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互毆
朱絳摘下斗笠,瀟灑的翻身下馬,將馬韁擲到一旁小廝手里:“不知侯爺可能帶著小的進(jìn)這金貴的金葵園見識見識?小的在邊疆可吃了太多土了。”
他笑著湊近云禎說話,云禎卻赫然發(fā)現(xiàn)他長高了太多——比自己高也就算了,竟然比前世還要高上許多!他愕然道:“你怎么長這么高?吃什么了?”
朱絳哈哈大笑:“想來是邊疆的風(fēng)吹的!”
云禎無語,狠狠錘了他肩膀兩錘:“滾!”
朱絳喜滋滋跟著他:“侯爺,可憐可憐小的吧,帶上我不?”
云禎一邊往金葵園走一邊道:“你怎么來了?這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才到的?”
朱絳搓著手:“正好有趟軍需差使要進(jìn)京,我想起是你十八歲生辰呢,趕緊申請領(lǐng)了這差使,順便來看看你,我可想你想得緊。到兵部繳了差使,回家才換下軍服,使人打聽正好你今兒休沐,剛趕到你府上呢,又聽羅長史說河間郡王和慶陽郡王請客,你赴宴去了。緊趕慢趕,可算趕上你了,我想著兩位郡王念著舊情,總不會介意我來蹭頓飯吃,我可還腹中饑餓呢……”
他貪婪地盯著云禎的背影,他也長高了,臉上卻仍然還帶著那種獨屬于他的率真性情,眼眸清澈,笑容澄凈,明明自己害過他,他仿佛全不掛在心上,如此磊落,連仇都不記。
朱絳甚至心里微微起了一絲之前早已被自己死死壓抑下去的希望。
云禎走進(jìn)燈光璀璨的金葵園內(nèi),一進(jìn)去迎客的早已高聲道:“貴客到了!”
里頭姬懷盛、姬懷素很快迎了出來,姬懷盛笑道:“可算來了。”
云禎拱手道:“小弟來遲了,兩位王爺久等了。”
姬懷素卻已看到了云禎身后跟著的高大的青年,他嘴角勾起,眼里卻掠過一絲陰霾,剛聽說云禎把那胡人義子打發(fā)去了龍驤營,沒想到才去了個,又來了個:“想不到朱將軍今日也來了?”
姬懷盛一眼看到也笑了:“朱兄何時到了京城的?怎不說一聲?”
朱絳哈哈大笑:“今日才到的,兵部有趟差使,本來是去昭信侯府找侯爺,結(jié)果聽說兩位王爺今晚宴請,侯爺赴宴去了,我一想兩位王爺剛受封,不賀不行啊!連忙又讓人備禮,厚著臉皮過來蹭酒了。”
姬懷盛笑道:“那可真是趕巧了,正好為朱兄洗塵。”
四人團(tuán)團(tuán)入座,觥籌交錯,開始一敘別情。
朱絳這人原本就風(fēng)趣善謔,姬懷盛又是個八面玲瓏的,兩人很快就把氣氛給炒熱了。
朱絳先說邊關(guān)的各種趣事,沒了軍糧只能帶著兵去摟兔子,套雀兒,還有抓寇賊的趣事。姬懷盛則說起治河運籌,四處籌措錢糧之事來。
云禎一直聽得很認(rèn)真,還時不時發(fā)問,這讓他們越發(fā)有興致起來,一邊說,一邊還忙著給云禎勸酒。
不多時云禎就已喝得有些熏然了,但他倒也還記得今日之事,問姬懷素:“那日我舉辦宴席,西山大營那邊有兩個小校被龍驤營的人鎖拿去了京兆府,罪名是妄議宗親,都說是得罪冒犯了你?”
