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不戰(zhàn)
第二日,云禎仍是去了南書房絞盡腦汁完善他的策論。M.XζéwéN.℃ōΜ
姬冰原處理朝政后,下午便帶著云禎在南書房里,以山河地理圖為棋盤,將昔日平定北原的好幾場大戰(zhàn)都模仿著演了一次,其中一次正是定襄長公主大獲全勝的戰(zhàn)役柳城之戰(zhàn),這是一場值得大書特書的攻城戰(zhàn),說起來都是定襄長公主和當時的太子姬冰原奠定榮耀的一戰(zhàn)。
姬冰原讓云禎代表定襄長公主這方攻城,他代表偽朝守城,讓云禎來攻。
云禎試著攻了幾次,沒想到姬冰原卻將城給牢牢守住了。
這讓云禎好勝心大起,絞盡腦汁,出盡百寶去攻,卻不料被姬冰原從江邊派著一支隊伍從后包抄,將他的隊伍火攻給全殲了。
他大喊:“怎的還可以這樣?!”
姬冰原道:“事實就是這樣,柳城一戰(zhàn),我們攻下后,第二日便在河關(guān)查獲了理寧城過來救援的隊伍,他們帶了大量的硝石火箭,當時正是冬日,你母親帶的那支隊伍正是在山谷中駐防,火攻的確是攻擊力最大的策略,只差一天而已,你母親必敗無疑。”
“事后我們?nèi)巳硕颊f是上天庇佑。”
“但無人知道我們?yōu)榱丝旃ハ聛?付出了多少代價,前鋒營那一仗全數(shù)戰(zhàn)死,中軍營只余一半,我是那一仗腿上中的箭,你母親那次以后身體也落下了病根。”
云禎驚呆了,看向那靜默著的山河城郭,姬冰原淡淡道:“朕那時候就想,等以后能過上太平日子,朕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打仗了。”
“朕真的打夠了。”
外邊丁岱過來悄聲道有內(nèi)閣大臣求見,姬冰原轉(zhuǎn)頭道:“去文心殿,朕這就過去。”
他按了按云禎的肩膀:“你自己玩,朕過去議事。”
云禎連忙彎腰行禮送他,姬冰原走了出去。
云禎手里捏著象征士兵的棋子,看向那山谷,所以那一次如果一不小心,母親在谷里出了事,就沒了今天的自己吧?
母親身體不好,早早就沒了,想來也是當初戰(zhàn)爭時落下太多的傷痛。
戰(zhàn)爭不僅僅意味著榮耀和功勛,背后其實是無數(shù)的犧牲和傷痛。
他正出神,章琰走了進來,看到他笑道:“一直說皇上在南書房,又誰都沒召,我就猜是侯爺在。”他看了眼山川木盤里,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在和皇上推演嗎?柳城之戰(zhàn)?”
云禎道:“是啊,我攻皇上守,他從江邊偷了支隊伍來火攻把我給全軍覆沒了。”
章琰笑了:“皇上也太欺負人了。”
云禎道:“皇上說當時的確只差一天,敵軍的援軍就到了。”
章琰道:“沒錯,但我們也有防守,未必就一把火就能把我們?nèi)珰灹耍悄闾p敵了。”
云禎道:“也還是很險。”
章琰道:“哪一場不險呢?每一場戰(zhàn)斗都很險,正因這種行走在刀鋒上的刺激,取勝以后得來的勝利才分外甜美。”
云禎看了他一眼,章琰笑道:“侯爺不習慣?”
云禎道:“你和皇上不一樣,你渴望勝利,他期待和平。”
章琰點了點頭悄悄道:“皇上從前少年領(lǐng)軍,儲君之時學的都是仁術(shù),心很軟,打完仗會悄悄落淚,都是你母親安慰他。后來打了幾次仗,才開始強勢狠心起來,畢竟不狠,死的就是自己啊。”
云禎張大了嘴巴:“不會吧!”太難以想象了!現(xiàn)在姬冰原這樣又硬又強勢的,大臣們懼怕他得很,原來之前殺敵也是會哭的嗎?
