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番外二
一下子借回十車糧,這下連章琰都挑剔不出什么了,但問過過程以后,拉了云禎來細細盤問,犀利的目光仿佛刀子割肉一般,云禎倒是對答如流,如實答的:“從小住北邊,父親永州人,母親江南人,家里有個小爵位,沒實差,射箭的和家里養(yǎng)的護衛(wèi)學的,母親長得和大姐姐很像,隨家人回鄉(xiāng)探親,運河路上落水,醒來就在這邊了。玉佩以前一個親戚送的。”
章琰抽著考他四書五經(jīng)——竟然也對答如流,他卻不知他問來問去,也不過是那幾本他最愛的,云禎被他管教多年,早就摸熟了路數(shù)。
章琰看了他幾眼,知道他家世必然不凡,但他們這山匪窩,一貧如洗,老大還是個女人,相貌還平平……實在沒什么可讓他圖的,看他笑瞇瞇的,的確莫名會給人親切感,幾日下來已和山寨上下混熟了,尤其是養(yǎng)馬的小于,那是個炭頭,沒想到卻和這小子聊得起來,說起來馬怎么養(yǎng),那種馬跑最快,頭頭是道。
也就這么混著了,云禎大多數(shù)時候跟著樊慧慧去打獵,后來章琰抓他苦差,讓他留著替他記賬盤數(shù),畢竟整個山窩的土匪頭里,會打獵的人不少,會寫字算賬的卻只有章琰一個,忽然多出來一個,章琰索性拘著他在身邊登記人名,分配糧草,計算賬目,安排諸般賬目。
云禎卻知道章琰是怕自己對樊慧慧不利,心下明白,但面上仍然也只是笑著陪著章琰,幾日下來就連章琰那原本時時要爆炸的脾氣都被他給撫平了——至少自己說個什么,有人聽得懂。
云禎卻越發(fā)思念姬冰原。
一天,有人沖了進來,慌張稟報:“章先生!老大又救了一伙人,結果被北魏軍給圍上了!老大見勢不妙派我們跑過來報信,說是這次闖了大禍,惹了北魏軍大軍來圍,讓章先生您帶著山寨的人趕緊逃掉。”
章琰臉色鐵青站起來:“好好的去打獵怎么能惹上北魏軍?她活膩了?”
報信那男子臉色也是青色,嘴唇都哆嗦著:“我們打獵又遇到個人帶著護衛(wèi)迷了路,那護衛(wèi)殺馬烤肉,說是已在深山里迷失了三日了,老大一時好心就說帶著他們出來,結果后來才知道他們竟然被北魏軍追捕的。”
章琰怒道:“我就知道她這整天撿人的毛病總有一天要惹禍!”
云禎起身道:“有多少騎兵在,我?guī)巳ソ討麄儯孪壬銕е秸娜讼榷阋欢惆伞!?br/>
章琰跺足道:“折損太大了,還有那些糧食!咱們好不容易囤下來的!要便宜魏軍了!”
云禎笑了下:“興許這次,咱們就能轉運了呢?”
章琰冷冷道:“你懂個屁,你以為你會射幾箭,看過幾本兵書,就能和真正的軍隊對上?趕緊跑吧!”
云禎看著他笑:“章先生難道會放棄慧慧姐嗎?”
章琰臉色難看,云禎道:“章先生智計無雙,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魏軍遠道而來,地形不熟,隊伍集結必然和呼應必然很慢,咱們?nèi)松伲终剂说乩悖y道就不能一搏?”
章琰沒說話——他原本只想著報了恩,在亂世里茍活一方,沒想到命運最終還是推到了這一步,放棄經(jīng)營多年的山寨,不得不說他是心疼的。
云禎只是看著他,他沒有說自己在京營帶過幾年兵,沒有說過自己是上過真正的戰(zhàn)場,他只知道,沒有自己,他們也能贏,一支山匪,帶著慶和帝他們,擊穿了北魏軍的圍堵,護送慶和帝回到了江南,遷都江南,封為公主。
這里,是他們曾經(jīng)擁有過的輝煌歷史,他無意打擾他們,他害怕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反而改變了未來,萬一有個萬一,他該不會自己都無法出生吧?
沒有封公主的話,樊慧慧將不會有機會和云探花成婚。
章琰沒有猶豫多久便下了決斷,一番整隊后分成了數(shù)隊,將那山路細細分了,讓云禎領隊,帶著大部隊直接抄小路很快便與大部隊接應在一起。WwW.ΧLwEй.coΜ
他們接應到樊慧慧的時候,樊慧慧手里揮舞著那九環(huán)大刀,喘著粗氣將對方一個敵將砍下馬來,身上沾滿了鮮血,她旁邊的勞平同樣手持一把大刀,他身旁幾乎無人,落著的全是尸體的碎塊——簡直就像一個人形的絞肉刀一般。
他們和一群護衛(wèi)護著一個衣衫華貴,神情憔悴的中年男子在后頭,云禎一眼看去,就看他眉目果然和姬冰原微微有些相似。
云禎搭箭在弓上,不停射箭,箭無虛發(fā),將圍攻著樊慧慧的魏軍瞬間射倒了不少。
樊慧慧抬頭看到是他們來救,臉上仿佛煥發(fā)出了神采,大吼一聲,又斬下了一個魏軍的頭顱,哈哈大笑著:“章先生,咱們這也叫同生共死了!”
章琰呸了一聲:“都上馬!咱們熟悉地形,未必就能輸!”