姬懷素看著他面容平靜,卻眼帶著笑意:“我是聽到他們嘴里不干不凈的,便當(dāng)場教導(dǎo)了下,小懲大誡而已,后來就走了,事后才聽說這事,但我一個郡王,哪里使喚得動龍驤營?我猜是那天去你那里吃酒的大概也有龍驤營的侍衛(wèi),看到了我教導(dǎo)他們,因此懲治也未可知,但我也不敢問,只能認(rèn)下了。”
云禎心下想著看來還只能問高信了,但卻仍然追問姬懷素:“果然如此?”
姬懷素道:“別人來問我肯定不說,是你問我,自然句句真話。”當(dāng)然那小懲大誡,其實是自己親自上去狠狠教訓(xùn)了一番,如今想來那無端多出來的兩千戶封邑,多半是為了這事獎賞的。昭信侯,仍然深得皇恩啊。M.XζéwéN.℃ōΜ
姬懷素笑著看著他,云禎卻只覺得渾身不舒服,但還是追問:“到底說了什么?我們營有個參將是他們同鄉(xiāng),非要央著我去說情,我心想龍驤營拿人,那肯定是有證據(jù)的,倒是不好就莽撞去說情。所以到底說了什么?”
姬懷素輕描淡寫:“不是什么好聽話,你還小,別聽這些腌臜話了。”
云禎問:“是不是和我有關(guān)?”
姬懷素看他一眼:“是。”
云禎冷笑了聲:“那我倒還要謝謝你為我打抱不平了?”
姬懷素慢條斯理:“我做這些,并不是為著你謝的。”云禎看他笑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姬懷素卻拍了拍姬懷盛的手臂:“莫說我,就是懷盛兄弟,還有子彤,聽到那些,也必會替你出頭教訓(xùn)他們的,你們說是不是?”
姬懷盛道:“那是自然!”
朱絳卻不知為何帶了些狐疑看了眼姬懷素,臉上也還笑道:“說的是。”
看云禎正看往戲臺子上的戲,笑問:“這是如今京中時興的戲嗎?我這次回來只能待幾日又要走了,吉祥兒可要帶我好好玩玩,現(xiàn)在我可算是土包子了。”
姬懷盛道:“嗐,你來遲了,那瑞清班聽說之前唱得好,云兄弟也喜歡那個白玉麒的打戲,可惜我下了帖子去請,才知道他們前幾日才離開了京城,可惜,只好請了這家。”
云禎詫異道:“走了?”
姬懷盛道:“是啊,說起來我們在冀州一帶,也看了一些特別的戲……”他們興致勃勃繼續(xù)說著戲,畢竟一個戲班子走南闖北,逐利而行,來來去去,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
云禎捏著酒杯卻想不明白了,不是之前還笑著說等自己去找他嗎?就白玉麒那膽大包天的,他才不信他自己回去又會嚇跑。
難道江寧竟敢自作主張?
還是不對,江寧就算有那膽子,也沒那腦袋去想,還知道迂回地把人給打發(fā)出京。
那好端端的怎么會離京?
還有這莫名其妙的妄議宗親事件。
他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之前他那鏢局暗地里去殺寇,龍驤營替他收尾的事來。
所以該不會他府里一直有龍驤營的人吧?所以白玉麒無禮,就被打發(fā)走了,兩個小校議論自己,想來不是什么好話,也即刻被鎖拿了。
高信當(dāng)然沒這么多管閑事。
那就只有——皇上了?
云禎握緊酒杯又喝了兩杯酒,今日這酒酸甜可口,頗為爽滑,他不由多喝了幾杯,到后邊漸漸開始上頭起來,臉紅耳熱,他漸漸開始覺得熱起來,微微解開了自己領(lǐng)口,想要費勁去想皇上為什么要派龍驤營的人在自己園里,是關(guān)心自己嗎?
