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血色婚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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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體的衣服已經(jīng)被全部脫下。我把那一件胸前染血的T恤和牛仔褲鋪平放在操作臺上靜靜地看著。
身后,胡科長和大寶正在按照常規(guī)術(shù)式對尸體進行解剖檢驗。
“看出什么問題了沒有?”我說。
“嗯。”小羽毛說,“上衣相對應的位置沒有破裂口。”
“厲害!”林濤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一個很能說明問題的跡象。”我微笑著說。
“你心里有譜兒了?”林濤問。
“嗯!”我肯定地答道。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從寶嫂受傷后,勘查組成員幾乎都是整夜整夜地熬。過度的疲倦加上對這一起案件的充分確定,讓我們結(jié)束解剖后,紛紛回到賓館呼呼大睡。
一覺醒來,窗外陽光明媚。我們洗漱完畢后,趕到位于安然派出所二樓的專案指揮部。派出所一樓大廳還坐著幾個人,應該是王峰的親屬,正在等著派出所給結(jié)論。
“各位辛苦了。”隴西縣公安局張局長禮節(jié)性地對我們笑笑,說,“你們昨天的工作,有什么可以提供給專案指揮部的嗎?”
“還是先聽聽調(diào)查情況吧。”我說。
此案已經(jīng)由派出所移交縣局刑警大隊辦理,主辦偵查員是大隊重案中隊的指導員。
指導員說:“案件的基本情況,大家已經(jīng)清楚了吧?”
我點點頭,說:“我們主要關(guān)注雙方的社會矛盾關(guān)系。”
指導員說:“我們查了,雙方都沒有明顯的社會矛盾關(guān)系。夫妻倆的感情一直不錯,就是兩個人都比較激進和沖動,一吵架動靜就比較大,鄰居反映,吵完架很快又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了。”
“那以前都是因為什么事情吵架呢?”我問。
“據(jù)說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指導員說,“懷疑有小三什么的,也就是從最近開始的。”
我回想了一下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那樣的簡易房,確實連打個呼嚕隔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那丁一蘭包里的避孕套又是怎么回事呢?”小羽毛說完后,一陣臉紅。
“查了,是現(xiàn)場附近新安裝了一臺安全套自動售賣機。”指導員說,“丁一蘭好奇,所以就去買了一個。”
“那她為何不給她老公解釋?”
“肯定解釋了,但是王峰不信。”指導員說,“因為最近王峰發(fā)現(xiàn)丁一蘭和一個網(wǎng)友總是聊得很開心,都以‘親愛的’互稱,也因此有過幾番爭吵。”
“那這個網(wǎng)友查了嗎?”我問,“畢竟死者家屬認為丁一蘭是因為有外遇,才想除掉王峰。”
“查了,所有的聊天記錄我們都查了,那個網(wǎng)友是西藏的一個大學生,離這里十萬八千里。”指導員說,“怎么說呢,除了單純的‘網(wǎng)戀’,啥也沒有。”
“那就行了,我就更有把握了。”我胸有成竹地說。
“你的意思是,”張局長說,“自殺?”
我微微點頭,說:“當然,是否是案件,是否存在犯罪行為的問題,是要由專案指揮部綜合判斷的。僅僅從法醫(yī)和現(xiàn)場勘查方面,現(xiàn)在我說幾個觀點。第一,犯罪動機不明確。調(diào)查情況大家已經(jīng)很明了。其實,這是一對挺幸福的小夫妻,家里有個孩子,生活穩(wěn)定,吃喝不愁,而且女人的主要生活依賴男人。加之已經(jīng)排除了明顯的社會矛盾關(guān)系,我認為這個丁一蘭沒有任何理由去殺死這個男人。”
大家都在埋頭記錄,卻沒有人敢貿(mào)然點頭認可。
我接著說:“第二,現(xiàn)場勘查的情況。在這里,我要先回答所長之前的問題,為什么那么短暫的時間內(nèi),現(xiàn)場能留下那么一大片血跡呢?”