章琰嘿嘿了聲:“可別說出去。”
云禎想到剛才皇上沉默苦澀的話,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問章琰:“章先生,和北楔這邊的戰(zhàn),能避免開戰(zhàn)嗎?”難得這天下太平,就不能不打嗎?
章琰奇道:“誰說要開戰(zhàn)?北楔如今是年僅六歲的幼主元釗,胡太后與長廣王輔政,他們自顧不暇,哪有閑暇來招惹我們。”
云禎嚇了一跳:“那之前不是說北邊不穩(wěn)嗎?”
章琰又看了眼他:“之前是不大穩(wěn),老王去世,胡太后得了長廣王支持,扶了幼主繼位,但至少最近幾年是不忙的。”他笑了聲:“是你和皇上說,說我說的北邊不穩(wěn)嗎?我想了許久我什么時候同侯爺說過。”
云禎沒想到皇上還會去問章琰,連忙嘿嘿一笑而過,又追問:“那萬一幼主什么出點什么事呢?”
章琰道:“權(quán)柄在胡太后和長廣王手里,他們自然會扶起另外一個,且又換幼主的話,局勢越發(fā)不穩(wěn),怎會來找我們麻煩?”
云禎茫然了,那到底是為什么北楔要大舉侵略大雍呢?他回憶著,記得第二世的時候,北楔的主將正是長廣王之子,仍然也還是小皇帝當朝啊,只是胡太后還在不在?一個女子,沒聽人說過……
章琰看他的神情微微一笑:“為什么你就一定要認為他們會來打我們呢?目前看來兩國關(guān)系還不錯。”
云禎想了一會兒道:“若是幼主漸漸大了,開始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胡太后和長廣王之間有了矛盾……”
章琰道:“那他們應該要先解決國內(nèi)的矛盾。”
云禎忽然靈光一閃:“如果他們已經(jīng)解決了呢?說不準長廣王把胡太后殺了,自己控制了幼主……”
章琰沒有笑他,也一本正經(jīng)道:“若是這樣,自然也是有法子的,一是和親,宗室里擇一宗室女,封為公主嫁給幼主;二是行間,派間者過去,摸清楚政局,適當時候干預、刺殺關(guān)鍵人物;三是威懾,就是我們要想法子讓對方看到我們足夠強,讓他們不敢招惹。三者可以同時進行。”
云禎輕輕啊了一聲:“那個小皇帝才六歲,就和親?”
章琰道:“事實上,去年胡太后就派了使者過來替元釗求親了。”
他看了眼云禎滿臉不贊同的神色笑了:“皇上沒同意。”
云禎怔怔,章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得出就想,想不出就放一放,天下形勢,隨時變化,我們隨勢而為就行。皇上不過是考考你,你真不要太擔心了。”
可是北楔族最后真的開戰(zhàn)了啊。云禎張了張嘴,沒說話。
晚膳前,云禎問了姬冰原。
“和親?是有這事,朕沒準。”姬冰原道:“和親公主,人選太重要,非大智大勇,忠義雙全的女子,送過去也只是白白送死罷了,又是幼主,一旦北方政局有變,和親公主就是第一個祭品,實不必如此犧牲。”
他垂眸看了他一眼,眼里帶了笑:“你很用心,只是天下像你母親這般的女子,實在是少,宗室之中,幾乎不可能找到。”
云禎問:“那如若對方政局有變。”
姬冰原說了和章琰一模一樣的話:“隨勢而為,盡力即可。”
云禎睜大了眼睛,姬冰原笑了:“從前我們打仗那會兒,朝不保夕,每一場戰(zhàn)斗都抱著必死的決心,防患于未然是對的,但有些事情非人力所為,只能是盡力即可。”
云禎有些失落:“臣知道了。”
姬冰原卻意味深長說了句:“不過,站得越高,看得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