但腦筋開始有些糊涂起來,不知何時他手里的酒杯落了下來,驚動了另外還在說得熱絡(luò)的三人,轉(zhuǎn)頭看到他滿臉紅暈,全都忍不住笑了:“糟了,吉祥兒這是醉了。”
姬懷盛道:“忘了說了這是桃子酒,后勁大,但是云侯爺這酒量也忒小了些。”他連忙叫人上解酒湯,轉(zhuǎn)過頭又忍不住笑:“怪我怪我,侯爺年紀(jì)太小了,這十八歲生辰才過呢。”一邊又道:“這里間有臥榻,朱老弟你扶著他進(jìn)去躺一躺,喝一點解酒湯,緩一緩,等酒勁過去了會好點。”
朱絳已扶住了他,看他亮晶晶有些不明所以的眼睛看向他,嘴里猶還含糊著問:“你們看我干嗎?”但身子早已不由自主往下滑,忍不住就笑:“你醉了,我扶你進(jìn)去里邊歇一歇。”
說著架起他一只手臂,將他架起來直送他進(jìn)了套間里間,看果然里頭一張軟榻,被褥精潔,熏得噴香,想來是專門備著給貴客休息的。
便將他扶著上了軟榻半靠在軟枕上,替他脫了靴子扶好,蓋上軟被,看他星眸半攏,只是乖巧地躺在榻上,仍還看著他道:“我沒醉,我清醒著呢,你們說到戲班子了。”
朱絳忍俊不禁:“是啊你沒醉,都是只小醉貓了還沒醉,酒量就這樣淺,還敢喝呢。”說到這里他又有些心酸,當(dāng)初他們合籍成婚,偶有應(yīng)酬,都是他負(fù)責(zé)喝酒,云禎其實并不愛喝酒,也不愛應(yīng)酬。如今,自己也成了云禎要應(yīng)酬的一員了。
外邊有人送入了解酒湯來,朱絳端了起來喂他,調(diào)羹抵到唇上,他也就張口吃了,一口一口十分乖順,朱絳不由心里洋溢著滿足感,樂此不疲將一碗湯喂完,又扶著他躺下,蓋好薄被。
云禎卻又有些錯亂迷糊:“人呢?他們都去哪兒了?”
朱絳笑道:“還在外邊聊呢,你歇一會兒再起來,晚上我送你回府。”
云禎凝眸看了他一會兒,朱絳從前照顧他多了,伸手微微籠下他額頭眼睛,他果然乖順地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呼吸均勻,應(yīng)該是睡著了。
朱絳坐在一旁,只是默默看著他安睡,心里只覺得靜好安然,想起前世那么多的歲月,原本他們是可以這樣普普通通的同白頭的,結(jié)果卻走向了那樣的結(jié)局。這一世他卻只能以兄弟的身份,守在一旁,連看這醉后的睡容,也難得一見,畢竟過幾日他又要回戍所了。
一念及此,他不由有些黯然,看向云禎睡得臉上緋紅一片,額上還有些微汗,睡著后安安靜靜地,十分可愛,不由伸出手悄悄按著他的唇珠上輕輕揉了揉,看云禎嘴唇微微張了些,一時有些把持不住,微微低下頭,湊過去……
卻忽然身旁一閃,他臉頰一痛,雙眼一黑,尚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已被一股大力捱到一旁幾案上,哐啷哐啷,幾上的杯碟全數(shù)落在地毯上。
朱絳甩了甩頭,吐出一口血來,看向一側(cè)不知何時進(jìn)來,滿臉戾氣的姬懷素,他呵了一聲,握緊拳頭,長拳直出,同樣往他臉上招呼回去。
兩人互相痛毆扭打在一起,朱絳卻是在邊疆從軍了幾年,原本也是個市井里的浪蕩子,這打起架來,姬懷素少不得吃虧,一連被照著臉扇了幾巴掌,這卻辱人太甚了。
姬懷素怒火中燒,正扭打得不可開交,姬懷盛和外邊的從人都沖了進(jìn)來,看了這情形上前抱住朱絳:“怎么了?兄弟們,好好怎么打起來了!快住手快住手,有什么誤會慢慢說,別沖動。”
這一番吵鬧,榻上云禎早已被吵醒,起來正看到姬懷素陰冷盯著朱絳,一拳打了過來,朱絳被姬懷盛抱著,原本已停了手,卻正轉(zhuǎn)臉看他,半邊臉紅腫,姬懷素這一拳過來,再次又狠狠擊中了他腫起的臉。
姬懷盛吃驚叫了一聲,連忙松手,云禎剛醒了起來,其實還有些糊涂,卻已一躍而起,腳狠狠往姬懷素胸口踹了出去!