幾個偵查員抬起頭看著我。我喝了口茶,微笑著說:“經(jīng)過我們的尸體檢驗,死者的胸口中了一刀,這一刀直接從第四、五肋骨間隙進入胸腔,扎破了左心室。死者的死因是心臟破裂導致急性大失血死亡。這點很重要。心臟破裂主要有兩種死因,第一是心臟損傷后,造成心搏驟停,隨即死亡。第二種是心臟破裂了,心跳卻沒有立即停止,既然心跳還在繼續(xù),那么全身的血液歸心后,會因為心臟的擠壓而從破口內(nèi)迅速涌出,這樣,出血就非常之快了。這也造成了致命傷后行為能力的不同。有些人心臟中刀后馬上倒下喪失意志,而有些人則在心臟破裂后可以奔跑幾百米。現(xiàn)在我回答了所長的問題,為什么在短時間內(nèi)現(xiàn)場留下那么多血,就是因為死者心臟破裂后,并沒有立即死亡,而是在持續(xù)失血。”
“可是你是怎么判斷他是失血死亡,而不是心搏驟停?”小羽毛問。
我說:“所以,我到達現(xiàn)場后,尋找的就是噴濺血跡。因為如果心搏驟停就不會有噴濺狀血跡了,或者說噴濺狀血跡會相對較少。而我們到達的現(xiàn)場,雖然高處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噴濺狀血跡,但是在血泊周圍地面上,我發(fā)現(xiàn)了很多噴濺狀的血跡。這就提示,死者在中刀后立即倒下,此時心臟還在跳動,還在從破口處往外噴血。死者處于一種倒伏的姿勢往外噴血,所以產(chǎn)生了大量的低位噴濺血。”
“為什么只有低位噴濺血,而沒有高位噴濺血?”小羽毛問,“他不可能是躺在那么狹小的空間里自殺吧?只要是站著捅的,應該會立即噴血啊,那么附近的家電、家具、門框什么的肯定會有噴濺血跡的黏附啊。”
“問得好!”我說,“現(xiàn)場空間那么狹小,如果中刀,周圍的物體肯定會沾染一部分噴濺血,即便倒地迅速,也不可能一點兒都沒有。”
“對呀!”陳詩羽撲閃著大眼睛。
我笑了笑,說:“現(xiàn)場除了家電、家具、墻壁、門框以外,還有什么?”
“還有丁一蘭!”指導員說。
“是的。”我說,“既然現(xiàn)場高位沒有發(fā)現(xiàn)噴濺血,那么我分析這些應該存在的高位噴濺血應該是被丁一蘭遮擋住了。如果丁一蘭身上有噴濺血,那么從她身上噴濺血跡的位置,就可以推斷出案發(fā)當時她和死者的相對位置。”
“我怎么沒想到!”陳詩羽說,“你讓我拍照就是這個目的!”
我點點頭,說:“丁一蘭的衣服是重要的物證,畢竟是女同志,我昨天也不方便讓她脫下來。但是專案組還是要找?guī)讉€女同志讓丁一蘭換掉衣服,把現(xiàn)在的這身,留存證據(jù)。”
“那么,她身上的血跡說明了什么問題呢?”張局長問。
我打開幻燈機,播放了幾張丁一蘭的照片,說:“雖然她穿著深色衣服,但是我們小羽毛的拍照水平還是一流的。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丁一蘭兩側(cè)袖子有擦蹭血跡,這證實了她在事后抱了死者這一說。但是更有推斷價值的噴濺血跡,則全部位于丁一蘭的背后。這說明,死者中刀的時候,丁一蘭是背對著他的。”
“這個證據(jù)很重要。”張局長說。
我說:“這只是第二條。現(xiàn)在我要說第三條,就是衣著檢驗。從鄰居趕到現(xiàn)場后,就證實死者是穿著一件綠色T恤的,經(jīng)過我們檢驗,這件綠色T恤胸前與創(chuàng)口相對應的位置,沒有裂口!”
“這難道不是說明死者是被人殺死后,又偽裝穿衣的嗎?”所長問。
我搖搖頭,說:“首先,根據(jù)現(xiàn)場的血跡形態(tài),死者倒地后就沒有被拖拽的痕跡,沒有移動。其次,如果是死者死后穿衣,別忘了現(xiàn)場有那么大片血跡,血跡會留下痕跡,而且衣服所到之處都會沾有血跡。然而,我們看到的衣服只有前胸衣角處有血跡。”
“說明刀子捅進胸口的時候,衣服是被掀起來,暴露出胸口的。”大寶說,“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我點點頭,說:“人在沖動自殺的時候,有可能會掀起衣服再捅自己。我們辦理了很多自殺案件,都有明顯的掀衣暴露自傷部位的動作。試想,如果要殺人的話,有必要掀起人家的衣服再捅嗎?”