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發(fā)現(xiàn)
魯國公府實在太大,光是查抄,就足足查了三日,期間書房里派了四、五個書辦來一一整理分類所有信件,又請了好些個精于算賬的來理賬。
姬懷素與云禎每日親在那里坐鎮(zhèn)查抄,日日看匯報的進度,也都瞠目結舌。
無數財物金銀首飾珍貴皮毛藥材、器物古董等等自不必說,光是在魯國公府的地窖里,更是起來了整整一窖的白銀。
姬懷素也不得不嘆服:“上一世皇上靠這個解了國庫的急,雖然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感覺到了震撼。”
云禎想了下道:“上一世也是你負責來查抄的?”
姬懷素看了他一眼:“我與高信,你從前……不太留意這些東西,魯國公這事后來牽連甚廣,有人想來走你門路,我攔住了。”
云禎想了下的確是沒什么印象,問他:“你當時沒中間克扣一點兒?”
姬懷素失笑:“一毫未取。”
云禎沒理他,伸手在那些玩物托盤里撿了一顆碩大通透的碧璽起來對光看著。
姬懷素立刻放棄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廉潔自律:“喜歡嗎?喜歡就留下吧。”
云禎扔了回去,看了他一眼,心想等充了國庫,皇上要多少給多少,稀罕你這個——也不知道皇上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天天除了看他們查抄,又要根據查抄出來的新的證據去提審魯國公和他的幾個兒子。
得找個時間進宮,還有姬懷素說的,江寧的事,得找機會和皇上坦白。
但是今晚還要審訊,一想到老奸巨猾的魯國公躲躲閃閃的樣子,他就心里一陣火大,他看了眼姬懷素,覺得這樣的事,還是交給姬懷素最合適,但是姬懷素上一世也是去了大理寺,這一世卻是在四夷館,想到此他心里就一陣暗爽。
想到姬冰原云禎心里就有著一種隱秘的歡喜,這下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這些瑣碎的審理雜務,想了下今晚還是先進宮再說,于是將手里那抄家草單往桌子上一扔道:“悶得緊,我出去散散心松松筋骨,這里就先交給郡王了。”
姬懷素看他起身攏了攏手臂上的佛珠,問道:“去哪里?可別去大慈悲寺那邊了,那邊幾條村痘災發(fā)作,連慈悲寺的和尚都病了幾個,到處都供痘神娘娘呢。我記得你過花過了吧?但也不干凈,小心為上。”
云禎隨口道:“出過水痘了……”他忽然一怔,什么東西在他腦海里劃過,他問姬懷素:“慈恩寺的和尚都有人發(fā)痘疹了?”
姬懷素道:“聽人說了一嘴,說這段日子別讓家眷去那里上香。”
云禎拿起披風飛快走了出去,姬懷素有些詫異,又有些搖頭失笑,他還是那樣想一出是一出,充滿了活力,花開了,他必須就要賞,誰和他在一起,都能感覺到一種蓬蓬愉悅。
云禎快步走出魯國公府,翻身上馬,飛一般往皇宮馳騁而去。
白天皇上明明還滿懷期待地問自己要不要晚上進宮陪他。晚上自己進宮卻被丁岱擋了回府,還有路上……遇到的墨菊,并非初一十五,為什么要診平安脈?墨菊背上濕透的汗跡……還有這突如其來提前的抄家。
一切都連起來了,清清楚楚。
瑣碎繁雜的抄家事務和審理事務,都是為了拖住自己,叫自己沒時間進宮。
真進宮多半也會胡謅個什么理由把自己打發(fā)走,自己一忙起來,也忘了追根究底。
他手里有著進宮的宮牌,平日里門禁基本暢通無阻。這一次卻在體仁宮內門被攔住了,很快高信過來了笑道:“皇上今兒有事和軍機處的大人們議事呢,侯爺怎么突然來了?來得正好,我正要請教侯爺,那云江寧侯爺領出去以后,怎的就無故不歸了?”
云禎根本沒理他,陰著臉直接往前走,高信看這小爺臉色不好,到底沒敢攔,只揮了揮手示意要上來阻攔的龍驤營侍衛(wèi)們,自己陪著他邊走邊道:“皇上真的在議事,你且在耳房坐一坐稍候,我讓丁岱去給你通報。”
云禎轉臉看了一圈,冷冷道:“這防衛(wèi)是平日的三倍,高大哥您倒是給我說說,這軍機處,議的是什么天大的事?”
高信心下暗道不好這小爺從小進出宮里,這宮里實在太熟了,攔不住他啊。只能賠笑著道:“軍機大事,小的哪里敢問,侯爺,侯爺,您也是知道規(guī)矩的,還是先等等,等老丁出來給你通告,莫要一會兒惹得皇上生氣了。”
云禎道:“我也不去軍機處,我去寢宮等著。”他腳步飛快,已往寢殿那兒走了過去,果然寢殿周圍也三步一崗五步一侍,戒備森嚴。ωωω.ΧしεωēN.CoM
高信心里苦笑著,心里知道這小爺多半是知道了,攔不攔都是錯,那天看到后山皇上抱著他的眼神,他恨不得戳瞎雙目,果然是只呆鳥!難怪人家老丁嘲笑他,該!