他在軍營訓(xùn)練多年,這一腳又沒留力,這一踢出去,眾人都聽到了清晰的“咯拉”的骨頭折斷的聲音,姬懷素蹬蹬蹬往后退了幾步,嘴里涌出血來,卻只盯著云禎,神情又是震驚又是哀怨,然后力氣不支倒了下去,一群從人連忙上前扶著他,姬懷盛連忙沖過去看他已昏迷過去:“快請大夫,快請大夫!”
然而他們這上頭開打,下邊從人早已亂開了,已有人報了官,這宴會上兩位郡王一位侯爺,京兆尹文秋石一點沒敢耽擱,已匆匆到了現(xiàn)場,一上來一看這新封的河間郡王口吐鮮血倒在地上,再一看站在一旁站著的那是昭信侯,頭皮一陣發(fā)麻:“幾位爺……這是有什么誤會,好好說啊。”
卻見外邊一陣急行,一群兵士已團(tuán)團(tuán)包圍了廂房,當(dāng)頭一位參將走了進(jìn)來,正是右營參將李磊按刀而入,看了眼云禎,冷笑道:“接報這里有人毆打宗親,末將過來緝捕鎮(zhèn)撫,原來卻是云副參將,只能委屈云參將跟咱們走一趟了。”
朱絳已向前一步擋在云禎跟前:“人是我打的!和昭信侯無關(guān)!我同你走!”
李磊冷笑了聲:“河間郡王現(xiàn)倒在地上,到底誰打的,那就得好好審一審了,文大人,上次末將營中兩位小校妄議宗親,京兆府好大官威,直接不問口供,杖了八十刺配邊疆,如今現(xiàn)有毆打宗親的人在此,京兆府也會秉公執(zhí)法的吧?這一干人等,末將可協(xié)助押送至京兆府,自然也會如實回去稟報九門提督統(tǒng)領(lǐng),知會兵部。”
文秋石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看了眼臉色酡紅,睜著眼睛茫然看著他們,整個人看著明顯還不太清醒的昭信侯,只好勉強(qiáng)道:“這治傷要緊,那就先暫押這位……”他看了眼朱絳,朱絳昂然道:“末將常林城守備朱絳,是我與河間郡王酒后口角互毆,不干昭信侯事,他尚醉酒,意識不清,我愿去府衙具供認(rèn)罪。”
文秋石一聽又是個三品守將,頭更大了,也對,能和兩位郡王一位侯爵吃酒的,能是什么普通人?罷了,能認(rèn)罪就好,他含糊道:“那就先將朱絳暫押京兆府,請慶陽郡王和昭信侯明日過府作證吧。”
這時婁子虛卻已帶著大夫趕到,看到姬懷素這昏迷不醒,胸口凹陷,正又急又痛,聽到這些已怒道:“文大人,我們郡王可是領(lǐng)有實職的朝廷命官!現(xiàn)有隨從看到是昭信侯一腳踢暈我家郡王!這傷了朝廷命官,又是郡王,該議何罪,不消我說得吧?今日你若放走犯人,我們康王殿下少不得親自具折給皇上稟報!”
李磊呵呵一聲,十分幸災(zāi)樂禍:“妄議宗親是流放邊疆,毆傷郡王,嘖……還不趕緊請?zhí)t(yī),可千萬別傷情不治……這罪名可就更大了。”
婁子虛怒視李磊,李磊毫不顧忌:“如何?文大人?現(xiàn)有河間郡王的下人指認(rèn)犯人,你拘是不拘啊,末將聽候府尹大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