慶和帝看向他們,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一絲希望。
這支隊伍不過數(shù)百人,看起來也只是烏合之眾,但卻有著驚人的效率,十人一組,隊長號令,整支隊伍有著超乎尋常的團結力和戰(zhàn)斗力,迅速將還沒有反應集結過來的魏軍擊潰,迅速護送著慶和帝,突破重圍,逃了出去。
一路護送他到了江南,樊慧慧她們才知道他們一路護送的,居然是南雍慶和帝。
有了慶和帝,江南流亡著的雍朝文武大臣們迅速重建了朝廷,樊慧慧很快得了定襄公主封號,在江南賞了宅子許她居住,又有各種賞賜流水也似的賞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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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孤就這么多了一個姐姐了?”
姬冰原坐在帳中,神情淡淡,問著剛從江南帶著人趕過來的丁岱。
丁岱笑道:“定襄公主挺有意思,我覺得太子殿下能和她說到一塊去。”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丁岱陪著笑道:“太子殿下不知道,飲宴當晚,有人建議要召回您,說什么皇父有難,太子應當星夜疾馳而回護駕才對,魏軍都打到家門口了,太子還去攻魏都,耗用兵馬糧草,實在不劃算。”
姬冰原寒聲道:“圍魏救趙沒聽說過嗎?那么多平日里吹得上天的功勛武將,沒守住南都,怎么好意思讓大軍回撤?我們打了這么艱辛才打到這里,回撤就全都前功盡棄了,到時候真的就只能偏安南隅,醉生夢死自欺欺人做個小朝廷,遲早亡國滅朝。”
姬冰原面色冰冷,丁岱道:“屈大人倒是說了幾句,說北伐的戰(zhàn)術是兵部議了許久定下來的,無關人等,不該擅議軍機。”
姬冰原微微松了口氣,心下想著父皇耳根軟,這次南都被破,吃了驚嚇,若是沒有老師,怕真的要被說動。
丁岱卻小心翼翼道:“但當時承恩伯卻說了句,說皇后病重,不如請您回來侍疾。”
姬冰原臉色陡然黑了下來,丁岱連忙道:“幸好當時定襄公主說了一席話,席上都笑開了,屈大人、定國公等幾位大人借著這話開解了一番,皇上這才打消了那召您回去的念頭。”
姬冰原看向丁岱,丁岱連忙繪聲繪色捏著嗓子學道:
“哎?我聽說我這個太子弟弟,今年才十四歲沒到十五歲?一般人家這等年紀,尚且家里嬌養(yǎng)著呢,怎的太子弟弟就這般辛苦,親自領兵打了這許多勝仗,還要回來護持生父,侍疾生母。怪我沒見識,我以為皇家那都不缺伺候的人啊?多少朝代才能出來一個能帶兵打仗的太子,皇上恁地想不開,明明要有個能青史留名的兒子,偏要個老百姓的兒子嗎?”
姬冰原臉色微微一松,露出了點笑意:“有點意思。”
丁岱看他笑了也松了口氣,又道:“席上全笑開了,偏偏她還不依不饒接著說——”
“我們鄉(xiāng)下地方,若是外邊干正經(jīng)事的孩子放下手頭正經(jīng)事趕回來說什么要服侍老人的,一般那都是看老人不行了,回來搶家財?shù)哪兀 ?br/>
姬冰原這下真的繃不住噗嗤笑了,丁岱道:“承恩伯當場臉就黑了!離席伏地請罪。”
“皇上倒沒說什么,只笑著說定襄公主鄉(xiāng)野之言,玩笑之語,大家不必放在心上,又叫承恩伯起來,讓承恩伯夫人進宮陪伴皇后,侍疾宮中。”
姬冰原淡淡道:“父皇這才是真的聽進心里去了,否則他肯定真的召我回去了,這定襄公主……若是真是無心之言,那算是我的福星,若是有心,那也是個大智若愚,大拙若巧之人了。”
丁岱笑道:“可不是嗎?娘娘派我出宮來服侍您,我出京時聽說定襄公主不知怎的又和承恩伯鬧僵了,似乎是打獵之時,她身邊的家將射箭不小心驚了承恩伯,承恩伯要問罪那家將,定襄公主偏偏要護著。僵持著,又鬧到皇上跟前了,定襄公主鬧著說不習慣,說國難當頭,她待在京里天天吃酒打獵的,覺得自己有負皇恩,鬧著說也要領兵去北伐呢。”
姬冰原一怔,招了手下長史過來道:“替孤上書,就說聽聞皇上真龍氣運,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得一女武曲星護佑,平安到了江南,兒臣不勝欣悅。聽說這位皇姐武運昌隆,又有報效皇恩,北伐征戰(zhàn)之心,兒臣請求父皇允這位皇姐到孤軍中,助孤一臂之力,為父皇直破魏都,一雪前恥,指日可待。”
丁岱看著太子長史領了命下去,才笑道:“太子殿下仁厚,這是想護住定襄公主吧?”
姬冰原淡淡道:“好好的人,莫要被那些利欲熏心勾心斗角的人給帶壞了。”
丁岱含笑,姬冰原卻道:“只是鬧了這么一遭,母后怕是心里又要疑懼父皇猜忌,病情又要加重了吧?”
丁岱臉色一僵,含糊道:“承恩伯夫人進宮陪著開解,也還好。”
姬冰原道:“不必瞞我,孤知道的,怕是又要日夜不寐,坐臥不寧……”只是他回去有什么用呢?日日相對,不過是相互熬煎,讓她病更重罷了。
微不可查的嘆氣消散在空氣中,他不再說話,臉上的憂郁軟弱也收拾回去,變回了平日那淡漠端肅的表情。
丁岱心里又酸又苦,幾乎要替太子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