這小爺,不是他攔得住的啊!看云禎直接就要去推寢殿的門,只見寢殿里頭門一開,丁岱走了出來,看到云禎也是一怔滿臉堆笑行禮道:“侯爺?今兒這么忽然進宮了?”
云禎一掌推開他:“別費勁糊弄我,我出過花兒了,皇上怎么樣了?”
丁岱瞪了高信一眼,看云禎早已推門往內殿走去,連忙小心翼翼跟在后頭:“爺別擔心,燒已退了,身上的痘疹也已消了許多,御醫(yī)們天天都看著呢,不告訴您是皇上怕您擔心,這不是好好的嗎。”
云禎放輕腳步,靠近床榻邊,果然看到姬冰原閉著眼睛躺在被內安睡,臉色蒼白,眼睛微凹,面皮微微幾點未消的痘印,憔悴了許多。
他坐在床邊,一路的擔心這下才算到實處,坐在那里,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了下來。
丁岱一看,完了,這可傷心壞了,只能等皇上醒了自己安慰這位小祖宗吧。
只能安靜命人端了艾草水來給云禎洗手洗臉,由著云禎一直呆在房內,只靜靜坐在床邊守著。
姬冰原沉沉一覺醒來,一眼看到的就是云禎紅腫得像個桃兒一樣的眼睛,原本已經好許多的頭疼仿佛又疼起來了:“吉祥兒?你怎么來了?”
云禎一言不發(fā),只是一聽他說話眼淚又滾了下來。
姬冰原束手無策,半撐著起來,待要抱他又嫌棄自己身上帶著病不干凈,只得靠著枕頭嘆氣:“莫哭了,朕好著呢,這么多御醫(yī),你怕什么,只是前幾日痘疹勢頭太兇猛,朕太丑了,怕你嫌棄朕,就讓他們瞞著你罷了。”
云禎一頭撲進了他的懷里,淚水只是滔滔不絕,姬冰原胸口絲衣很快就被熱淚濕透了,心里有些感動,這孩子,對我確然是一片真心。只好抱著他又低聲寬慰了幾句,云禎只是埋著頭不說話,姬冰原大為頭疼,竟不知從何哄起。
直到丁岱端了藥來,云禎才起了來,接過藥非要自己喂,臉上淚痕未干,眼睛又腫了幾分。
姬冰原大為憐惜,但看他總不說話,這是氣得狠了,心下又微微有些心虛,倒是老老實實將那碗苦澀麻嘴的藥都給喝盡了。
只等內侍宮人都退了下去,姬冰原看屋內無人,只剩下云禎,心里想來想去,才拉了他的手笑道:“都是朕的不是,你莫氣了,以后朕有事,絕不瞞你。”
這話一說,云禎眼淚卻又滾了下來,姬冰原只覺得棘手起來,拿了帕子去替他擦:“莫哭了,都怪朕……”
云禎哽咽道:“不是皇上的錯,都怪云禎,云禎天生就是個孤星命,克父克母,刑偶刑子,六親不靠,皇上這是被我克到了。”
他越哭越傷心,坐在龍床前他都還在想,若是皇上被自己也克出了問題,可怎么得了?
說不準每一世皇上在戰(zhàn)場上中毒失蹤,也都是自己克了皇上的。
姬冰原哭笑不得:“你這是哪里聽來的混賬話,還真當真了?朕真龍?zhí)熳樱瑲膺\在身,誰能克得了朕。”
云禎低聲道:“是真的,這命就是大慈悲寺的主持給批的,我才出月子,母親就抱我去批命。所以我爹才不喜歡我,母親才時時帶我進宮,讓皇上您抱我,就是想借皇上的氣運壓一壓這歹命。”
云禎越想越鉆起牛角尖來:“這次,若不是我自己跑去大慈悲寺,皇上好好兒的在宮里,也不會去找我,怎么會被染上痘?”
這痘疹,人越大越兇險,若是皇上有個萬一,這就是自己克的!
若是再這般下去,誰知道皇上還能被自己害多少次!
姬冰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批命的事,看他這是認了真,心下想著這結看來是不能讓他越結越深了,解鈴還須系鈴人,看來弘虛大師那邊,還得找機會讓他進宮一次了。
心里如此想著,但還是抱著云禎,低聲寬慰道:“朕十四歲領兵,戰(zhàn)場上,軍營里,走過的地方無數,遇到的兇險也無數,最后都是能遇難成祥,否則這最后的皇位,也輪不到朕來坐,你要相信朕自有氣運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