沉浮,總也醒不來。他在夢中,滿心驚駭,看到夢與現(xiàn)實(shí)的時間線相連。看到他這場病好后,家中長輩大怒之下,不顧表妹羅令妤的哭訴,硬是將人送上船,要把人送回南陽去。
汝陽羅氏嫡系已無,剩下的南陽羅氏落魄,若非情非得已,誰愿意來表親家寄住?
夢境時間渾渾噩噩地向前走……陸顯對表妹愧疚,卻攔不住家人。他繼續(xù)頂著朝廷的閑職,日常讀書寫字。他對人生的期望,乃是三兩知己,紅袖添香,游山玩水,如南國的名士般。
然后夢中時間線突然加快,建業(yè)水暖,羅令妤重新回到建業(yè)!
她當(dāng)了皇后!
夢中陸家人震驚無比,不知該如何與成了皇后的表小姐相處。表小姐與陸家有罅隙,陸家的地位微微動搖……然后場景突變,到了邊關(guān)。
夢里不知身是客,陸顯眼睜睜地看著萬箭齊發(fā)。天灰蒙蒙壓頂,他的三弟陸昀白袍掀飛如鶴,立在戰(zhàn)火城墻上,一身血汗,萬箭穿胸……
陸顯慘叫撲去:“三弟,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